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病床的女人
你还能陪我走多远
就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吧
你走吧
趁着我的血液尚有余温
隔壁病床的女人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二次住院,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刺激着我的鼻腔,说真的,健康的人在这都得被熏出毛病吧。打心底的讨厌医院,很无奈身体不争气,总闹点小脾气。平躺在病房窄窄的床上,翻身也翻不得,呆呆的盯着头顶上的输液管,“滴答、滴答”。
隔壁床的女人很漂亮,深棕色的头发丝丝分明,垂在她的胸前。皮肤很白,但是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医院里住着的不都是病人吗。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望向窗外。
她的话很少,除了上卫生间也很少下床走动,每到吃饭的时间就会有人来送饭,按时按点风雨无阻。每次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和这女人年龄相仿的男人。每次他来,两人之间话很少,他风尘仆仆的来,又风尘仆仆的去。他俩应该是对情侣,这么默契。只有那男人来的时候,女人的脸上才能看见笑容。
当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准备打完最后一瓶吊瓶就办出院手续时,出了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天中午,那男人向往日一样提着饭盒出现在病房,支好病床上的小桌板,把饭盒一层层的打开,码放在女人的面前。
“快吃吧,待会就凉了。”男人似往日一样温柔体贴,从床下面拿出凳子坐在了床边。
那时我正用我没有扎针的手艰难的举着手机刷新着朋友圈,离开现实生活一周,感觉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轻微脱轨了。余光可以看见女人低着头,拿着筷子却没有伸向任何一盘菜。
“锦文,你以后别来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来以后谁照顾你。”男人依然宠溺的看着她笑,准备伸手摸她的头,却被躲开了。
“我病了半年了,你陪了我半年了,这病也瞒不了我的家人了,明天,我妈就来陪我了。”
“你妈能来照顾你是好事,但是我为什么不能来看你了呢?”
“锦文,现在这样不是你该过得生活。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我这辈子已经还不起了。你走吧。我不爱你,你很清楚这一点,我不可能爱你。”
我放下手机,单手支起身体靠在枕头上。整个过程缓慢又艰难,秋天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从被子里钻出来了。我坐起来的时候,那个叫锦文的男人已经走了。饭盒还放在桌子上,一口没动,冷掉的饭菜就像女人的脸色一样,了无生机。
她似乎发觉到我在观察她,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
“他叫锦文,你一定觉得他是我男朋友吧?”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眶有些红,嘴角努力的挤出一点笑容。我点点头,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好。
“我认识他四年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他追求我四年,整整四年了。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我摇了摇头,这里是心胸外科,难道是心脏的问题?
“我的心脏上有一颗肿瘤,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情况很复杂,我一直不敢手术。锦文,如果不是因为锦文,我可能也不想做这个手术吧。”
“那你为什么要赶他走?”
“我害怕明天我走不下手术台,如果让他等在手术室外面,等到我死了的消息,他会奔溃吧。其实我对明天的手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我还是不想死,我想再试一试。如果终究都是死,也少受点罪,锦文也能早点走出来吧。”
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一点迷茫,她不怕死吗?
“你明天就手术,你的家人会来陪你吧?”
“我妈?她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沙滩上晒日光浴呢。我是单亲,我妈没结婚就生了我,我连我爸是谁我都不知道。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拖油瓶罢了。这个世界上,除了锦文,没谁值得留恋的。”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一次看向了窗外,盯了很久。太阳随着滴管里的“滴答”声,一点点向下沉。最后一声“滴答”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我该走了。
朋友帮我收好了寥寥无几的生活用品,帮我提着一大袋药,先走出了病房。我离开的时候,那女人睡着了。棕色的头发遮住她的大半张脸,隐约间可以看见她眼角挂着一行清泪。
我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出住院部时,那个叫锦文的男人和我擦肩而过。提着一个我没见过的饭盒,脚步坚定,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