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越成为虐文的女配该怎么办?
1.
我醒了。
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一个姑娘喋喋不休的声音,下一秒怒从心中来,他喵的天都没亮,叫魂也不带赶早的。
再下一秒,卧槽,好冷,好像还有点儿饿。算了算了,周公的约还要继续赴。
接着扯了扯被子,两手落空。
哎呦卧槽,我被子呢?
再准备翻翻身,我怎么动不了了。
不好。掀开眼皮,一座寂静的庭院,一个又黑又冷的清晨,和一个已经晕过去的小姑娘。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想不落俗套偏落了俗套的穿越嘛,我懂我懂。以后这天下就是任我驰骋了嘛,了解了解。暗地里早就有人给我买了挂嘛,造作造作。
下一刻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立马看了看我毫无知觉却依然健全的双腿,使劲儿掐了掐,是真肉,终于放下心来。还好是麻了不是断了,不然我给你表演个当场去世信不信。
继而大片大片的场景在我眼前晃过,我他喵的真的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
接收完这一切,脑袋一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倒了再说。
2.
“为什么还不醒?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狗叫的太凶,烦躁,翻身继续睡。
“太医院的张院士还没请来,去看看是不是死了?”
但愿是我死了,这狗什么品种的。
“药呢,磨磨蹭蹭,脑袋都不想要了?”
藏獒还是高加索,做成麻辣味会不会好些。
“再去请。”
“你大爷的。”猛地坐起,眼冒金星,“祖国的花朵已经在枯萎的边缘徘徊。”
球的麻袋,骨重神寒天庙器,皎如玉树临风前,帅哥你谁啊?
男人皱了皱眉头,皮笑肉不笑地敲着茶桌:“给张院士订个上好的棺材,腿脚这么不好,早晚用得上。”
我:“……”
男人:“陆眠心她现在什么身份,罪臣之后,用得着你跪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不成要我晏钰丢尽脸面才算完吗?”
“噗,艳遇……”
“你笑什么?马上要成为本殿的侧妃了,希望准侧妃这几天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我不希望再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从这个院子里传出去。”
晏钰冷哼一声袖子一甩,“你好自为之。”
“你等等。”我越听越气,“哎呦卧槽,我这暴脾气,你为了向皇帝表忠心邀功,利用我爹抄了你喜欢的姑娘的家,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我被蒙在鼓里替你跪了她一天一夜,你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字字句句讽嘲于我。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充其量你也就是镀了金的狒狒。”
“你——你——”
“你什么啊你,气愤了?被戳住痛点了?没藏好的尾巴碰上烙铁了?”
晏钰两眼发红,忽然轻轻一笑,“一夜之间,倒是换了个脑子似的,既然这样——”
“咋了?着急灭我口啊?”我拉回被子半坐了下去,“我神烦你们这种人,别扭的要死。你去跟她解释不是你干的不就得了,非得让作者不写个二十万字释怀不罢休是吧。”
在我迷蒙中听完了程兮微留给我的故事,于是久久不能释怀。她居然告诉我,我只是个配角。我没有光环怎么造作?没有助攻怎么搞爱情事业?没有挂怎么驰骋天下?是不是没给我充钱啊,我大户人家不缺这点小钱。
这个配角当的太特么难了,天知道前世给我留下了什么样的烂摊子。
“程兮微,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昨晚上一个美少女托梦告诉我的,这样,你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帮你们冰释前嫌,并尽快送你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晏钰阴恻恻地笑了笑,接着对来人吩咐了下:“程姑娘的脑子怕是不好了,再去替本殿订一副棺材,一般青木的就可以了。”
敲你妈。
3.
“小姐,你怎么这么对五殿下说话,惹怒了他以后想进这院子就难了。”小可爱嘟着嘴怯生生地说着。
我伸手揪了揪小姑娘的脸,“真软和。”
“奴婢知罪。”顺着她下跪的动作,手里的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哎哎哎,你起来。”我拉着她胳膊,她却半天不动,眼看着要碰上碎片了,“命你起来说话。”
“是。”小姑娘颤颤巍巍站起。
我看了一地的清粥和汤食,不禁悲从中来,“我想吃肉。”
“大夫说,饮食要清淡,忌荤腥。”
“我要吃肉。”
“小姐且忍忍。”
“我得吃肉。”
“那,假装这粥是一碗肉吧。”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吐一升血。只要我吐的够多,死神就能追上我。
4.
京城程府家的小姐夜里撞了鬼,天天说些疯疯癫癫的话,钰王殿下一怒之下将程小姐送回程府,并退了婚。程府现在门庭若市,不过来往的大多都是道士。
“我看是妖物缠身,当用灵符镇之。”
“我看不像,许是脑部受损。”
“胡说,明明是发育不健全多年隐藏的后遗症显现。”
“未必,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定是院子的花草成精了迷惑所致。”
我:“……”
我:“还是饭吃得太撑了。”
“走走走,别再蹭吃蹭喝了,我们程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养不了这么多张口,啊。来来来,高抬贵臀,高抬贵臀……”
“怎么着啊,堂堂尚书府,连二十几张口都养不起吗?你爹的那些俸禄都喂狗了吗?”
“你放——”回头一看,呦呵,这张笑脸,很胡歌了。
5.
认清配角的事实后,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美少年什么的,都是那位被灭了全家的,我只有一堆发着光的金银和整箱没用的珠宝罢了。
我只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官五代。
6.
我:“你谁啊?”
胡歌,嘿嘿,阿不是,少年眉眼微抬,薄唇轻勾,说出来的话恨不得让人拿出十万两银子让他吃回去。
“你暗恋了我十年,不知道我是谁?”
算了算了,倒不是钱的事儿,就是想跟这位美少年升华一下。程兮微见一个爱一个的事儿咱们暂且不表。
“有事儿?”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作为你曾经的暗恋的对象,我还是有必要关心你一下的。毕竟你为了看我一眼追我马车十里的情谊,我还是很感动的。”
“再说自杀。”
晏瑾闻言哈哈大笑,准备进门时,我一脚横在中间,“有屁快放。”
晏瑾:“听说你被老五赶了回来,他又散播了要娶陆眠心为正妃的消息,可那陆眠心早已不在京城了啊。”
我:“说你是个棒槌,你非得装瓢。那晏钰是个隐形痴汉你看不出来?他能让陆眠心孤身一人漂泊在外?怎么着也得帮她报了仇先?”
晏瑾不怀好意,“她仇人可不就是你们程家么?”
“有本事去杀你爹啊,我们也只是棋子而已。棋子何必为难棋子。当然,我们也要适当炮灰的,不然这不符合套路啊。”
晏瑾一脸懵逼,“何为炮灰?”
“就是随便死个全家什么的?”
晏瑾震惊,“程尚书可知晓此事?”
我狡黠一笑,“如果你还喜欢陆眠心,就要抓紧了,再晚你可能就有侄子了。”
晏瑾脸色骤变,“程兮微,陆眠心注定只能是我的。”
“跟我说个屁用。”我看了看正中的太阳,“要不留下来吃个便饭?”
晏瑾拂袖而去,最后连个笑容也没给。
我紧追而上,“真的不一起吃饭吗?”
“程小姐请自重。”
好的好的,论舔狗的自我修养。
小样,咱们来日方长。现实中我舔不到,这里我近水楼台,还搞不定你一个小古板。
7.
