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说事理

换个角度学写故事系列《临终者联盟里的布道人》

2019-01-15  本文已影响383人  打篮球的天蝎

张晃知道自己快死了,今晚也可能是明天。

他将是这65人QQ群中的第65个。群主头像在两年前就始终黑着,群没有解散。张晃就这样看着群里64个头像一个一个变黑。

用了两年的时间从一楼搬到六楼。他也将成为这QQ群里的一个黑的头像。

他在QQ群打下了一行字:

感谢各位两年的陪伴。生活还要继续,诸君同勉。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张晃罹患骨癌,搬进了市肿瘤医院。

肿瘤医院分六层,一、二楼是手术病人住院区,这里的病人多半还能活着走出去;三、四楼是化疗病人居住区,他们的生存期是5—25个月;五楼和六楼是晚期患者的聚集区,他们中的多数只能在这里静静等待死神的来临。

张晃住在一楼。那时他没想到,从一楼到六楼,短短几十米,将是他的剩余生命的最后旅程。

张晃住进来时,牧师就凑上来问东问西。

如几个子女,年齡多大,以前是做什么的之类。

刚住院的病人内心的封闭的,没有几个人愿意透露个人信息,甚至一句话都不愿说。

牧师挺讨人烦。

牧师住四楼,是直肠癌。

这是牧师的习惯,每次有新病人进来,他就像一头嗜血的狼,闻到血的味道,兴奋地伸出舌头,舔着嘴角,去打听新进来病人的家长里短。

张晃认为这就是在病人的伤口上再恶狠狠地补一刀。

后来张晃发现,牧师还有一个习惯,这个习惯造就了他的名字。

他的真实名字除了医生、护士,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每天傍晚他都会在楼层里走动,走进每个病房,在病床前挨个祈祷,传播福音。

万能的主啊,我们感谢袮!愿袮把这爱的火在我们的身体里面重新燃起来吧!使我们的心看见,若同胞不能得救,我们的心就不能得平安。若同胞不蒙恩,我们就没法向你交帐,就无法向袮献上我们当献的礼物。主啊,求袮怜悯我们!

兴趣起时,他也会模仿央视主持人的腔调讲解着当天的国家大事。

每次护士扯着嗓子喊安静,他又象小孩一样窜了出去,像做错了事似的。

遇到病人过逝,他又窜出来,似乎早就一直在阴暗处窥视的狐狸,握住病人家属的手,进行慰问: “对于…过逝,我致以诚痛的哀悼并表示诚挚的慰问……”

他这种做法让病人家属觉得荒唐可笑,张晃觉得这就是没有人性,丝毫不顾病人和家属情感。

但大家都无可奈何——谁会和一个行将死去的人计较。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牧师的这种一视如仁的做法让不幸找上了门。

那天,楼上的怒骂声和打架声惊动了整个楼层。

事后张晃得知,五楼一个要过逝的病友正在弥留之际,牧师跑过去做祈祷:

“仁慈的主啊,我们赞美你,请你宽恕他吧,他即将死去……”

话没说完,病人的几个儿子上去就拳打脚踢。

面对死亡能坦然的病人有但少有,大部只是麻木和不甘。

对于麻木不甘的人来说,亲人的陪伴就是寒冷冬季里最后一点阳光。

张晃搬上了四楼,与牧师就住一个病房。

张晃没见过牧师的亲人,据老资历的病友说,牧师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亲人来看过他。据说,有两兄弟,但关系很不好。

张晃觉得这样太孤单了,他有点怜悯牧师,决定和牧师谈谈家庭的重要性

“人最重要的是亲情……”

还没说完,牧师就叉了开去: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

粗糙的歌声吼得护士板着脸过来,用力敲着:

“安静。注意安静!”

张晃气得转个身,用屁股对着牧师。

晚上,牧师又神秘的凑上来,贼兮兮的笑容看起来很贱:

“张晃,我新建了个群,我们加个QQ吧,我拉你入这个群,怎么样?”

