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约 （上）
黄沙漫天，远处那抹残阳不知何时已完全没入天边，只留下一片晕开的红霞。在飞扬的沙雾里如同凝结的血迹。
“将军！看这阵势恐怕会有沙尘暴，我们必须找到避风的地方躲上一阵子。”一个士兵半挡着脸艰难地对蒙晔说道。
蒙晔安抚着受惊的马匹和骆驼，目光沉沉：“我知道了！”
可环顾四周，茫茫沙漠除了沙丘之外哪有什么避风的场所？蒙晔望着远处蓄势待发的沙砾，攥紧了拳头。
此次西行，汉军将在楼兰设督察使，北方匈奴虎视眈眈，丝绸之路中楼兰又处于要塞，这块肥肉谁先把握住，谁就能因利乘便。蒙晔这次能否抵达楼兰已成未知，虽早已得知楼兰国附近常有魔风，不料竟被自己遇见了，蒙晔心中竟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悲戚，可转念一想，他们离楼兰应该是不远了。
“全军听令！做好防风准备，我们再往前走一阵子，趁沙尘暴还未到，能走一步是一步！”蒙晔的声音全是吼出来的，穿过风沙有种猛兽嘶吼之感。
士兵们不敢懈怠，跟着将军艰难的行进着。
风沙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远处的天阴沉得可怕，天地衔接处一条灰线不断放大朝他们席卷而来。
“将……将军！沙尘暴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那条灰线已变成发怒的狂沙像一条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飞驰而来，势不可挡。
下一秒，士兵们惊恐的表情被定格住，只剩下一些沙龙移去时留下的残沙轻轻飘扬着，那些士兵通通被埋入了沙地，又或是被风沙卷去了别处。
茫茫沙地一片死寂，连风声也销声匿迹。一些残兵破布露出沙地，黄沙埋骨军魂处，倒是应了那些诗文。
“圣女！他好像要醒了！”
蒙晔睁半开眼时只看到朦胧的来回奔跑的人影，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身边的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土坯做的圆床上，身下是花纹繁琐的草织的垫子，四周是穿着奇怪服饰，面带薄纱的女子在来回走动。
“这是哪？”他自言自语道。
一个身材曼妙，上身穿着红纱衣半露腰肢，下身一袭白裙缀着繁琐挂饰的女子朝他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
“你是汉军的使者？”那女子的声音轻柔舒缓，带着异域的口音，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问道。
蒙晔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从床上下来正视着她，回答道：“是，在下龙城将军蒙晔，受大汉皇帝之命来楼兰设督察使，保楼兰不受匈奴侵扰。”
那女子隔着面纱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得很轻微，蒙晔没有捕捉到这笑容里的含义。
“那楼兰子民在此谢过汉王恩典了。”女子朝蒙晔微微欠了欠身，“我是楼兰圣女，图兰伽音。”
“承蒙圣女相救，蒙晔不胜感激。不知我的士兵可有逃过沙尘……存活下来的？”蒙晔朝图兰伽音抱拳道。
图兰伽音朝身后的侍女说了几句蒙晔听不懂的话，又对他说：“将军的部下倒有一些被我们救下的，我已吩咐侍女照应，你不必担心。”
蒙晔点了点头，心中却憋闷不已，自己堂堂一西域戍边将军沙场杀敌所向披靡，却因为一场天灾一千部下溃不成军，本是以督察使名义监视楼兰，不料损兵折将反倒被楼兰人救下。
“不知存活下来的还有多少人？”蒙晔问道。
“不足百人。”圣女说。
蒙晔心中大惊，已开始想对策如何向汉庭请兵支援，以这不足百人的残兵肯定不足以震慑楼兰。楼兰虽小，可若把握不住这个要塞，汉朝对西域实行的怀柔政策怕是难以为续。
还未等蒙晔开口，图兰伽音又道：“我王早已吩咐，若将军醒来确是汉军使者，将带您去见他，他将大摆筵席欢迎将军。将军若身体无恙，还请移步，随我去见王上。”
“劳烦大王牵挂。”蒙晔攥紧拳头，不知楼兰王心怀何意。
图兰伽音像身披红衣的艳鬼，走路也是不急不缓，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有摄人心魂的能力，蒙晔觉得这个圣女并不神圣反倒有几分妖媚。
他跟着圣女走出刚刚歇息的屋子，出了门他看到四周的建筑全是一种圆锥状的高塔，座落在沙漠中央，只有不远处一个大湖泊让这里有了些生命存活的证明。
外面来往的楼兰人并不多，身上穿的和这位圣女并无两样，这个沙漠中的神秘部落在自然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幸存至今已是一个奇迹。而这里的人民还能安居乐业，有自己的王国和政治体系让蒙晔觉得的确不同寻常。