老远看见小可爱侍女端着食盒往这边来,“砰——”一脚将门踹上,“暖暖,今天是什么肉?”
这个世界,真是太特么爽了。
没有闹钟,没有996,没有甲方,没有房租,甚至连梦想都不需要有,我天,我上辈子是拯救了女娲吗?
8.
肯定不是。
我只是拯救了或许灵魂还没瞑目的程兮微。
因为晏钰这小子这回提着刀来了。
害得我刚挑起的一块鸡腿,被撞门声吓得掉地上裹了一层灰,我恨。
“你跟修门的工匠是亲戚怎么的,这么着急帮人揽生意?”太气人了,饭都不让好好吃,我长这么好看是为了给你们这群富家子弟当出气包?
晏钰恶狠狠地盯着我,“说,眠心在哪儿?”
“你老婆丢了来找我?说的跟我和你老婆有一腿似的。”
晏钰将刀抵在我脖颈前,“只有你在别院见过她。”
哎呦,我这暴脾气。“你出门带带脑子吧,你算什么男主?”
“什么南主北主?我要知道眠心在哪儿?”
“殿下切莫冲动,此事微臣略知一二。”门外传来一阵动静,那人声音温柔坚定不轻浮,语调沉稳恭敬,再瞧瞧这相貌,目若朗星,熠熠生辉,眼角泪痣醒目,令人失魂。白敬亭,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9.
“在下须如风,见过殿下、程姑娘。”
我掰过晏钰抵着我的刀,歪着头看着来人越来越近,一抹优(yin)雅(dang)的笑容不自觉爬上我的脸颊。不知怎么的,这表情完全不受控制啊。
再看看晏钰,明朗的线条,俨然玉质金相,仿佛人生圆满了。
等等,我是配角,快来滋醒我。算了,我自己动手。
我将晏钰的刀搁回脖子上,一脸荡漾的笑容注视着须如风,问了一个我实在忍不住的问题,“你还喜欢买鞋吗?”
须如风一脸震惊,我明显看到他步伐虚晃,甚至略退了退,拱手道:“程小姐如何得知?此事,除我之外,从未同人说起过。”
我笑了笑,“还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小白啊。”
如何才能拿到须如风的财权?在线等,挺急的。
10.
爱情是不可能有了。
搞感情是主角的戏份。
配角只配搞钱。
用我的庸俗不堪衬托陆眠心的光亮伟大。
我真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配角,完美。
11.
醒醒,你全家马上要去阎王殿喝茶了,还有心思搞钱。
难道我和陆眠心才是绝配?
程兮微没跟我剧透这些啊。
12.
须如风拉着晏钰出去咬耳朵了。
我反手将院子的门锁上,“来啊,给我上十盘大盘鸡。”
人是铁,饭是钢,吃饭要有吃饭的亚子。
13.
反手再将房门锁上,香味很足,很勾人。
“程小姐好胃口,踏在别人尸骨上的安宁是不是格外吸引人?”
我看着从门帘后走出的人,筷子差点没拿住。我只想吃顿午饭而已……
“陆姑娘——”
陆眠心:“你住口,你们杀我全家,今日我且先拿你的人头来祭拜亡魂。”
她执剑而来,直朝我天灵盖劈,气势如虹,我几乎瘫软在地。
要不是我智慧超群灵活应变,这会儿已经在黄泉赶路了。
程兮微,你怎么没告诉我陆眠心会功夫呢。
我太难了。
14.
“成建二十八年七月,闵州笠水城,少了一个人。”
陆眠心闻言,眼中更露杀意,“多说无益,程小姐还是好好准备上路吧。”
我将手中花瓶抱的更紧些,只是双腿打颤,实在迈不了步子,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陆眠心面色无波,一双眉眼投来皆是清冷的光。
“陆眠心,你家世代为将,怎会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笠水之战,你与你兄长,实在不该回京。”
“不该?”陆眠心冷笑,“若非程大人万般艰辛请来圣旨,令我兄长三日回朝,他又怎会劳累而亡?你说不该?笠水一战,三千甲士余八九,个个身负刀伤百十难计,千里奔马,不眠不休,到头来,换得个胆大妄为明抗圣意的罪名。一架枯骨喂青山,陆家坟冢花白头也白。”
陆眠心顿了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她的剑不住地抖,像要找个发泄口狠狠地刺进去。我生怕她一怒之下将我斩杀,撑着地缓缓站起。
“陆家门前的纸花从成建二十年未停过。”她叹了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哀绝,“祠堂里的牌位太挤了,程兮微。”
没来由的一阵冷意从脚指头窜起,顺着骨头直达发梢。我说:“晏钰、晏瑾都能帮你,你没必要亲自杀我。”
陆眠心上下将我好一番打量,“那你甘心受死?”
“自是不甘。我这一命来的极为不易,怎能就这么没了。陆姑娘不必遮掩,你要报仇,要杀我,灭程府,毁皇子,弑君我都拦不住,我只提醒一句,陆家几世声誉,你可愿就此付之一炬?”
15.
陆眠心走的时候,饭菜已经凉透,我对她说,若她愿意,我可助她。我知道,她不信我,也不会来了。
手上的大盘鸡,他妈的就是不香了。
16.
次日,老父亲程密回朝后将我叫进书房。
满面愁容,对我欲言又止。
“爹哎,您有话直说。”
老父亲缓缓开口,“钰王娶陆眠心之事,圣上已经同意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
什么???
老父亲见我惊坐起,忙柔声安慰我道:“爹知道你爱慕钰王,所以爹特意请旨让他也娶了你。只是,钰王坚决不同意你为正室。”
“啊?”
“爹如今无计可施,只得委屈你——”
我立马打断他,“爹,在你眼中,我值什么价?”
“自是千金不换。”
“那他晏钰有什么脸面一次娶俩,还个顶个的貌美无双。”
老父亲非常无奈,“如今圣旨还未下,爹再想想法子,定要让你坐稳了正妃的位置。”
“爹,陆眠心和我都不能嫁。”
17.
没多久,宫中一位老太妃走了,皇帝让钰王守灵,按照习俗,两年不得嫁娶。钰王同陆眠心的婚事又搁下来了。
皇帝当然不希望钰王娶陆眠心了,陆家声望太重,即便现在大树已倒,军营中陆家培养起来的军士不在少数。
皇帝老儿如今不到五十,权柄在握,翻云覆雨,着实自在。
看几个儿子大臣明争暗斗,也不失为皇帝生涯的一件趣事。
大多数人并不觉得有趣,他们只会认为他有病。
“MD,当皇帝了不起啊,大清早的让进宫,我他么又不用签到打卡,用得着这么赶吗?”
暖暖一把捂住我的嘴,“慎言。”
她没捂我的嘴的时候我还不觉得什么,她一捂我嘴我突然非常想吐。
这个轿子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
啊,想念摩拜。
18.
刚到宫门停轿,我扶着墙根开始呕吐。
早饭没吃,全是清水。宣旨的老太监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手不自觉地放在鼻子上来回摆动。
“阿伟死了。”
老太监脸色微变,上来就训斥,“程小姐,宫墙之下讳言。”
“卧槽,你听懂了?阿伟?”
