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新娘
序:当年,有一些与知青同时离开学校的应届生,其实她们也应该是知青队伍里的一分子,但是有了一些意外,就连“知青”这个说不清的称号都挨不上,不知她们应该怎样称呼?
”一九六九年的春天,舟山武斗还在升级,沈家门岭坨山武斗死了七人,定海城关武斗,死了五人,岱山死五人……甚至还搞汽车载尸体游行……”
这是来自《舟山文革武斗计略》一文的记载。
当时我还在公司职工医院干临时工。舟山的上山下乡无法展开,整个舟山都是无序的状态。
但是,老百姓还是要正常生活,该嫁的嫁,该娶的娶,婚礼该办的还是要办。
那时,不抓生产建设,许多职工没房子住,公司就盖了几排简陋的毛竹棚子,当做职工宿舍,我家就住在毛竹棚子里。
公司在城外,和村民杂居在一起,毛竹棚子旁边就是农民的家园。那天一大早就听到鞭炮声,还有敲锣打鼓的欢闹,原来是汪村长的儿子根土要结婚。
根土我们都认识,是村长的独生儿子,也是村长的宝贝。长得白白净净,村长没让他下过田,现在一个加工厂里当保卫队长。村长家里崭新的大院子,里面一圈青砖红瓦、几进几出的正房和厢房,显示着令人羡慕的阔绰,比毛竹棚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这次的婚礼,也是让人大开眼界,亲戚朋友一大群,张灯结彩,鞭炮轰鸣,而且新娘子竟然还是个上海姑娘,据说是来插队的。那时,知青这个词汇还没像现在这样人人皆知。
上海自然不会像舟山,把上山下乡搁浅,早就开始大规模地展开,有去黑龙江的,有去内蒙的。许多上海姑娘在家长的安排下,为了离家近一点,自找门路在上海周边插队落户。
此时,新娘子苏馨被打扮得雍容花貌,披红挂绿,被上海娘家人簇拥着送进这座大院。送亲队伍里的娘家人洋溢着上海人那种时尚又骄傲的派头,看得乡下人眼花缭乱。我也看傻了,只见新娘子脸蛋粉嫩嫩的,一双眉眼略含羞涩,头上还披着一块纱巾,个子挺高,有点居高临下的威风,她毫不避讳乡下人好奇的目光,但看她的眼神好像也带着好奇,东张西望地在看着陌生的四周,和陌生的乡下人。
据说新娘子的娘家是老上海人家,家境不错,不愿意让女儿去寒冻冰雪又遥远的北方,托人来到舟山。恰巧遇到汪村长正在给儿子根土找媳妇,村长说干脆就落户到我家吧,一个人插队也不好安排。村长带着上海人参观了他的大院子,又见了他的儿子根土。两个年轻人也不反感,两家大人也都满意,这门亲事很快就订下来,新娘子的户口也顺利地迁进了这座大院。
结婚时,新娘子苏馨十八岁,新郎根土二十岁,正好符合婚姻法。
后来听说让新娘子去当代课教师,原来的教师生孩子去了,这个教师负责的唱歌课由苏馨代教。苏馨偏偏不会唱歌,一开口就跑调,每次上音乐课,学生们忍不住就哄堂大笑,在教室门外偷听的老师也忍不住笑出声,搞得苏馨很尴尬。苏馨也知道自己那点文化,当不好教师,她连班级里的一个调皮学生都镇不住。这个调皮学生看见她就捏着鼻子学她跑调,羞得苏馨满面通红。
不久,苏馨也怀孕了。汪村长高兴地说:”甭去上班了,在家生孩子吧。女人嘛,会生孩子就行……
等到舟山武斗结束,上山下乡全面展开,我也要去内蒙兵团时,苏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待我三年以后探亲回家,再看到苏馨时,她已经变了样,两儿一女跟在身旁,肚子又鼓起来,当年的风姿一扫而光,除了她的服装还有点上海的味道,但也是旧塌塌的,失去了光鲜。当年那个披着纱巾,睁着好奇的眼睛四顾张望的新娘子,变成一个疲惫邋遢、拖儿带女的农村妇女,可她才二十三岁。
汪村长春风得意地说:“我们汪家现在人丁兴旺了,再生几个孙子我也不嫌多,我汪家养得起、、、、、、”当爷爷的汪村长踌躇满志。
再后来,知青大返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苏馨,就向别人打听她的下落。
有人说她的老公根土, 身边老是有相好的女人,苏馨哭啼啼也没用。后来,一对儿女留在村里,苏馨带着另外一对儿女坚决回上海了。可是她们的户口又无法迁回上海,上海知青办说苏馨是自己投亲靠友、下乡嫁人,不属于知青办管理,不是知青。
老乡们说,苏馨和孩子在上海没有户口,是黑人,早晚还得回到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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