片段3

2024-06-28  本文已影响0人  山谷野百合

他一米七出头,五短身材,五十岁的油腻大叔。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多,脸上也松垮下来,眼窝深陷。本来红润饱满的双颊也瘪了下去,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脸上也没有了笑容,三天没理的胡子已经顶出了参差不齐的胡碴,更显得憔悴老相。身上那件白衬衣和深蓝色质地还不错的加肥加大牛仔裤也因为白天晚上没有脱变得皱皱巴巴,如同他那颗备受煎熬的心。

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了,睡不着,他害怕睡着耽误了什么。是在那里和衣躺着,脑海里绕着2000万,2后面的七个零让他头晕目眩,直到转得迷糊了在凌晨时分昏昏睡去,又突然醒来,一天满打满算也就睡两三个钟头。

他干什么能挣上2000万?!

已经五十岁了,上天凭什么给他狗屎运让他东山再起?当年的谢安是人家有才有家庭背景在关键时刻出来力挽狂澜的。他凭什么?他凭以前的年轻好盛在酒桌上的豪爽和实干在餐饮界打拼了几十年,可现在他有什么?日益下滑的身体,再也禁不起酒精刺激的肠胃,一个已经妻子离开的家,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和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还倒欠2000万!

妻子已经收拾东西回娘家了。“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他耳边响起李宗盛那沧桑的声音。

在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看号码没有接。催债的。除了欠钱的,没有别的电话。平时那些经常喝酒的朋友一个也没有给他来过电话,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那些笑脸相迎夸他有出息有魄力的亲戚们也都不失所踪。电视里演的那些狗血情节全都在他这里上演了。

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

“刘老板,你欠我的那二百万啥时候还啊?现在儿子要结婚,我这点钱都在你那压着,急着火上房啊。”

“张经理,你也知道我不是不想还,我现在也在想办法挣钱给你们还。你放心,我不会赖账,我就是出去打工也要把你们的账还了。问题是打工也不解决问题啊。”

“行吧,我除了相信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你就是为了安慰我,三五千的也给我还点吧。”

“张经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是啥人吗?给我点时间,我这还蒙着呢。”

“这么跟你说吧,我这兜里一共还有三百块钱,花完了就没了,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真是一头从12楼跳下去……”

“别别,我这也是没办法嘛。你也别想不开,只是有了钱先记着我就行了。”

“刘东兴,你是咋回事?电话不接,杨白劳比黄世仁厉害是吧?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咬了是吧。反正这么多了,爱咋地咋地,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也别抱这种侥幸态度,咱们在市里黑道白道也都有人,你要是想一蹦子走人了事,也别怪我不客气。再说你还有个老母亲……”

“李老板,你这么多就有点过份了吧?我没说不给你,你还威胁上我了?我告诉你,我不怕!我虽然欠债但也没犯法。你要是想好好解决,我也会诚心诚意地想办法还债,你要是对我家人有什么行动,我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你以为你黑社会啊。再说,你就是黑社会的我也没钱还!”

他放下电话,这个王八蛋,还要胁上老子了,你要敢动我家人,我跟你拼命。大不了我不活了,你们的钱也别想要了。他走出家门,散散心,在家里能憋死!

“老刘,着急去哪啊?”刚出小区门,迎面碰上老同学,还没等他答话,就又接着说:“我老婆平时净说我,你看人家刘东兴多有本事,好几家餐馆酒店开着。你们是同学,咋差距这么大呢?怎么样,出去喝两杯?”

“告诉你老婆,不用羡慕我,现在负债累累。”他苦笑着说。

“想不到也负债了?看来还是不能有太大野心,差不多就行了。那就这样,有事咱们联系。”说着慌不迭地走了。

他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了,每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天黑才出门,白天都在家里闷着,会出事。他得出去找点事做,就是打工也比在家里抑郁了强。特意来到偏僻一点的地方看到一个新开业的饭馆贴着招人启示,便走了进去。没成想遇到了以前的餐饮对头,原来他在这里开分店。

“当年那个叱咤餐饮界的老大落魄至此了?想当年我这小饭馆可是不入你的眼呢。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你看古代姜子牙不是73才出山创业吗?你现在才50,还早着呢。”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刘东兴握紧了拳头,走出了这个饭店。

他低着头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手机又响了,他没有看也没有接,肯定又是要账的。手机唱着那首“向天再借五百年”荡气回肠响了许久终于安静了,一会韩磊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将手机举到耳边:“喂?”

“东兴,”是母亲那温柔苍老的声音,他才想起来自打这几天生意出事,他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母亲打电话,“回家吃饭吧,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酸豆角面。”

“妈,你吃吧,我在外面谈生意,今天就不过去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他怕自己绷不住在母亲面前哭出来,让她老人家担心。

“我一个人能吃几口?是楼下你杜阿姨给我买的长豆角,我知道你爱吃酸豆角,前两个月就腌上了,现在正好吃。你一定要回来吃,听见没有?”

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有泪要流出来。在所有人都将他往外推的时候,只有母亲,只有八十岁的老妈叫他回家吃饭。别人都在看着他落魄时嘲讽、威胁,只有老妈关心他饿不饿。

“喂?”母亲在电话里焦急地问。

“嗯,我一会过去。”他忍着泪强装镇静地说。

“好,妈这就给你下面条去。”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欣喜,电话挂了。

他的泪流了下来,街上的行人匆匆,都奔向各自的家,他像一个丧家之犬,走到哪里人们都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他还有家,因为母亲在等他回家。他加快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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