“程小姐,那个字不能说。”
眼前突然递过来一方手绢,趴在车辕上要死不活的我立马精神了,抬头望去,温润如玉的熟脸,“是你啊。”
须如风又将手帕晃了晃,我没接,用自己袖子蹭了蹭嘴巴,讪笑道:“脏了不好洗,嘿嘿,谢谢大人。”
须如风愣了下,仿佛没意料到我的拒绝,轻笑了笑,将帕子收了回去,“集英街有家粥铺很好吃,程小姐出了宫可愿同我一起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干净又挚诚,薄唇动了半响,挤出一句,“粥太清了,我喜欢吃馄饨。”
19.
该死的作者,为什么是虐文啊!
我真是恨哪。
秀色可餐,我空腹。
皎皎明月,我盲目。
场面不大,hold住!
20.
Hold不住了!
大殿前跪了一刻钟,老皇帝鬼影子都没有。
我身娇体弱多愁多病的,经不住这么来回折腾。
再不来,我就先晕了啊。
老太监见我抬头四处张望,频频咳嗽示意。
哎,不看就不看吧,老子不跪了。
我躺,拯救一下我破碎的膝盖。
刚闭着眼酝酿情绪,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朕刚打个盹,程家小姐就到了。”
你他喵的啥意思?合着我在路上奔波的时候您还在睡回笼觉,听听,这是人话吗。
“打扰圣上休息了,臣女有罪。”
“坊间传闻你爱慕老五?”
这画风转的也太快了吧,什么路子?
“殿下风华,女子皆慕。臣女以前年幼无知,惦念五殿下,让五殿下受委屈了。”
“他不委屈。”
“臣女委屈。”
“此话怎讲?”
“臣女堂堂二品大臣之女,追着五殿下这棵歪脖子树那么多年,除了满城风雨,啥也没落下。近些年我见了其他歪脖子树,觉得花费在五殿下这棵歪脖子树上的时间不值得,所以臣女委屈。”
“后悔?”
“悔到姥姥家了,五殿下天潢贵胄,我配爱吗?我配个球,我不配!”
帘子后的五殿下听完,缓缓放下了手中花瓶。心想,说话要说全,瓶子拿起放下挺费事儿的。
21.
老皇帝最后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打发我去后宫见乐贵妃,教我恍神半响。
他说,见惯了宫中矜贵的女子,像你这样脱达的倒是个稀罕物。
什么意思?心中不自然地漏了一拍。
卧槽——没留神一脚磕在台阶上,好像撞飞了一个人?
对方:“你吃屎长大的吗?这么大劲儿……”
我毫不犹豫回道:“我吃你长大的。”
“大胆。”随侍太监厉声呵斥,“这可是洵侯家的容卿郡主。”
猛然抬头,方知国色天香为何物。
旋即上前两步,我问道:“哪个容卿?可是司家的小姐?”
那女子轻笑:“传言程小姐脑子不大好了,原本我还不信,程小姐的脑子又不是一时之间坏的。如今看来,传言倒有几分可信,只是啊,怕不是脑子坏了,是疯魔了。”
我FUC——佛慈悲,不气不气,谁让我用了别人的马甲呢。
“失敬失敬。”我不自然地讪笑,“有机会一起打架啊。”
随侍太监闻言立马拦在中间,“放肆,容卿郡主赶着面圣,岂容你胡闹误了时辰。”
司容卿瞪了我两眼,恨恨离去。
我问暖暖:“洵侯府邸在哪儿?”
“啊?”
我摸了摸鼻子,“不找她打架。”望着转角的影子,继续道:“刚被她撞出了内伤,晚上去讹点医药费。”
暖暖:“??”
暖暖:“小姐你清醒一点,你是大家闺秀,何况她曾是陆姑娘的嫂嫂。”
我:“管她谁,没有十万两,我起不来。”
22.
说着说着到了乐贵妃的宫中,说实在的,我们程家最后家败人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太奢华了。
看看我这表姐的做派,整一“凭实力争来的宠藏着委屈了”的脸。
姐妹,你知道什么叫亡不待夕吗?
姜禾骄傲地扬着她的头,一遍遍寻摸着一盏看起来某宝九块九包邮的茶杯,俏生生地炫耀道:“这套岐国供奉的梅玉青杯天下只此一只,偏圣上恩赐于我,还说与我气质极为相配——”
“姐,多读书多看报,多吃馒头多睡觉。”
“本宫——”
“梦里啥都有。”
23.
看我表姐这样,也指望不上她干点啥了。
拯救陆眠心和程家,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的接班人,绝不认怂。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闪而过了。
像你这样脱达的倒是个稀罕物。
像你这样脱达的倒是个稀罕物?
像你这样脱达的倒是个稀罕物!
敲你妈,我爹妈把我生的这么水灵,是我的错咯?
打主意打到这儿来了,你不怕亡国吗?
24.
刚到宫门,老远看见须如风长身玉立,静候在车驾旁。
看样子,躲不掉了。
“大人在等我?”
须如风点点头。
“我要见陆眠心。”
须如风眸光微动,笑意更深,“怕是不方便。”
我盯着他,掀了裙子上了他的车马,“那就去城东买鞋。”
不看也知道,须如风僵了。
帘子后,四目相对。我直言:“一年前笠水城,有个樵夫捡了个四岁的孩子。”
“你都知道了。”
“你不知道没将这件事告知陆眠心的后果。”我无奈地叹道,“她以为他们都死了,她以为她没什么牵挂了。”
“你关心她。”
“我关心我自己。”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
“无间道,你不懂。”
须如风眉开眼笑,“虽听的不大明白,但是仿佛能感受到你表达的意思。”
狗男人,别笑了,红心蹦出墙你负责吗?
25.
须如风让马车停在馄饨铺。
我很有理由怀疑须如风对我不怀好意。
因为在我来之前,须如风这号人物,跟程兮微几乎没什么交集。
除非他想……
在吃饭的时候下毒,然后绑到陆眠心跟前任她宰割。
或者,一进小铺,陆眠心二话不说将我人头拿下。
再者,晏钰那狗子埋伏在周围,给我套麻袋,然后沉湖。
寒风从脊梁骨渗入,何其毒也!
“小须啊,呃——我不是很饿。”
“你饿嗝都出来了。”
算了算了,吃个饭何必呢。
“就当全了我的愿。”
你说什么?须如风你再说一遍!
当街表白这事儿,你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很熟练啊。
真的没人泼醒我吗?没有我就继续做梦了啊。
26.
小伙子眼光很可以啊。
不愧是我。
程兮微你怎么回事,这么早身边就有这么个神仙备胎,追着晏钰晏瑾是在练腿脚吗?
马拉松有你什么事儿?
27.
作者:再有十来章你就GG了。
我:你怎么又出来了,先捂死了再说。
28.
一顿风卷残云饿狼操作,店家手动阖上惊掉的下巴,继而吞吞吐吐:“小——小姐,您还要?”
“啊,这不才第二碗么,尽管上,这位公子有的是钱。”
店家看了看正慢条斯理挑着馄饨的须如风,笑呵呵道:“哎,马上来。”
太阳将将爬上旗杆,街市人潮涨了起来。往书院的公子们吵闹着走远,有人赋诗,有人不顾周遭埋头温习课业,有人打趣抢走同行的书本。出游的姑娘们步伐轻盈,有人鬓边簪花,有人腕挎竹篮,有人和着不知名的半阙词兴致盎然。东边叫卖声宛转悠扬,西坊说书人激昂高亢,人海中你来我往,烟火穿行而过,都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却不是我熟悉的天堂。
“程姑娘在想什么?”须如风见我呆住出声打断,“馄饨怕是冷了,店家——”
仿佛忽然醒转,忙抬头,“无妨,我在想书院的年轻公子们,真是羡煞旁人。”
须如风愣了会儿,古怪地看着我,笑意盈盈:“程姑娘想去书院?”