图兰伽音在前带路，蒙晔跟在她身后对这个身份特殊的圣女有几分好奇。
“将军此行路上定是历尽千辛万苦吧。”图兰伽音放缓步调，在前说道。
“大漠看起来并无风险，实则危机四伏，我军至此几乎全军覆没，圣女也是有目共睹的。天灾人祸，这天灾实在难防。”蒙晔行至圣女身旁，圣女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族为您的遭遇表示不幸。”
“可怜了那些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些人马不足以表达汉朝对楼兰的关护，即日我便传书汉庭再派军队抵达楼兰。楼兰虽小，既然表达归附汉朝，我汉朝定是大力扶持。”蒙晔不露声色的把这次汉朝驻军楼兰说得冠冕堂皇。
“汉王之心，楼兰感恩戴德。”圣女语气中未见任何不悦，“只是，我族王子赴汉已有七年，我王思念之至，不知汉王何时愿将安迦王子放回？”
蒙晔目光有几分深沉：“楼兰安定下来，王子自然会被护送回来。毕竟我王十分喜爱安迦小王子，不舍得他在楼兰遭受匈奴侵扰带来的不安。”
图兰伽音没有回应，行至一座更高的建筑前，铁门两侧的护卫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圣女领着蒙晔走进楼兰王理政的大殿：“将军，我王在此等待与您会面。”
长长的道路两侧是穿着铠甲的楼兰士兵和一些顶着蒙晔和圣女看的大臣，大殿上坐着髭须满面的楼兰王突勒特。突勒特先是大笑了三声，如洪钟的声音刺进了蒙晔的耳朵：“欢迎汉朝友军啊！汉王对我楼兰的挂念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突勒特又看了眼图兰伽音，笑声又大了三分：“圣女也来了，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
蒙晔心中三分疑惑，不知这楼兰王和圣女什么关系，也不知这楼兰王心怀何意。他上前抱拳道：“承蒙大王挂念，龙城将军蒙晔拜见大王。”
“哈哈哈！我们不弄虚情假意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人，请将军和圣女入座，设宴为将军接风！”
图兰伽音朝殿上看了一眼，目光有几分冰凉，随即和蒙晔一起入座。
侍从们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入，摆上佳肴，突勒特如饕餮般开始狼吞虎咽：“将军不要客气，我楼兰的美酒佳肴比不上汉朝，但招待你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大家都不要客气，吃吃吃！圣女常年为我楼兰占卜避灾，辛苦了！”说完这一句突勒特便继续埋头大吃了。
蒙晔被这个突勒特弄的摸不着头脑，堂堂一个楼兰王却一副饭桶模样，落得如今腹背受敌的局势也是活该。
“将军见笑了。”图兰伽音在蒙晔身旁轻轻说了一句，“楼兰政权更迭太快，这代君王突勒特目不识丁就被推上王位，导致楼兰如今这个模样。”后面那句话从圣女口中说出来有几不露声色的凉意。
图兰伽音又说：“将军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我是知道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剥削我楼兰百姓。”
“那是自然。”蒙晔有些惊讶，应和道。
“谢将军，我先走一步了。”说完，图兰伽音起身朝殿外走去。
突勒特这才抬起头，朝圣女的背影遥遥喊道：“圣女这就要走了！再陪将军一会儿再走啊！”
“圣殿还有公务，大王好好招待蒙将军。”她语气柔和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突勒特嘿嘿笑了两声：“将军见谅，我管不了圣女！她们圣殿的都有神力，离了他们楼兰就要受天灾惩罚！”
蒙晔拱了拱手，奉承道：：“楼兰文化昌盛，近些年在异域颇有盛名，大王的治理功不可没。”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座下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着突勒特，蒙晔看着这群人，有种胜券在握之感。
另一方，回了圣殿的图兰伽音在圣殿里站在一个类似于圣坛的高地，那是一个由沙土推起来的祭坛，坛上是一个圆形水池，水池之上是圣殿镂空的顶部，可以看到头顶四合的夜幕里星光漏过房顶落在池中。
“圣女，一切都已准备好。”跟着图兰伽音的侍女跪在坛下，手上捧着一套黑色的服装。
图兰伽音移着婀娜的步子踏着圣坛的台阶缓缓走下来，将侍女手上的衣服展开，那是一件绣着繁琐图腾的黑袍，图兰伽音穿上长袍朝侍女点了点头：“梵罗，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