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了缘篇（23）
鸳鸯罪七（2）
了缘在求佛论会上又打了一天的盹，有时候智海实在忍无可忍了，就悄悄推醒他。
直到午时又一轮的证论结束，众人开始准备离场。了缘揉揉眉心，缓解疲劳。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从人群中跑出来，大声叫住了了缘:“了缘师兄，我有问题请教。”
小和尚的声音清澈洪亮，一声鼓足勇气的呐喊，惊住了所有人。周围的人都在低声说话，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僧，身着木兰色袈裟，面露诧异，急忙走出来，拉住小和尚，“慧远。”
“师父，弟子只是请教了缘师兄一个问题。”慧远不肯退去。
了缘定神看向那个小和尚，站住脚步，随和的说:“师弟，有什问题?”
周围因为了缘一句话慢慢静了下来。慧远大喜，眉梢上扬，激动的问道:“我是谁？”
了缘微笑的看着他，“你是你，又不是你。你是这宇宙，也是这宇宙的万物。”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慧远追问道。
“若你如此问，我只能告诉你，诸法无我。师弟，可相信轮回?”
“弟子，只知此世为慧远。”
“那我再问你，佛祖为何参悟大道?”
“摆脱痛苦。”
“佛祖参悟出大道后，自身所为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来世。”
“如此说来，便是轮回。你既然如此困惑问我，便是因为不相信轮回。”
慧远小和尚沉默了片刻，虚心请教，“请师兄赐教。”
“世间一切的都离开不了轮回循环的道理，宇宙的运转是轮回，善恶六道的受生是轮回，人生生死的过程也是轮回。春夏秋冬四季更替，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流转，都是轮回。佛祖曾悟到，每七年一次的新陈代谢，使我们完全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那么七年后的你还是你吗？”了缘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关于轮回，满地树叶是我，一缕阳光是我，一颗石子是我。你问的这个问题，我想所有的僧人都会疑惑，包括我自己。即说‘无我’，那为何不试着去寻找呢，直到我们真的找不到的时候，便也知道你是谁了。”
慧远一脸迷茫的看着了缘，似是没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有些失望，又像是没有听懂了缘说了什么。了缘不再多说，向慧远合掌行礼，便和智海一起退场了。
不一会儿，慧远又追了出来，急促大声的喊道:“了缘师兄。”
了缘再次止住脚步，回头看向慧远。只听慧远大声问道:“了缘师兄，我能与你交朋友吗？”
顿时，四周都炸开了锅。了缘的存在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所有人除了敬畏，更不敢主动亲近。这个小和尚，倒是年纪小，一味的崇拜也就算了，说出这么惊人的话来，犹如晴空霹雳。
了缘怔住看着慧远，然后转过头看向智海，智海依旧是猜不到一张他在想什么的表情，了缘转过头来，对慧远点点头:“乐意之至。”
慧远像是拾到宝贝了一样，无比愉悦，他端端正正，郑郑重重的合掌向了缘行礼:“啊阿弥陀佛，弟子法号慧远。”
“嗯，我记下了。”了缘点点头，再次与皇帝和智海离开了。
午膳之后，李华昭特地请了了缘私下交谈。在御书房中，李华昭坐在王位上看着了缘，一副十分脆弱的样子，内心纠结痛苦，“法师，我该怎么办?父王对我永远不满意。丢掉的城池并非我所愿，可是父王这两日对我更是严厉。如今外敌入侵，西部长戎，南部高乐，已经对琉璃国步步紧逼。我该怎么办？法师，法师，我该怎么办？”
“陛下，你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你太自卑了，你该坚定起来，你是一国之君做出肯定的判断，拿出说一不二的威严来。”了缘鼓励他，智海说过，这些不是他该管的。
“可是，法师。我不懂，我已经活在父王的阴影下三十多年了，我真的不会。”李华昭无措的抱着头，趴在书桌上。
“陛下。”
“法师，其实我觉得自己没什么，真正苦的是华裳。父王知道丢了城池，华裳又......对法师您不敬，父王已经奏书西戎，要将华裳嫁过去要给那个与父王年纪相当的西戎王做妃子。”李华昭十分难过。
了缘不知该说什么，他默默站起身来，向李华昭告退了。
了缘不愿身边有人跟随，独自一人再次去往两次被鬼怪侵袭的地方，他发现此处的守卫少了一半左右，虽然那夜的事情没有惊动皇帝，但是私下应该是传开了。