“没有。”我摇摇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一碗又见底,遂起身行礼,“多谢大人的馄饨,此处离程府不远,我便先告辞了。”
“你不找陆姑娘了?”
“我——”
咻——
箭羽蹭着侧脸插在摊棚,我借着被扯开的力一头磕在长椅上。
我擦,今天到处都是我祖宗?
四五个黑衣人自屋宇后飞身而下,须如风一闪挡在我跟前。
看着黑衣人的刀发着明晃晃的光,我心中不禁冷笑,终于来了。
“慢着。”我大喝出声,奔向我的人顿住了脚步,旋即慢悠悠地从须如风身后站出,“各位要想好这一杀的后果。”
须如风颇有深意的朝我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我身边,“程小姐不必惊慌,京畿兵马司很快便能赶到。”
我没理他继续对黑衣人大声喊道:“青天白日,皇城之下,我看你们谁敢!”
几个黑衣人瞬间移到我跟前,抬手便是一剑。须如风飞身踹倒一人,拿起桌上的筷子做武器,利器一出,再躺两人。余下两人四目相对,随即剑出星光,直击我面门,须如风这一次没来得及挡住,扯了扯我袖子却抓了个空。
我迎剑而上,对方显然未料到我会如此决绝,剑往下一偏,直直砍在肩头。
倒下的瞬间,撑着口气没忘记冷嘲一番,语调轻松而舒缓。
“垃圾,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29.
程府的小姐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自找死路。集英街没死成这件事对她打击极大,更有传言——
“更有传言,小姐精神——精神方面有碍。”
眼皮砰砰直跳,一大早没完没了,我说是怎么了呢,原来被这么多人惦念着。
“谁说的!他家才有病,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有病!”我愤愤道。
“都有谁来看我了?”
“这个……”
“不是吧,一个都没有?”
暖暖暗暗瞥了我一眼,低声道:“不是,你昏过去后宫里没多久就遣了人过来问疾,太医院的张院士亲自诊脉,圣上也赐了很多珍贵药材,可见皇恩浩荡。”
“五殿下呢?”
“还在承天寺为仙逝的太妃抄经书呢。”
我摸了摸下巴,得想个法子去一趟承天寺。
“七殿下还在找陆眠心的下落?”
“屏州洪灾又起,圣上遣七殿下去赈灾了。”
屏州?
我连问:“去几日了?”
暖暖见我急切不解,小心答道:“三日。”
不好。
这小子,怕是要完犊子了。
30.
“陆姑娘,见你一面,着实不易。”
云起楼,临水雅室,茶炉沸腾,轻烟袅袅散去,一张清丽的脸庞难掩疲倦。
“你还敢来见我。”她冷声嗤笑,瞥了一眼我的肩膀又继续道:“怎么就没死呢?”
“呦,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可一点都不好听。”我不在意地动了动肩膀,卧槽,疼死大爷了。
接着抛下一颗重弹,“陆邈人在京城。”
“你说什么?”陆眠心猛然站起,霎时红了眼眶,半响挤出一句呢喃:“程兮微,你刚说什么?”
“早前我跟你说过,我说成建二十八年七月,闵州笠水城,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哥哥和司容卿唯一的血脉。”
陆眠心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坐下,“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已经集结了三百死士,准备在十天后天子祭天途中经过的不归山动手。”
此话一击即中,陆眠心眼中尽显哀绝之色。
我继续抛出重磅,“云游在外的四殿下明日将到达屏州海棠村,当日晚,屏州珩水决堤,四殿下若葬身洪海,被安排去主事的七殿下处境可想而知。而五殿下,人在京城,摘得一干二净。”
“……”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认为这是你的局?”我笑了笑,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我能一眼看破,别人也能。陆姑娘,自上次后你的影踪在京中没有一丝痕迹,能替你遮掩得这么干净的人除了晏钰,怕是没有旁人了。”
“可你为什么不想想,陆将军身丧笠水城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手笔?你唯一的侄子当初又是谁接出去的?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不告诉你,他就在京都?”
“别说了。”陆眠心将瓷杯握碎,血顺着碎瓷片砸在地上,好像人间最好看的一株玉兰刹那陨落。
果然。
我接着撒盐,“他说他要娶你,要护你周全,要同你看山看水,却又轻易将你放在风口浪尖——”
“你住口。”
“而你,终究一无所有。”
31.
三日后,屏州传来捷报,工部带一百五十万灾银前去助七殿下晏瑾赈灾。
我正同暖暖了解大沧的风物志,跟陆眠心的人来报,陆眠心失踪了。
刚说完,便接到须如风登门拜府的消息。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我见他直言道。
须如风浅浅笑着,摇摇头道:“今日前来,是想问程姑娘上次邀约赏竹的信可有答复了?”
我回忆了下,方想起肩膀受伤时他来看我,说待日头好了邀请我去竹园散心。
我默了默,拒绝道:“近日身子不大好,看来没有这个荣幸了。”
须如风闻言急往前一步,稍觉不妥略动了动步子,却是越靠越近,“哪里不适?可请了大夫?我有一江湖朋友颇懂岐黄之术,不妨——”
“不必。”我看了暖暖一眼,她会意退出去,我靠在凉亭柱子上,腿耷拉地踩着石椅。“这段时间劳大人费心了,我不过是个不知事的闺门女子,圣上良苦用心将你安排在我身边也太看得起我了。大人这等人物,该上心的是国政兴民,我着实不配。”
“程姑娘——”
“小须啊小须。”我看着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无奈地叹了叹,“如果我没看过那本小说,说不定——”
亭子外暖风缱绻,柳条撩拨着池子里的鱼,鱼一跃而起,终于一头扎进泥潭更深处。
我默了默继续道:“说不定,我早就后宫佳丽三千人了。”
须如风说,固所愿也。
我盯着那池子里的鱼,它始终没有游上来。然后我说,你这样真的很妨碍我走江湖啊。
须如风冷着脸走了,走的时候捡了颗石头砸进池子里,水花溅了我一身。
“你大爷的。”我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骂道,“不要以为你长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是你惹不起的女人你记着点。”
32.
事态还是向不可控制方向发展去了。
我的老父亲还在念叨:“爹无能,不能让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看着他为我四处奔忙,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我问他,这辈子可有什么心愿?
他语重心长道,咱们程家,世代为官,声名有史,钱财有余,唯一的心愿啊,就是在我百年之后,你还能活得这么自在。
我说,我有一个心愿,我想同你一起游名山大川,看春晓秋兰,也看浪子回头。
他笑了笑,重重地点点头,说好。
然后……
然后,再没回来。
33.
那是个雨天的清晨时分,父亲程密按例穿集英街过小南门上早朝。
轿子将将拐进集英街,便遭到不明身份人物袭击。轿夫皆是一刀毙命,帘子后的父亲也没能逃过一劫。
同样遭此劫难的,还有户部和中书省的几位大人。
皇帝闻声大怒,撤了几位指挥使的职,禁军统领秦阙先领罚后查案,一时间,整个京都风声鹤唳。
我得到消息是在两个时辰后,暖暖泪眼婆娑,直道大人不好了。
我以为是像往日那般与几个大人又在殿前吵起来了,蒙着头继续会周公。
暖暖掀起我的被子,跪在床前大哭:“大人,没了。”
我从她手中扯回被角盖在脸上,没好气说:“我爹咋了?这回跟人打起来了?”
