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醉醺醺

午间和周聊天，聊聊自己的经历和心情，与周认识不久，却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可以让我告诉她一些秘密的女生。后来发现，我们有着许多相同的际遇。她对我说，美美思呀，你是个被爱包围的人！

我笑笑，她说得没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爱包围的人。

那天刚接了个很急的报表，估计也要两天才能完成，母亲突然来电叫我赶紧回家，二伯没有了……

什么也说不出来，请了个假就驾车回家。天刚好下着雨，那段时间总是下着雨，好像这天空要把整个钦州城吞没掉。我没撑伞，也不穿雨衣，就这样一路淋着回来。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仿佛整个夏天都在为他哭泣。前两天我跟母亲说一定要请一天假回乡下看望他的，然而还是晚了几天。我说，小时候二伯可疼我了，比疼她亲闺女还多一些。母亲呵呵笑，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从刚会走路，二伯就带着我玩，他休息的时候总要带着我进钦州城。那时为了省些车票的钱，我们并不在车站里买票，而是常常等别人买完票在路边等着大巴过来。二伯挺高，拉着我的小小的手，像提着一只小鸡，追着大巴跑，带着欢声笑语……卖票的姐姐见到我母亲就会问，我见他老是带你闺女去钦州，你怎么放心！你就这么一个孩子……母亲哈哈大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把我闺女当自己亲闺女来疼呢！

二伯爱喝酒，成天醉醺醺的，所以大家都不太爱搭理他。他做了一手好菜是全村乃至周边村都佩服的，嗯，我的亲人们的厨艺都很棒，这或者是我偷懒不会做菜的原因吧。常常到二伯家蹭饭，他总是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醉话，别人都说他傻乎乎的。可我觉得很有意思，常常醉卧果树下的他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他常常问我要不要也尝尝酒的味道，我摇头，我要做个乖女孩。

他生病的那段日子，我常常为他哭泣，觉得好像爱我的人都要离去了一样，夜半三更会想起他的好，想起他会隔三差五地给我买鸭腿，三天两头地带我去玩——然后迷路。我打电话给姑姑，问他怎么样，她叹了口气，也不过年半载的事……我忍不住哭出了声，对不起，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姑姑在电话那头安慰我，人总要走这一条路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你不要太伤心……

你不要太伤心……这是我听过最悲伤的话，父亲也曾经对我说过。

生病的时候我总要去医院看他，他每一次都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也不让我久留，他说，回去吧，别老是来这种地方，乌烟瘴气的。我微笑着说，你以前那么疼我，现在我可舍不得走。

最后一次见他，是我特地地请假从钦州回去的，用刚发下的工资我他买了一罐奶粉。他很瘦了，皮包骨的，见到我还是没有多少表情，但我看得出，他是开心的。我们在树荫下聊天，看着久违的乡村的蓝天和绿树，心情很好。我侧头看他，他在看着自己的家门，没有表情，安安静静的。我突然发现，他和父亲长得真像！我好像看到了父亲一样，那么真切，那么活生生地坐在我的旁边，听我讲话。

才下午两点多，他开始“赶我走”，我故作委屈说，我特地回来看你的，你又赶我走。他什么话也没说。

临走前，我对他说，乖乖吃饭，不准抽烟！他“嗯嗯嗯”地像小鸡啄米一般，终于也有我教训他的时候了。

后来我常常想起他，看到他在他家门口的果树下安静地坐着看日落，夕阳就散落在他的身上；或者在厨房里给我炒猪肝，一不小心又多放了好些盐；要不就是在饭桌上，我终于端起酒杯，和他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