了缘的指尖划在城墙上，微闭眼慢慢沿路向前走。
一声声撕裂对我哀鸣从从城墙内穿出，了缘看不到这城墙的背后发生了什么，可是那嘶吼声不绝入耳，听的人十分心惊。
暮色渐垂，城墙外的斜阳微弱的光穿不透高高的城墙，这条几百米的路显得格外阴沉冗长。换班的守卫已经组队开始离去，等那队伍远了，耳边的阴风乍起，夜幕更深。这一次了缘没有放松警惕，土地轻轻撼动，有东西从地里爬出来，空气凝结，是上次熟悉的气息，那个会禁锢人行动的妖，长长的城墙上再一次浮出来五花八门的眼睛，这一次还露出了一张张面孔。
了缘顿时三面受敌，这些妖物并没有在皇城里作乱，反而每次在了缘独身的时候，就会鱼贯而出，显然都是冲他来的。
凝滞的空气中，一阵冷气在身后散出，寒光闪耀。了缘立刻侧身躲开，寒光落空，隐入黑暗。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露出一双手扣着了了缘的脚腕，了缘身形一滞，寒光再次迎面而来。了缘无法走动，立刻再侧身形，伸出手来寻着寒光收回的方向探去。
手上捞空，身后城墙上的脸上长出了双手，七手八脚，几十只手将了缘按在了墙上，将他锁住。
了缘挣扎几次无果，才默念经文，他的身上散出梵文经字，烫的墙上的手滋滋啦啦的响，城墙一片哀嚎，不得不松手。束缚双脚的妖，也被烫了回去。了缘得到自由，并未收招，经文将周围的黑气照亮，寒光再出，了缘精准的着了对方的位置。
迎面而上，寒光砍在了经文上，相互抵消。经文再次产出，了缘散着灵力的手伸向黑雾，将藏在里面的妖揪了出来。了缘揪着妖的衣领将他扔在地上，经文立刻将那妖团团围住，照亮了对方的脸。
了缘望过去，那妖一脸惨白，目露凶光，杀气凛然。他手中持剑，剑身通体银光，是整个妖的力量所在。了缘才确认这是一个剑的剑灵附在了人身上。
“你为何要伤我?”“送你早点去见佛祖。”那剑灵冷嗖嗖的说道。
了缘瞳孔紧缩，极为不解，“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那剑灵回答。
这时，了缘身后伸出一双手，了缘立刻转身劈开，偷袭的小妖被震得一哆嗦，也显出了形。是个长发女鬼，长发中分，面色铁青，身上是不是掉下土渣子，双眼翻白，瞳孔只剩一个点，实在没有美感可言。
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私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为了争宠都不择手段，死在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下的亡灵没上千也有几百。以前，以皇帝一人的紫气可以压制。可如今当朝的是个“假皇帝”，毫无帝王之气，这些东西自然是压不住的。
那女鬼伸长了爪子就向了缘抓过来，了缘转身一侧，迅速移到女鬼身边，手臂一伸，就将水鬼击退数步。另一边剑灵要挣扎起身，剑锋一立，击散了经文的围堵。剑灵翻身而起，一个鲤鱼打挺，转身就跳到了缘的面前，剑灵的杀气太重，了缘不敢留手。了缘伸手敲到剑灵的手臂，剑灵手臂酥麻，将精准的一剑刺歪了。
了缘抬腿就将将剑灵踢倒，经文再次将剑灵压住，这次经文组成咒术，使剑灵脱不开身。身后的女鬼再一次扑上来，了缘回身一脚将女鬼抵在墙上，墙上的亡灵伸出无数双手禁锢住了女鬼，将女鬼的头发扯得一根不剩，脸也被抓的血肉模糊。了缘的鞋子也被那些手抠住，了缘费力抽回脚。
“哼，我们走着瞧。”身后的剑灵放下狠话，剑身一亮，将肉身拉扯进剑柄里。宝剑化成了盈盈白光，消失不见了。剑灵一走，黑气一消，墙上的亡灵也消失了。好在留下了那具女鬼，在地上抽搐证明刚刚的确发生了诡异的事。
了缘光着一只脚看着残缺不全的女鬼叹了口气。
“呵呵。”一个女子的笑声在了缘的头顶传来。
了缘的身体一顿，木讷的抬头望去。一身朱红色的水裙，简单的发髻用白色发带缠绕系着，再平淡无奇的装扮，在这女子身上都出奇的耀眼。了缘看着女子淡淡一笑，女子也看着了缘微笑着。
“音音。”了缘似乎忘了前段时间与墨千音的矛盾，根本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
墨千音坐在城墙上晃着双腿点点头，笑道:“呆和尚，被一群小妖这么狼狈啊！”
墨千音定是在这黑气外看的清清楚楚，了缘勾唇一笑，“他们难缠罢了。”
这时，两个身影同时跃上城墙，一个高贵威严，一个狡黠多情。
了缘看着沧漓和梅千秋，向他们合掌行礼。了缘正直起身子，眼前飞来一个浅色黑影，了缘伸手接住。
一串佛珠握在手中，五十四颗连成一串。了缘抬头看向墨千音，墨千音侧身支起一条腿，豪气的说:“送你的，不要太感谢我。”
了缘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佛珠，觉得这佛珠有些奇妙。了缘再抬起头，墨千音笑颜如花，沧漓脸色有些难看，梅千秋一副事外人的样子，坐等好戏。