“大人上朝途中,被人杀了。”
她说完,声泪俱下。
等我反应过来,直往府外扑。
大理寺乱成了一锅粥,我拉住一人问道:“程密尸首何在?”
那人见我一女子堂而皇之进了大理寺,立马叫人要将我轰出去。
“你敢!”我怒目而视,“我是程密之女。”
暖暖怕我生事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姐,咱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我一动不动,看着有人抬着尸首往里面送,抬脚跟了过去。那人跺着脚喊了两声,忙去禀报。
停尸房约莫十来具尸首,我看了两眼扶着门框狂奔而出。
正遇上大理寺主事,他客气地对我拱手,后颇为为难道:“小姐,程大人不在此处。”
他见我并无动容,又继续道:“几位大人实为重要,单独停在西院,仵作正在验尸。”
我嘴唇发白,嗫嚅半天,吐出一句:“烦劳带路。”
主事这时直起了腰板,干脆利落道:“不可。”
“你要拦我?”
“非也,我是为小姐考虑,还是不见的好。”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转身四处寻去,那主事无奈,只好将我带去西院。
33.
看到父亲程密的时候,险些没有认出来,这时我方知晓,为何他们拦着我不让看。
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穿的还是平日的衣衫,靴子是绣娘昨日送来的,腰间还挂着我上街随手买的香囊。
除了没有头颅。
暖暖见此情景,当场便晕了过去。
我将她扶在怀中,闷了半响一口气没有上来,温热的血从嘴角汩汩而下。
就着袖子擦了擦,强作镇定对大理寺主事说:“请大人着人将这姑娘送回程府。”
“小姐——”
我看了看天,指着那不存在的神明破口大骂:“我XXXX,老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你这么报复我?是不是太闲了?啊?你他妈的小说里明明不是这么写的。他今天本不该死的,你他妈的是不是玩儿我啊?我槽你十八辈祖宗……”
整个大理寺,回荡着一个女子的恨骂。
我槽你十八辈祖宗,余音绕梁。
宫里埋头批奏折的皇帝听了此事,破天荒地笑了出声。
内侍不解,咧着嘴凑到跟前,“圣上所笑为何?”
“宫里马上就要热闹了。”
34.
程兮微的体质也忒差了点儿,我这没来几月都晕了三四回了。
我想了一夜,拖着病躯去了趟承天寺。
晏钰看着我这副鬼样子,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装,继续装,这么大事你能不知道才有鬼了。
“我爹被人当街杀了。”
晏钰挥得匆忙的笔顿住了,片刻又投入经书中,“你想知道真相,应该去大理寺。”
“我去了。”
“你觉得是本殿做的?”晏钰搁下笔,靠在椅背上玩味道。
“我觉得是。”
“那你还敢来质问本殿。”
“问问罢了。”
晏钰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唇角上扬,眸子里寒意更甚。
“你来讨公道的?”
“我来提醒殿下一句,七殿下快回宫了,同归的还有,四殿下。”
晏钰冷哼,“程兮微,你想要什么?”
我欺身上前,嫣然一笑,“自然是成为殿下的正妃。”
晏钰摸了摸下巴,薄唇微张,讥诮道:“下辈子记得早点排队。”
我排你大爷!
35.
晚上爬司容卿家墙的时候,哪知一不小心,摸到了洵侯的院子。
洵侯将我一脚踹飞的时候,我觉得他显然是故意的。
习武之人不是目力非常吗,你他妈的看不见我的脸,至少也知道我是个女的。
下手,哦不,下脚这么很,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待我慢慢爬起,洵侯手中树枝直指我脖颈,“何人闯府?”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三暮四程兮微。”
当初听到这个形容词时,我气得连吃了三碗饭。
我程兮微出名,居然靠的是这种东西。
好歹夸我蛇蝎美人、红颜祸水什么的啊,哪个混蛋文学素养这么差,我不介意知识付费帮忙补习一下啊。
后来才知道,是晏瑾这王八蛋传开的。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写个七殿下的一百种死法的话本撒撒气!
(作者:你朝不朝三暮不暮四的,自己心里没点ACD数吗?
我:……
作者:先是残害晏瑾同学,再是对晏钰小可爱紧追不舍,现在又搭上了须如风小朋友……
作者:有话好好说,放下刀,拿着怪沉的。
我:你踏马终于出来了啊?老子找你找的好苦,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好歹是个穿越的,给我挂行不行?
作者:……这个……那个……我手机只有99%的电了,回头再聊。
我:敲你妈!)
洵侯扔掉武器,退了一步,不冷不热道:“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我找司容卿。”
“夜深了怕是不便,有什么事在下可代为转达。”
我想了下,点点头说:“帮我问下,陆眠心报仇缺不缺快刀,我有路子,低价出售童叟无欺,包邮送货上门,还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
“……”
36.
司容卿的面还是没见着。
因为洵侯客气地将我“请”出来了。
司容卿一定知道陆眠心在哪儿,还是太急了些。
可是,恐怕时间不多了。
我仰天长啸,陆眠心啊陆眠心,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在我还在洵侯府外左右晃荡的时候,宫里来了圣旨传到程府。
絮絮叨叨一堆,只有一句话,程家家大业大,你一个姑娘又不会操持,我请了人帮你打理打理,不必感恩。再者你一个姑娘年纪又小,以后怎么活,不如在宫里陪你表姐住着,看我多么体贴。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狗皇帝,你下贱!
37.
做小妾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做小妾的。宫斗又不会,就是当当舔狗,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云起楼还是那座云起楼,雅室还是那间雅室,只是坐在我对面的从陆眠心换成了姜邪。
我极不耐烦地扣着桌面,恶声恶气道:“别装了,我爹在哪儿?”
姜邪不慌不忙地饮着茶,一番品茗后憋出一句,“你爹哪位?”
我蹭地一下站起,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这么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拖着长长的语调,“哦,你就是程兮微啊。”
“我爹到底在哪儿?”
姜邪支着下颚悠闲地盯着我,笑道:“程小姐病入膏肓了不成,令尊前些日子遭遇刺杀,显然已经西去。如今却来问我,在下可不通神鬼之术。”
“他曾给我看过你们的往来书信,还说日后有难到云起楼寻你。”
“你有难?”姜邪歪着头笑盈盈问。
“想必你也知道,我爹集英街被杀,独独头颅不知去向,我猜他借了你的手隐匿了踪迹。他答应过我,要同我云游大沧。”我转着手中的杯子,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沉。“大理寺和刑部给的结果是,狱中出逃的犯人报复所致,却又不说是什么仇什么怨,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小姑娘,在下可没那个能耐。”
“是吗?”楼外人声鼎沸,我走到窗边推开半户,懒懒打量外面景色。
贩书的小摊挤满了稚童,不远处有个小公子蹲在墙角默默地看着他们。不知哪家大人要经过,护卫们推搡着百姓腾出宽敞的路面。小孩子们听到呵斥声一哄而散,小公子从角落走出,捡起掉落的书,正准备往怀里揣,护卫一把夺过,怒吼着后退。
谁也没想到,小公子没有被吓走,反而扯着护卫的胳膊不撒手,那护卫见锣声越来越近,一巴掌打在小公子身上,小公子没哭站起来又扑了上去。护卫顺势就是一脚,小公子撞在墙上,终是没了声响。
百姓看见仪仗队冒头,放下手中活计,顺次跪了下去。
先行的轿子在街上停驻,帘子未掀,清脆声音透开,“何事吵闹?”
