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誌（八）說話給自己的心靈聽
《優惠方案》
「喂，請問是黃先生嗎？」
「是，請問你是….」
「我這裡是＊＊＊寬頻，我是廖小姐。因為你是公司的長期客戶，目前我們推出一個優惠方案，只要每個月加30元，網速就可以從12Ｍ升級到20Ｍ，還免費到府上加裝電視盒，贈送你們200個頻道。」
「免費的200個頻道？？」聽到「免費」的，我心裡「噔！」了一下，心想，是不是詐騙集團？
「因為我知道你家還沒有第四台，所以才提供了這個方案。」廖小姐繼續說著。
「那是我們不想讓孩子一直看電視….」我嘴裡雖這麼說，但是心裡同時也有個聲音：「好像真的蠻好康的耶，30元，還免費的200個頻道…」於是我忍不住的接著問：「那你們有哪些頻道？」
「新聞的（我心裡搖搖頭）、綜藝的（我繼續搖搖頭）、體育的（猶豫了）、旅遊的（更猶豫了）」
哎呀，一下子心就被搞亂了，我只好說：「我需要多想一下。」
「好的，那等你確定了再打電話到客服部找我。」
這是昨天接到的一通電話，到現在，我都還在思考著：我要讓這個方案進到家裡來嗎？對我們來說，這到底算不算是優惠？
《選擇、清醒與自由》
讓我們先回到2018年底我在帕米爾高原旅行途中寫給好友德淳的一封信。
德淳 好
前天的一段小經驗，一直想與你分享，今天終於有空坐下來寫信了。
前天早上，我還在帕米爾高原上，那裡是塔吉克族人的居地。我和包車師傅小申吃完早餐後，我先走出餐廳，看著環繞鎮上的綿延雪山，很自然的閉起眼睛，一口一口地慢慢吸吐。
不一會兒，小申也走過來，站在一旁。我對著他說：「住在這種地方，真是不可思議。」
小申：「這裡的生活可愜意了」小申看著一旁的好幾家商店說：「你看這些店門都沒開，他們11點才開始工作，對他們來講，生活是不著急的。」
我聽這些話，看這一旁的山說：「住在這種環境，呼吸都會變得更深，應該會更依自己的心情過生活吧！」
小申點點，說了一個故事：
有一段時間國家為了照顧他們，想改善他們的經濟狀況，和幾家工廠接洽，替他們安排了工作，連班車、住的都安排好了，每個月至少有四、五千塊的收入。但是他們做了半個月，通通跑回來了，交通費都甘願自付，連工錢也都不要了。
領導很不解的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我費這麼多力氣安排，但你們怎麼都跑回來了呢？」
塔吉克族人回答領導說：「在那裡每天八小時這樣工作，像坐牢一樣。沒有自由，我們要錢幹什麼。」
沒有自由，我們要錢幹什麼。在冰冷的空氣，明亮的雪山下，我聽到這句話淚水積滿眼眶。
心情激動的我，只能跟小申說：「來到了這裡，這句話我就完全能理解了。」
小申：「這裡跟都市是完全相反的，他們只要回來跟家人一起，做點簡單的事，吃吃饢配奶茶、吃點羊肉，聽著收音機，然後就可以起來跳舞，他們要的很簡單，他們要這種生活。」
看著用簡單方式生活卻快樂的人們，總是令我動容，心就像被清水淋洗著。
今天用這段故事跟你說早安！
錦敦 2018/10/21 帕米爾高原/塔縣
…..
自由，一直是我的關鍵詞，對我來說，自由，不僅僅只是活得沒有約束與框架，更深內涵是：我能不能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活自己的日子。
德淳收到這封信後，如此回信。
……
錦敦好
真開心看到這封信，直接被這樣的生活點醒。
自己的苦惱，往往只是沒有安坐在如實的生活中。
有時在空曠的美景中，內心也無法平靜。
文明或商業，彷彿一陣咒語，悄悄進入，讓人無法察覺。
要回到自然的原鄉，常需要更大的勇氣。
真真只能靠自己，慢慢迴游。
德淳 2018/10/22
………..