“东西送完了，我们走吧。”沧漓弯腰看着墨千音，语气带着商量。
“呆和尚，你的求佛论会进行的如何了？”墨千音又问道。
“已经一半了。”
“那正好，我还没见过这种盛会呢。我留下来瞧瞧。”墨千音说完，就从墙上跳下来，站到了缘面前。
梅千秋也狗腿的跳下来，笑嘻嘻的说道，“我也留下长长见识，然后安慰安慰这深宫里苦命女子。”
墨千音一听，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梅千秋一眼。沧漓脸色更加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始终隐而不发。
“音音，此事不妥。你跟我回魔界吧。”沧漓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说道。
“魔界叫你回去，你先回去吧。我这还有小梅呢，我说了我娘的生辰要到了，我要回空幽谷。”墨千音说道。
沧漓看着墨千音无计可施，墨千音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
“小梅。”沧漓看向梅千秋，沉声唤道。梅千秋不得不抬头看他，沧漓叮嘱道:“做好你的事，照顾好音音。”
“放心吧。”梅千秋笑呵呵的说。
沧漓又盯向了缘，眼中的敌意如狂风过境，在他紫色的眼中呼啸而来。了缘一愣，沧漓移开视线，一抬脚整个人飞向了天空，在入夜的天空划出了一道黑色流光。
了缘看着墨千音和梅千秋的打扮，真的太过扎眼了。
“你们还是换个样子比较好，这里是皇城，凡事要小心，不要被皇城里的人认出来。”了缘叮嘱道。
“好好的，小梅变太监。”墨千音笑着应道，然后拍拍梅千秋。
梅千秋立刻瞪眼，“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变太监，我这么英明神武，身份高贵，怎么能变太监?”
墨千音说道:“让你变太监是为了时刻提醒你，要洁身自好。”让他变个别的，怕是真的敢去勾引深闺怨妇。
了缘走到女鬼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的时候，岳郳生端着他的镜子寻着妖气找过来。岳郳生身后远远跟着沈清婉，沈清婉身后跟着一个白面书生，气喘吁吁，跑上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
“了缘。”岳郳生看见了缘立刻扬扬手，然后注意力全在那女鬼身上，“这鬼从哪冒出来的，皇城这种圣地，他的胆子够大的。咦，这都破相了。”
岳郳生看着那血肉模糊，已经辨不出雌雄的女鬼，一阵嫌弃。
“你来处理吧。”了缘看着岳郳生说道。
“啊——”岳郳生身后的沈清婉看到地上一个怪物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求生乱爬，倒是被吓住了。接着唐瑾玉也赶过来，一看见地上的女鬼虽没沈清婉那么大反应，但显然比沈清婉吓得厉害。
沈清婉突然揪着岳郳生的铠甲，缠着声音说:“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过活生生的鬼呢。这——也太丑了。”沈清婉也忍不住嫌弃道。
“清、清、清婉姑娘，你、你小心啊。”唐瑾玉腿已经吓软了，以他那弱不禁风的劲儿，没被吓晕过去，吓死，真的已经算唐瑾玉心里素质好了。
“你没事吧?”沈清婉转过身看着唐瑾玉，一脸冷淡。
“没、没事。”唐瑾玉有些尴尬的笑笑。
岳郳生拿出一个口袋将女鬼熟了进去，一转身看向了缘的时候，这才发现墨千音和梅千秋。
“千音姑娘，梅公子，你怎在这?”岳郳生看见熟人很开心。
“我们刚刚来。”墨千音说道。
沈清婉也上前别扭的问道，“千音姑娘，梅公子。”
墨千音点点头，又看向了缘，了缘手持佛珠看着众人，“大家还是去佛陀苑吧，这里不太方便。”
众人都跟着了缘一起走，了缘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唐瑾玉还站在原地，了缘这才疑惑的问:“你也一起来吧。”
唐瑾玉感谢的看着了缘，艰难的迈出一步，跟在众人后面。
墨千音看着唐瑾玉十分陌生，就悄悄问了缘，“那书生是谁？”
“我想大约是沈姑娘的未婚夫。”
“什么?”墨千音突然惊呼一声，然后立刻压低声音，“什么情况？岳郳生不是沈姑娘......”
“喂，离了缘法师远点，这可是皇城。”梅千秋突然出现，将墨千音拉开。
墨千音刚要骂人，她才发现，她为了和了缘说话，此时已经走在了缘身前，她一抬头整个人好似被了缘抱在怀里一样，墨千音突然有些脸部发热，立刻走远点。刚刚的事，了缘对墨千音并不在意，依旧以温柔温合，带着众人去佛陀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