那护卫见轿子上的官纹,立马跪在一旁,恭敬回道:“不懂事的百姓挡道,现已无事。”
帘子半卷,露出侧脸,片刻又放下。
“走。”
我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喟然长叹。
38.
不久,圣驾浩浩荡荡拉了三条街。
这是?
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这是天子祭天。
不是还有三天吗?
姜邪见我神色异常,走到我身边瞥了一眼关上窗子。
“当今太后身体有恙,圣上要在祭天后去承天寺为太后祈福,故着钦天监和礼部挑了这个日子。”
“那为什么容卿郡主也在其列?”
姜邪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司容卿母亲可是青笠长公主,自成建二十八年笠水之战战死后,司容卿便承了她的封地,此后祭天皆由她伴天子出行。”
“你以前不是经常跟司容卿打架么,这些事情怎会不知道?”
是了,我怕是糊涂了。
39.
黑暗还没有来临,但是夕阳已经离开了窗前。
我坚信父亲还活着,只是姜邪始终不肯告诉我他的踪迹。
茶水已经凉透,全然不知往嘴里送。
一杯下肚,寒意彻骨。
许久后,姜邪掀开门帘,神色匆忙,“天子祭天途经不归山遇刺。”
啪嗒——
杯子滚落,顺着桌子打转,最终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蠕动着嘴巴,仓惶问道:“何人所为?”
“不知。”
“有多少人?”
“三百。”
三百?
陆眠心。
“为首的是男是女?”
“为首的逃了,圣上已调人前去捉拿,便是这一两日的事。”
我起身往门外去,想起什么又问了下:“那个小公子……”
“无碍。”
“那就好。”
我不知道的是,姜邪在我走后,派人去了趟棺材铺。
40.
“暖暖,给晏钰传个信,就说陆眠心有难。”
暖暖领命转身时,我急忙喊道:“等等,把信传给晏瑾。”
“是。”
41.
我赶到承天寺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等到我把掉在地上的蛾子耗死了,进去通报的人还没有出来。
我想他一定是去洗澡了。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冲着大门嚎叫,“五殿下,程兮微来看您了。”
话刚喊完,两个门卫拿着刀便过来了。
最后,我很不体面地被叉了出来。
玛德,老子堂堂二品大臣之女,就是这个待遇?
算了,等我爹回来收拾你们这群小崽子。
阿嚏——
得想个法子啊。
“程姑娘?”
灯火通明的寺门口,一个少年郎诧异地看着我。
不是那须如风又是谁。
跟旁边的人叮嘱了两句,缓缓踱步而来。“你怎会在此?”
“啊,这不是太长时间没见到五殿下了吗,我来找他培养下感情。”
须如风听到这话,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我扯着他的袖子,开始告状,“我都冻一晚上了,他们非不让我进。”
须如风想了会儿,柔声道:“近日寺内不得进出,现在夜也深了,你随我去寺后的院子休息一晚,明日送你回京。”
“一晚啊?”
“……”
“程姑娘,请节哀。”
“啊?”
“程大人……那时我在太常寺准备祭祀之事一直未得空上门祭奠,还请见谅。”须如风面带歉意,旋即转身进寺。
我跟着他的步子,嗟叹:“逝者已矣,我明白。”
“大人何时开始准备祭天事宜的?”
须如风以为我在嘲讽他的疏忽,许久不说话。
到了院前,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开了口:“那日听说你卧病在床……恰好有信报钰王殿下,我同太常寺卿告了假……之后祭祀日期渐进,未曾得空,实为不得已。”
原来,那么早就入了局。
42.
“多谢大人。”
我站在院门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大人日后不必再见我了。”
须如风顿时脸色煞白,眼中哀伤神色尽露。
接着毅然转身。
小子,以后你会谢我的。
院门将将阖上,一个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
“啧啧,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
我瞪着那人戏谑的脸,无情嘲笑,“是,我对殿下有意,可殿下待我无情啊。”
晏钰摸了摸鼻子,直接进了屋子。
“这么急着见我,我猜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笑了笑,“那是,好消息怎么能光顾殿下这种虎狼之心的人呢。”
“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些,那本殿就不陪了。”
“殿下要争权,我一介女子也帮不上忙,就给殿下送些钱吧。”
晏钰闻言不动声色,过了会儿笑道:“宿州姜氏大权并不在你手里,虽然你母亲一度执掌,但那也在未出阁前。如今你一外姓人,凭什么将百年基业交给你?”
“凭殿下君临天下之时,身侧必将有我程兮微的位置。”
晏钰又笑,“我对陆姑娘一往情深。”
我说:“我也不介意成人之美,名分不重要,毕竟,我对殿下也是情深意重。”
“你想要什么?”
“我要两条命。”
43.
晏瑾在祈福的第二日终于赶到了承天寺。
刺杀之人,依然没有找到。
皇帝眯着眼不做声,底下人跪了一地。
短时间内竟然发生了两起刺杀,秦阙这个禁军统领怕是做到头了。
我进来的时候,秦阙一脸羞愤,恨不得立刻手刃逆贼以证清白。而七殿下,闲适地看着这一切,偶尔怒容强面。
虚伪的一批。
皇帝忽又现出阴鸷的笑容,摆了摆手,秦阙沉重地叩首退出,经过我身边时不经意瞧了我一眼。
“你不在京都待着,来这儿干什么?”皇帝边看书边问。
我行完跪拜之礼没有起身,恭敬回道:“为父亲魂魄求个安宁。”
皇帝晾着我又问晏瑾,“听说老四跟你一起回来了?”
晏瑾收敛了笑意,拱手道:“四哥怕满身风尘惹您生气,稍作梳洗就来见您。”
“哼。”皇帝冷笑,“他哪是怕朕生气,他压根就不想回来。若不是老太妃仙逝,怕不是等到死都等不到他最后一面。”
晏瑾忙出声安抚,“父皇,您是深知四哥性子的,他自小喜欢四处云游,小时候绑还能绑回来,可四哥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谁也拦不住啊。”
“哎——”皇帝长叹一声,“你们兄弟几个,就属他最难管教。”
我看着这两位旁若无人的你来我往,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太难做人了。
皇帝又同晏瑾说了些屏州境况,像是突然想起我似的,猛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程卿突然不在了,朕非常心痛。朕已经拟旨加封程卿为文穆公,享西殿供奉神位,公卿之位由程氏男子世袭,另赐良田千亩,永不收回。”
这一出实在高明。
死后加封,一显皇帝恩德,二拉拢程氏子弟,三我程氏即便百子千孙也用不了千亩良田,最终还不是进了国库。
城会玩。
我感恩戴德,叩首三呼万岁,谢主隆恩。
皇帝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你许久没去祭拜过你母亲了吧。”
“整整十年。”
“那就去看看。”皇帝似笑非笑,“回来的时候,给朕带点儿东西。”
44.
