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那个有篱笆的小院子里,如水的月光肆意挥洒,落尽院子的每个角落,石磨上的一对璧人相向而坐,盈盈欲滴,明天就是分别的日子了。
这年,她17,他25。在这个小山村里,父母能接受的适婚年龄不能超过2岁。奈何,情再深,母命难违,这个夜晚,是他们共聚的最后一个夜晚。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心中纵有千般不忍,又能如何?她望向他,眼里柔情万千,恨不能将他的一切刻进脑海,溶入骨髓;他轻轻拥她入怀,在她耳畔低语:分别是暂时的,我会回来风风光光娶你的。她低眉,这一刻,她作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要把自己彻底交给他。她垂首牵着他的手,来到屋后那片茂密的小树林,红晕侵染了她的面颊,她轻轻解开衣衫的纽扣。看着那一晃眼的洁白,他手足无措,嘴里呢喃:不,不可以。她柔荑般的小手轻按他的双唇: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哪里还有什么言语可说?朦胧的月色下,银色的大地上,那散发着洁白光辉的胴体,是那么高贵,那么迷人,山川林木为之动容,他们是爱的见证者。缓缓一声轻吟: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他拥紧她,坚定地说:你等我!
岁月流转,三个春秋过去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妈妈,妈妈,我要抱抱。她转身,眼里萦绕的全是那胖嘟嘟、粉嫩嫩的小家伙,抱起儿子来到村口,驻足远望……三年前,也是在这个村口,她送走了他,如今,他在哪里?儿子藕牙似的小手拍打着妈妈的脸颊: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她呢喃:快了,快了。
不知又过了几个春秋,当初的一意孤行生下儿子,父母的责难,村人的嘲笑,多少个暗夜里泪湿沾巾,可她依然相信,他会回来。星星依然是那个星星,月亮依然是那个月亮,门口的磨盘依旧在,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多少次登临高山,多少次望穿秋水,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自那一别,他来到城市,暗暗起誓:一定要混出人样,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从打杂到仓管,从服务员到收银员,从厕所公保洁员到保安,从工地烧饭到运输司机,几乎干遍了所有行业,吃遍了人生所有的苦楚,最终选定了他最擅长的——做建筑工程。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年的付出,多年的辛劳,终于,他在这个城市立稳了足跟,并成了首屈一指的纳税大户,是夜,他对自己说:是时候回去了,回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身边去了。可是,世事多磨难啊。那一天,他去工地上视察,偏那么凑巧,一个巨大的水泥铁桶从天而降,眼见两位建筑工人即将殒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们,他们得救了,而他,却永远的瘫痪了……
他不知,他是否依然该回到她身边,她还会接受他吗?他已不能再给她幸福,可那颗思念的心越来越强烈,他夜不能寐,最终,他决定回去见她一面,哪怕她再也不能接受他,回乡的念头一日甚一日。
那个黄昏,夕阳西下,助手推着他来到久未谋面却又弥漫着熟悉味道的村口,那一刻,他泪如雨下,村口的另一头,不正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吗?她,静默良久,不敢相信,是他吗?他终于回来了,她喃喃。世界仿佛静止在这一瞬了,直到助手推他走向她,她才注视到他残缺的双腿,她走向他,蹲下,摩挲他的双腿,低语:回来就好。这一刻,他明白,她依然是她。纵使时间流驶,世界永远在那一刻。
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唤声:妈妈,饭烧好了,回家吃饭吧。他蓦然抬头,她深情凝望,长长剪影铺展开来……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