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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2021-07-20  本文已影响0人  夏木良

比起婚姻中的巨大灾难,日常的琐碎烦恼更加难以躲避。——《霍乱时期的爱情》

01

司机在丽江古城大水车把我放下。

疫情后,古城门口增加了几排闸机,像进站一样刷身份证和打脸卡入城。后街入口斜坡处那棵光秃秃的树,仍然立在那里,看上去倔强而孤独。

和所有古城一样,街两边充斥着琳琅满目的旅游商品店。只是也有了变化,曾经的小吃店变成了旅行社,曾经的果汁店变成了饰品店,买过牦牛肉的特产店也变成了酒吧……只有脚下这厚重的石块,仍然那么亲切。九年过去了,第一次踉跄闯入丽江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连那时的伤心都好像还隐隐残留在身体里。

这次也是临时决定在丽江下车。但是心情不尽相同,比起那次少年时候纯粹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不同,这次的悲伤多了一份荒芜。

02

“要不是因为孩子,谁愿意和你过。”争吵得急了,顾不得孩子在场,我扔下这句话在身后,背着双肩包,提着电脑,快步上了电厂宿舍门口的汽车。女儿追出来,憋着嘴跟我摆手再见,但没有哭出声来。我犹豫了一下,关上了车门。走吧,我对司机说。

对孩子们终究是亏欠了。

我靠在后排座位上,听着汽车广播里熟悉的老歌,悲伤抑制不住涌上心头,不知是委屈,还是荒凉,泪水夺眶而出,滑过脸颊,像流淌在玻璃上的雨水。但我没有哭出声来,三十五岁的女人,悲伤是无声的。

我按下车窗,山间的风灌进来,吹乱了头发,覆盖在脸上。我在捋顺头发的时候,偷偷擦去了眼泪。

这个地方还没有通高速,汽车盘旋着山体爬向顶。我望向窗外,山下沿湖不规则分布的白墙青瓦的房子,在盛夏的绿色坝子里呈射线分布,对面山上升起连绵不绝的云朵,像压车压去籽吐出的棉花,堆积成海,慢慢升腾,在深蓝的天空里,向四面八方飘散。

汽车开始下山的时候,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我想看会书,可是山路蜿蜒盘旋,颠簸得人无法将视线集中在文字上。

我已经想不起是怎样开始和先生吵架的。无数次都是这样,说着说着,突然争论起来,然后双方越说越急,互相挖苦、讽刺,最后刨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恶毒的语言仿佛尖刀一样锋利,宛得人心流血。

我在凄凄艾艾中睡去。醒来时,太阳已经在头顶,远处干净深远的天空中静止不动的漂浮着几团大大的云,低低的,在对面轮廓硬朗的山峰上投下清晰的阴影。

在路口,我看到有一块指示牌:丽江,37公里。去丽江,我对司机说。就这样我又一次踉跄的闯入了丽江。

03

我沿着后街走到大石桥,过了桥逆着穿城而过的小溪流从酒吧街返回。看着临街低矮玻璃里的自己,一副对生活妥协的苍老、颓废。婚姻夺去的不仅是我曼妙的身姿,光滑的脸蛋,更是激情,是活力,是希望......说好的中年优雅,全他妈扔在一地鸡毛里了。我看着自己都感到难为情和厌恶。

婚姻是一个制造丑陋的地方,在这段婚姻里,我看到了自己最恶劣的样子。如果时间重来,我再不选择婚姻。结婚,原本想要一个家,一个份温暖,到头来更加孤独、冷清,被压榨得连自己都没有了,北辙南辕。

白天的酒吧街清冷,所有酒吧门上挂着锁。从门窗的玻璃望进去,黑咕隆咚,静悄悄。我在一米阳光的木桥上坐下来休息,一侧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桃花岛。心一颤。

04

那年我26岁,和邵华约定年底结婚。也是这个月份,我休年假从县城里来省城看他,在火车上遇到他带着另一个女孩出差回来。她以家属的身份陪同他一起参加了总部的活动。在他所有同事的面前,他说,“妞,我们结束了。”我没出息的哭了一路,到达终点站时,我倔强的挽着他的手下车,在出站口,他甩开我,追她而去。

我转车来了丽江。晚上在酒吧街的桃花岛,花掉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瓶洋酒,兑着冰红茶喝得烂醉如泥。如果一个人喝醉爱哭,那一定是她心里有抹不去的悲伤。泪水像打开的水龙头,收都收不住。在一片歌舞摇曳,混着烟酒和皮肤热浪的混乱中,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一扇天窗,窗外天空蔚蓝深邃,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射下来,照在我的脸上,热辣辣的。我睡在别人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带观景天窗的房间,我和衣躺在阁楼上。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客栈里格外安静。我光着脚走下阁楼的木梯,发现阳台上坐着一个穿棉质衬衣的男子。他转过头问:醒了。好一张阳光清秀的脸。

这个男子就是先生。

05

是我忘了,先生也曾经那么年轻,那么美好。想起他常年在山里灼晒的粗糙面容和因频繁应酬逐渐变形的身材,我突然有点心疼他。早晨真的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正是因为你能力不足,才十年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正是因为你对生活虚弱,才不敢辞职。”多伤人的话。

先生单位在长沙,是一家国有企业,那年他刚被调到云南的项目来,在来报道的路上停留在丽江,遇到了我。

同事朋友都劝我,这么远的距离不现实。可是第二年我还是不管不顾的和他结了婚。我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有条件改变两地分居的现状。

结婚的第一年我生了儿子,第二年在省城买了房子,第三年买了宝马X3,第四年生了闺女。女儿没有人带,我辞去了公职。我做家庭主妇已经快三年。他再也回不来了,我们的年龄越来越大,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是那个负重前行的人。他放不下肩上的担子。我也不是不理解,是不接受,不接受自己无能的样子。所以把这种对自己深深的挫败和对现状的不满化为愤怒,发泄在了这个最亲近、最安全的人身上。

我隔着小溪流站在桃花岛窗子边,望着曾经的那张桌子,仿佛看到曾经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一杯一杯喝着酒,满脸泪水。如果当初先生没有带走我,后来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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