確實，我們活在比以往擁有更多選擇的年代，多元的訊息和資源都告訴著我們，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但如果就此認為擁有了更多的選擇就等於擁有了自由，那就是大大的誤解了。
面對這些選擇，如果沒有「清醒」，或者說是「不夠認識自己」，那麼迎接我們的可能是迷失，而不是自由。
要活得清醒，活自己要的日子，那真得得像德淳說的，要靠自己慢慢洄游，泅回那清澈的原鄉。
《出走，回到原鄉》
原鄉，一直是一個非常吸引我的意象。那裡像是遭遇狂風暴雨時想回去的停駐港灣；那裡像是孩提時代吃到的一口冰淇淋，有著純粹的快樂；那裡像是我們的佛寺教堂，徬徨迷失時有著指引前路的聲音。
對我來說，在日復一日的日子裡，如果沒有心靈的原鄉，是無法編織出美好生活的。
要如何回到原鄉？這些年我有一個深刻的體會是：要讓自己暫時的出走。
生活如同一窪不斷翻攪的水池，混濁不清。面對這種狀況，暫時的出走，讓自己從熟悉的地方出走，從理所當然出走、從人云亦云中出走，離開順從與舒適，才有機會重新迎回清澈。
出走，對我很重要的一個影響是：拿回感受自己、感受生活的能力。
2016年我從青藏高原旅行回來後，寫下這樣的一段文字給德淳。
昨天深夜剛旅行回來，高原的這個季節有著會割人臉的風，漫飛的土粉，竄進骨頭的冷和毒辣的日頭，旅行到最後都覺得自己沒有人的模樣了。
但回來後眼睛看到的家、騎車在高雄市的路上，覺得好像這才是我的旅行。有點錯亂，但我喜歡這種旅行回來後的錯亂。好像有一種甦醒，對於原來生活有著不同的品嚐，一切好像都是新的開始，如春天的吐蕊。
我用這段文字跟德淳說著旅行回來後的不同，心裡頭清晰而不混亂，感知變得靈敏安靜。
我猜很多人去旅行後也會有這樣的經驗，從遠方回到生活之地，很多東西的味道又重新嚐到。這就像是同一棵樹在春天來時，會長出新的青綠，活出新的樣子，有新的新鮮的可能。我覺得旅行回來帶給我最棒的是這件事。
出走，活化了感官，於是我才能真切地再次投入日子。
《出走，給心靈一個參考的聲音》
旅行的短暫出走，除了活化已經遲鈍的感官外，對我另一個重要的影響是，在旅途中所擁有的不忙碌又純粹的時光，常能和自己的心靈對話。
我們再回到2018年底我那趟帕米爾的高原旅行。我在札記本裡記下這一段經驗。
那天在帕米爾高原，小申帶著我要去一個名叫金草灘的地方，路途中，小申停靠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路旁，小申說：「這裡有帕米爾湧泉」。
我下車，一處很小沒有做任何標示的泉水，泊泊地流著。我洗過手，用手作勺放一些水入口，冰凍甘甜，心裡舒爽極了，我索性坐在路邊，看著眼前的草灘雪山、讀著手上的書。
我說：「很喜歡到山裡，到了這樣的地方心會被叫醒，會跟山下有很不一樣的想法，更知道什麼是要的，什麼是不要的？所以我老是喜歡上高山。」
小申點點頭，說：「對，來這裡，可以給心靈一個參考。」
給心靈一個參考，這句話說得多好，時不時要給心靈一些聲音，我們才能知道怎麼在一些處境下真正的過活。
在都市裡，在生活裡，我們像羊群般的聚集活著，那不糟，因為那與我們身為人類的本質有關。但要記得出走，我們才能暫時離開羊群成為一匹擁有自己草原的狼。狼常能帶回廣闊原野的訊息，讓羊群的心有機會騷動而不是只能順服。
出走的腳步常是許多人心靈的信差，是和自己心靈對話的品質時光。
《給心靈的ＤＭ》
家裡的信箱，每天幾乎都會被塞進幾封廣告ＤＭ。例如今天一早我就收到賣房子的、補習班、附近新開的早餐店以及漢神巨蛋百貨的廣告本，裡頭提供著許多訊息，告訴著我有哪些更好的選擇。
但人要怎麼活，不能只參考這些「物質生活」的聲音。要活得清醒，恰巧和這些物質聲音不太有關，而是和另一個向度「心靈」有關。安排出走，正是說話給心靈聽最棒的方式之一。
想著現在的時節，正是春天，生機綻放，其實很適合拿出行事曆，放進一兩段旅程。在心裡想一個地方，會碰觸你心靈的地方，或許是日本京都的佛寺，或許是土耳其的莊嚴教堂、也或許是寮國一個簡樸的村莊或是台灣東部的濱海部落。畫出日期，訂下機票，用一段出走，來說話給自己的心靈聽。
......
本文同步刊登於2019年4月份三根棍子亂講話專欄。
因此文章許多內容皆來自帕米爾高原上的旅行經歷，因此在此用這篇文章當作旅程日誌的結尾。請享用。
這兩張皆為帕米爾高原沿途風景
塔吉克族人
婚禮現場跳鷹之舞的塔吉克族人。
刁羊比賽。為遊牧民族的一種競技活動，照片中的騎手們正爭奪著一隻割去頭的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