不归山匪首三日后被捉拿归案。
听到是个男子的时候,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陆眠心。
从京城到宿州,有七日的路程。
姜邪快马先行,我一路游山玩水,将不孝的罪名背得稳稳当当。
原该在京都守上一个月的,架不住皇帝的权势,立刻收拾收拾老老实实上路。
我不知道这一去,再也没能回京。
我若知晓,一定告诉司容卿,她的孩子还活着。若知晓,一定再守程密哪怕一晚,报他这一世的护持之恩。
没曾想在城门口碰到了四殿下,他二话不说直接登了我的马车,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一路上,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三日来,我们从未交流过。
私想着总该打听下他到底是不是皇帝派来监督我的,结果没等我开口他就下了车,登上备用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要不要这么酷,好歹给个鸽子以后有机会传传信啊。
45.
夜色降临,马车继续往宿州去,我带着暖暖改道闵州。
一切因由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想它得在这里彻底结束。
赶到笠水城是在两天后,茶楼的掌柜告诉我,陆眠心在西边的草原上。
后来,我见到了她。
如今的陆眠心早已不是往昔模样。
她脸上伤痕累累,仿佛从炼狱中而来。
我随手扯了叶子,咬在嘴上,瑟瑟一笑,“别说,你这面具还真像那么回事。”
陆眠心还是从前那副冷冷的样子,良久开口:“何事?”
这什么鬼地儿啊,好好的一把清脆嗓子生生吹成破风箱。
“找你可真不容易啊,我可好些日子没休息了。”我躺在草地上,头枕着胳膊,喃喃自语,“还是京城好啊,有吃有喝,生活舒坦,就是风大了些……”
陆眠心依旧默不作声地瞧着远处的落日,听我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歪着头看她,她还是静默的样子,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乐意听了。”
46.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员外郎不喜欢儿子,等了七年才等来一个千金小姐。
员外郎百般娇宠万般呵护,小姐没长成温婉的性子,舞起剑来却很是得心应手。
员外郎见了大发雷霆,熔了家里的兵刃,给小姐打了把防身的匕首。
从那以后,小姐不在人前舞剑,只偷偷跟着兄长学剑。
有一日小姐出门上香遇到劫匪,没忍住揍了他们一顿,却不经意救了一个公子。
公子对小姐的身手赞不绝口,还表示要以身相许。
小姐阁楼上的话本里夹的都是兵书,她不懂什么叫以身相许,不屑说道,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跟个娘们似的,我要它来拉磨都闲碍事。
公子遭受了有史以来的心灵打击,下定决心习武,只为与小姐一战。
公子十打九输,每天鼻青脸肿的回家,还要被哥哥弟弟们嘲笑。
他觉得这日子很好,主要是这个小姐很好。
47.
后来有一日,小姐和公子照例在城内除暴安良的时候,遇到了公子的弟弟七公子。
公子之前告诉小姐,他爹是个花心大萝卜,儿子姑娘一大堆,放在一起都认不出谁是谁来。
小姐说,那我当你爹吧,我肯定不会认错你。
公子气得抡起剑来就要砍,却被小姐反手摁在地上好一顿毒打。
而这七公子第一眼却看出了小姐就是城里那个看似书生实则最能打的员外郎的女儿。
七公子惊叹小姐的侠义之心,同她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小姐一脚踹飞流氓,丢下手上的棍子,拍了拍灰,问,啥是一剑钟情?你要是想要剑就去铁匠铺买。
七公子闻言放声大笑,丝毫不顾一旁脸色铁青的哥哥,还要同她去家里蹭饭。
公子拉着小姐小声说,他弟弟仗着父母溺爱经常在家里欺负他,还拿他的书垫桌脚,拿别的不要紧,却专挑兵书拿。
小姐气得要去打架,被公子一把拉住。
结果七公子当天在小姐家里吃了一顿能齁死人的饭,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诚恳道谢。
48.
城里坦荡的日子过得很快,梅子熟了的时候,小姐长大了,公子也长大了。
小姐是在春日宴上知道公子其实是城主的儿子,公子怕她生气给她放了一城的灯只为博美人一笑。
小姐笑着说没事,大不了打他一顿出出气。
小姐又心想,我现在哪敢打你,你不记仇就好。
49.
再后来,城外的人没法吃到像城内这么好的粮食,觊觎这座城的广阔疆域,就派人来抢。
城主没有办法,就在城内征兵。
小姐的员外郎父亲本就是个能打的,自然挺身而出。
员外郎虽然很能打,可大家都忘了,员外郎老了。
大军凯旋,员外郎永远留在了城外,小姐的母亲毅然决然地殉了情。
小姐的祖母听闻噩耗,当场撒手人寰。
公子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正站在明月桥上。
桥下波光粼粼,湍流不止。桥上波澜不惊,静如死水。
小姐看了公子一眼,跳入汴河。
50.
小姐没有要寻死的念头,她想体会一下母亲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感觉。
她说,水很干净,吃水的百姓可以放心了。
小姐的兄长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这一关,就是五年。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小姐不爱舞剑了,也不喜欢绣花。
她整天逗着才出生的小侄子,忘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
公子不打流氓了,也不喜欢游城。
他一心一意在国子监听学,偶尔看着满城灯火还会想起那个可爱的姑娘。
原本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他们佳偶玉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小姐的兄长因为城内内乱要出征了。
小姐怕五年前的噩梦重现,她想方设法跟了过去。
同她一起的,还有嫂嫂和四岁的侄子。
51.
战场尸魂遍野,是她没法想象的惨烈。
直到修罗场的土被染红三尺,城东终于安定了。
城东的主人在战役中殒身,小姐的嫂嫂不顾阻拦没日没夜地翻着一具具尸体,只为找到那主人的残躯。
好在上苍有眼,她终于找到了。
可上苍有眼无珠,它给她一架枯骨,又还给她另一架枯骨。
她丈夫大胜得归,又得消息要回城中擒贼,终是,死在归家的路上。她的儿子在二次暴乱中下落不明。
城中有人说,他同贼子原本就是一路,他和死去的员外郎一直都是贼子的亲朋挚友。
城主大怒,拆了他的家,挫了他的骨。
他的妻子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后便忘了前尘。
城主做主,断了这场姻缘,将他的妻子送回了本家。
52.
你问我小姐呢?
小姐啊,在当初那个公子的护佑下,生不如死地牵强过着。
公子逆了城主的意不顾一切要娶小姐。
小姐满心仇恨,只怕要杀了那公子,怎会同他成亲。
她千方百计逃离,却不小心知道了一桩往事。
她逝去的双亲、她的兄长,仿佛另有真相浮在水面。
事情的转折,在另外一个棋子小姐的闯入。
棋子小姐原很喜欢城中的七公子,可是她的父亲说,另外一个公子才是名正言顺的血脉,才是这座城将来的主子。
棋子想了一夜,眨眼就跟着那公子屁股后面说骚话。
棋子在父亲的帮助下,顺利住进了公子的别院,她见到了小姐。
她为刺激小姐挖空心思,将一些该说不该说的东西透给小姐。
小姐听信了,恨急提剑,刺了公子。
棋子又为博公子心意,假仁假义跪她悔过。
这一跪,棋子小姐便再也不是棋子小姐了,躯壳犹在,魂魄已转。
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有一桩使命。
她要给所有人一个结局。
她还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53.
