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 且行且珍惜
一年一次的新衣,馋人的美食,压岁的毛票,拆散的鞭炮,大人们一改往日严肃的温和笑脸,这些是小孩一年中最大的等待。正月的年味在元宵节中落下帷幕,稍微大点的新衣被叠放整齐,收在柜子里,等待走亲戚时才可以上身;辛苦积攒的毛票只有在“六一“儿童节,书店有打折时才肯大方拿出来,捏在手里,任凭柜台前压扁鼻子的玻璃,指指点点让阿姨拿出心仪已久的图书。零食缺乏,每日多一张的糖纸,来自拜年时的一把糖果。举起一张玻璃糖纸,那五彩的太阳是否是对下一个新年到来的期待;抚平一张独特的糖纸,小心收进小盒子,糖纸的厚度是否计算着等待的长短。
青涩的小杏,被称作“杏模模”,多年以后想起来,犹如“望梅止渴”般的唾液还会立即涌出来,可就在那个年龄,迫不及待地摘得青杏,上课时间手会偷偷伸进口袋,确认没有从有洞的口袋溜走。小口咬下翠翠的杏皮,酸涩刺激下的口水随之流出,仍旧欲罢不能地咬下第二口,第三口,低头看时,乳白娇嫩的杏核还未成形,心中的不忍犹如目睹淘气的小二捅下燕窝,几个没有羽毛的雏燕惊恐万状,伸长脖子的挣扎使得鹅黄的嘴角瞬间变红。
永远有玩不腻的游戏在等着下课的铃声响起,永远有哈哈笑的漫画书在小伙伴中间传看,永远想要的零食赶不上饥饿的速度,“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时间在孩子们的眼里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源源不断地等着使用。自己不会长大,父母不会变老,世界不会变化,不好不坏,不多不少,永远定格在上树捉知了,下河摸鱼的时候。总会用眼睛偷偷看前排敲军鼓的男孩的背影,心儿随着红绸子的鼓槌一起一落;也曾抬头假装看云,等待隔壁班的女孩经过教室的窗前。
“不要等太阳落了才上路,不要等冰雪化了才说爱“。想到了,就去做,青春的年岁,字典里少了”等待“这两个字,多了对畏手畏脚的嘲笑,如同脚踏滑板,还没想好如何滑过眼前的缓坡时,人和滑板已经飞过缓坡,落在了道路的另一端。一切与等待如影随形的内涵,谨慎,尊重皆让位于风风火火的行动,偶尔的不慎从来没有和不深的等待挂起勾来。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感叹的是不能日日厮守,多会从年轻人的玫瑰花瓣一样芬芳的唇间吐出。”爱情“这个古老而年轻的话题,最是经不起等待的考验。折磨人的预见从一开始就让人乱了阵脚,日久的等待更是磨平了之前的海誓山盟;“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欣慰的是对分离的认可,往往是中年人能够担当的谨慎起见,暗含着对等待的准备和接受,气定神宁反倒在气势上先胜分离一局。
等待 — 且行且珍惜“等他有家的羁绊,就可以收起爱玩的心了;等他做了爸爸,就会懂得父母恩情”。别人还没等来“他”的那一刻,“他”匆匆成了别人用“等”安慰的主角。“等孩子过了三岁,身体强壮,病自然就少了;等孩子上了幼儿园,就可以轻松一些了;等孩子养成学习习惯,就不用陪写作业了;等孩子懂事了,就不用这么操心了……”面对八爪挠心的困境,自己还在苦苦思索解决办法时,一个“等”字仿佛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无可奈何的时候,只能用旁人说过的话作为偃旗息鼓的免战牌,没曾想,日积月累,自己也对此烂熟于心,成为日后给别人支招的金玉良言。酸楚的哂笑之后,好像从此知道“等待”也是不赖的一招。“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自是这个理,约简的成语如果加上一个“等”字在前面,表现了要有足够耐心。
妈妈说时间是魔术师手里的短棒,时而变长时而变短。接到儿女从大学发回来的电报,妈妈便掰着手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爸爸从归家的火车离开站台的一刻,隔两小时翻一下列车时刻表,义务担当家里的报站员。暑热难耐,霜雪飞白,转眼要离家回学校时,妈妈嘟囔:怎么这么快,假期就过完了?
七十岁的姥姥,待大人上班,小孩上学,扭着疼痛折磨的腿脚,花了两个小时准备好了中午的蔬菜,临近十二点,趴在前阳台的玻璃窗上,如同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大门口,她搜寻的不是往来的小汽车,而是熟悉的家人:外孙女骑着蓝色的电动车,戴着大大的太阳镜;门房出来,手里拿着报纸的,必定是脾气好的女婿。农历的时节和谚语,倒背如流,特别是传统节日的美食和风俗,早在一月之前就开始盼望,等待女儿今日买回捆粽子的马莲,明日拎回滚圆的元宵。等待特定的节日成了老人感知时日的办法。固执的姥姥依旧在农历新年去儿子家里过年,三十的下午就计划着自己的小包裹,给孙女的压岁钱,依旧趴在窗口,眼巴巴等着儿子的自行车。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等待的日子,眼睛朝前看着,期盼如此强烈,以至于忽略,懊恼,甚至抱怨眼前的事情,终于等到了那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等待时候慢慢流走的事情,是那一刻最想和彼此分享的。
如果说赶路是快马加鞭的驰骋,那么等待是夜黑风静驿站的小憩;如果说等待是退回洞穴里舔舐伤口的失落,那么赶路是迎着初升太阳再一次上路的笃定;如果说赶路是迫不得已的拘俗守常,那么等待是忙里偷闲的超然物外。匆匆赶路不意味着生活终日忙碌,安心等待并没有暗示生活静如止水,赶路和等待,无非是交替出现的生命状态,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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