望着牧师没心没肺的笑容,张晃叹了一口气,加上了。

牧师转身就将张晃拖进了一个群。

群简介写着:

我们必须健康地活着,直到四化实现;我们必须欢乐地死去,这是上帝给予我们的自由。

张晃看了看,这个群里全是肿瘤医院的危重病人。

所有人用等待死亡的心态迎接着最后的结果,所有人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在压抑和绝望中,上网成了唯一的发泄手段。

在上次被打了以后,医院严禁他在到各个病房里去做祈祷,他就开始建群了。

开始是牧师一个人发言,内容还是老一套,只是将祈祷,福音、新闻。

万能的主啊,我们感谢袮!哈里路亚……

各位观众好,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今天是×月×日,今天的主要新闻有……

在牧师的带领下,半个月后群里逐渐热闹起来,病人和家属们开始大胆地讨论着死亡和人生,共享网络段子。互相浇灌心灵鸡汤,咒骂社会不公。对牧师的嘲笑也少了,每天早晨,群里就有人来信息刷屏。

“牧师,你该传播福音了。”

“牧师,晚新闻时间到了。”

忍着化疗的疼痛,张晃看着屏幕,也不禁在里面浑笑打闹起来。

例行的体检开始了,牧师的癌细胞扩散到脑部,这意味着,他的余生用天来计算了。

也就这天傍晚,牧师的家属出现了,两位五十岁的男子,他们和牧师长得很像。

他们要给牧师办理出院,大声嚷嚷着:

“得了癌症根本就治不好,医院就是骗人的。”

或许病人无法忍受这样的嘈杂,或过于直白让病人心里承受不了,家属们开始涌向了护士工作站。

“滚,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扶着墙赶过来的牧师用怒吼终结了争执。人群逐渐散开,兄弟俩骂骂咧咧走了。

那天晚上,牧师罕见地没有宣传福音。午夜时分,张晃痛醒,听见了牧师在小声的啜泣,嘴里还絮叨着什么。

后来,张晃知道:

牧师住院这么久,两个哥哥从来没来看过他,这次到医院里闹,是冲着房子来的。

“这房子是父母给我的遗产,他们原来从不孝敬父母 ,给了他们,我怎么对得起爹娘。”

张晃听着牧师伴随着疼痛呻吟地诉说,沉默到天明。

第二天,牧师搬到了五楼。

群里依旧热闹,病房却有点冷清。

过了没两天,挂号区热闹非凡,牧师站在凳子上,大声宣布:我要买一辆红旗,我要象毛主席一样检阅你们,哈哈。

说话时,他模仿纳粹军礼的样子抬起右手,又将帽子举过头顶挥舞。接着双方划十字,并虔诚的祷告结束。

哈里路亚。

围观的病友纷纷调侃:

“牧师,你还要去买个毛主席的假发。”

“牧师,你到底是信上帝还是信毛主席啊。”

“牧师,你敬礼敬错了,不标准。”

再过了两天,医院楼下真地停了一红旗车,这是牧师租的,他把房子卖了买不到也买不起检阅的那种红旗车。

那辆红旗每天早上都准时停在楼下。牧师没有检阅任何人,相反,它成了通勤车,买生活用品,送饭,甚至送出院行病人回家。

这一切都没有收过费,获益的病人和家属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牧师的专车——他快死了,我们替他把钱花光。

附近的农户刘闯,只有36岁,刚住进来时,她的妻子经常躲在走廊接电话,不知何时起,这位有几分姿色的农村妇女再也没来过。后来听说,她把两个孩子塞给刘闯的父母,带着所有的积累消失了。

见惯悲欢离合的医生建议刘闯回家休养,谁都知道,回家意味着什么。

牧师知道后,替刘闯交了化疗费用,还给了他生活费。

这次,病房里的掌声真挚热烈。

冬至,牧师搬到了六楼,死亡越来越近了。在临死前:

牧师在群里发了几段文字:

“进了这医院的人,很少能活着出去,剩余的时间可以用天来计算,大家都很煎熬。”

“我没有家属陪伴,化疗的时候能挺下来全靠大家。大家等着我一起唱歌,播新闻,传福音。”

“希望大家开心潇洒地把生命走完,希望到那边,我们还能一起祈祷,一起看新闻…”

群里沉寂,很快,四楼病房传来了哭声,之后蔓延到五楼和六楼。大家知道,那个用乐观教会我们坦然的人死了。

牧师的后事是红旗驾驶员帮忙料理的,他临死前留下了钱。

牧师走后,群里依旧活跃,一个患者接过角色,继续传播福音、播报新闻。这样,一直持续到张晃。

至此,QQ群的功能不复存在。

总觉得把握不住故事写法,多打几篇,看能否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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