陆眠心收回放空的视线,直直地盯着我。
目光灼热教我浑身不自在,随手扯了叶子盖在脸上,瓮声瓮气道:“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所以,程密的死是你所为?”
“不,我的安排还在后面,是太后出手了。”
陆眠心皱眉,自说自话:“我该猜到是她的。”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找到姜氏的犯花令。”
“然后呢?”
“然后交给圣上。”
忽然陆眠心狰狞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那笑多是嘲弄的刺,接着她说:“他灭我满门,又是什么结局?”
我猛然坐起,半蹲着看着她,“难道……秦阙没告诉你吗?”
“什么?”
“我父亲,是太后的人。”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当今圣上根本不是皇家血脉,他是太后给原来的帝王找的替身。那人因吞了颗浮元子,噎死了。为稳朝政,替身才做了皇帝。当初,便是你陆氏领的皇命寻的人。”
“如今圣上羽翼丰满,政权稳定,独缺陆氏手中的军权和姜氏的财权。父亲受太后旨意向皇帝进言,笠水之战,陆氏功败垂成之日,便是大权在握之时。因为太后也要这军权,她要这江山好好的交在晏钰手上。若你兄长战死,一来可引起皇帝和陆氏家将的仇恨,二来你报仇唯一的路便是晏钰上位,若如此,你便会臣服于晏钰。三来你与晏钰结秦晋之好,军营中陆氏的支持者无疑是晏钰最强劲的后盾。”
陆眠心听完,歪着头,问了一句:“你呢?”
“什么?”
“你的结局。”
不知名的鸟雀在林间腾起,惊落远道而来的黑暗。
那黑暗降下来,压在我身上,有一丝的沉重。
我冁然一笑,“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54.
“喂。”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纹有萱草花印的匕首递给陆眠心,她看了看没有接。
“物归原主。”
“他给你的?”
我又往前递了递,“从前,他怕你睹物思人。现在……”
“他说,他一直站在你身后,如果你伤心,就大声哭;如果你愤恨,就杀他;如果你不再喜欢他了,就试着喜欢下别人,不必为难。”
“这是他说的?”
“是,除了最后一句话。”
陆眠心轻笑出声,夜色太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想她一定是很开心的。
晏钰的情话,真是好没水准啊。
“程兮微。”陆眠心忽然喊道,“破镜重圆后,还是原来的那面镜子吗?”
我没好气笑,“现在的技术确实很难实现,但你不知道将来的技术有多发达,即便是我想成为你,也不过是——”
“你应该明白我说的。”
是啊,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伤害,伤害永远不会因为弥补而不再存在。
过往的痕迹,会在时间的粉饰下,变得愈发深刻。
而留在过往里的人,永远不能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我们再来过。
55.
回到宿州已经是次日黄昏了。
姜邪遣人快马加鞭将犯花令送到了京城。
我想起在承恩寺与四殿下初见时,他脸上的愕然和不可置信,令我辗转难安许久。
“我曾与四殿下有瓜葛?”
姜邪皱眉,“四殿下儿时便与无涯道人云游天下,以我所知,你们不曾碰面过。”
那是?
他看出了,我不是程兮微?
离成建三十年,还有十天。
皇帝连下两道旨意着我回京。
依着下一次旨意传来的时间,我此时上路将将好。
姜邪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你想在宫里陪姐姐吗?”
我当然不想。
如果我不回去的后果是什么呢?
程府门前要再挂一次白绫了吧。
太后也会以抗旨不尊的罪名收回程氏的封赏。
毕竟犯花令已经在京城了,程氏显然已是废子。
晏钰许给我的承诺,对一个死人来说,做不做得数也没什么大碍。
我长吁一叹,“想,宫里繁花似锦,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又嘱咐道:“此去便是无期,你得护着陆眠心。”
姜邪冷冷,“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陆眠心,你不是喜欢晏钰吗?”
我摇摇头,“她如果死了,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他不懂,我这一趟,我从另一个世界来这一趟,到底有多荒唐。
如果陆眠心还是如同原作那样,在草原深处悄无声息死去,那我岂不是很失败。
“你知道为什么父亲必须死吗?”我自言自语道:“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我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地方,那里人生活幸福美满,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战争袭来,不用担心青黄不接的季节,饿殍遍野。我还梦到了一双父母,一座熙熙攘攘但永远灯火通明的城市。姜邪,那个地方才是我的来处。”
56.
雪开在梅花上,留凛冬过一整夜。
北上的马车还在装载,暖暖踉跄着奔来,“不归山刺杀已查出,是七殿下的安排。”
我早已知晓。
司容卿进宫面圣那天,本就是陆眠心刻意安排。
她想告诉皇帝,她要亲自复仇。
皇帝便能顺水推舟,收回人心才算出师有名。
可那天,陆眠心根本没露面,她被晏钰的人送到了闵州西部,而其余人身上无一表明身份的物事。
只因那余下的三百人,早已被晏瑾替换。
偷鸡不成蚀把米,三百人,总有那么一个怕死的。
如今,晏瑾百口莫辩。
朝野上下,口诛笔伐。
晏钰,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利。
我告诉暖暖,不必回京了。
她哭天抢地要同我共生死。
生尚且艰难,我怎么会舍得她去死。
我骗她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到宿州找她。
她信了,我便放心了。
岁岁年年,缘归来去。
姜邪拦着马车,又对我说:“姐姐向来自傲,你见了她,嘱她收些性子。”
我说好。
姜禾是个很好的姑娘,同母亲一样,身上荣光,眼底星芒,只碍世事凉薄,不肯饶过分毫。
57.
大雪封林。
林间两队人在小道上相会。
那人问,何人闯山?
我答,过路人。
那人又问,银钱可有?
我道,薄命一条尔尔。
那人持刀而来,刀光横扫之处,血溅三尺。
琼花盛宴,红玉点缀。
我拔出匕首挡了挡,下一秒,手中空落,那匕首已插在我胸口。
我以此身为浩荡天地献礼,祭我宿命难改,祭此生茫茫,祭似水流年不枉大梦一场。
58.
长风万里,我看见须如风的影子越来越近。
他泣不成声,呵着我冰冷的手。
我想告诉他,须如风,不要再愚忠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可是我跟晏钰换回来的,别搞丢了。
我还想说,那皇帝不是个东西,你别跟他干了,换个老板吧。
可我什么也说不了,我看到那温热的珠子滚到我脸上,我又没忍住吐槽,须如风,你注意点儿,马上鼻涕就掉下来了。
算了,就这样吧,再见。
再也不见。
59.
草原上,寒风凛冽,落日许久没有升起。
有个姑娘拿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往草原更深处去。
风吹开面纱,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仔细看啊,就知道这张脸原来是多么的绝色。
马儿嘶鸣,鸟雀低旋。
前方的路,谁也看不清。
放飞的月总要回归,目送的人总要后退。
没有长亭赠柳,没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们都知道,没有人会回来。
也没有人,离开。
60.
城建三十年元月,皇五子晏钰,承太子位,入主东宫。
程氏兮微,亡。
————完————
秋迟迟,
月迟迟,
佳节何时又逢诗。
南风不知冬来早,一更吹梦到西枝。
玉温温,
惑温温,
潮晏万生露眠心。
晨光照水尚熹微,山低云影没阿青。
残刀难断枕上烽,朱门弱息狐兔尘。
最是疏狂俱泯灭,来年此际著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