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以后（四十七）
2023年01月18日 第三百二十三天
你像冬天。
极简，沉静，利落。
你的离开也像冬天。
肃穆，冷酷，阴郁。
因为你，我喜欢冬天。
也因为你，我把最深的忧伤拓印在这个季节。
我知道，你也不舍得丢下我。
从此耳边吹过的北风，头顶掠过的云朵，天空飘落的雪花，我都当作是你对我的回应。
2023年01月19日 第三百二十四天
今天是爸爸的阴历生日，晚上我做了西葫芦打卤面，放了虾仁、花菜、木耳、腐竹和海鲜菇，用料充足，爸爸说很好吃。咱家那个宜家的白色玻璃沙拉碗，我后来又买了一个，我俩一人一大碗，全都吃了。
你在的时候，咱家吃面的频率比现在高很多，作为山西人，简单的面食你都掌握。那些食物的名称在方言的作用下有着奇奇怪怪的发音，直到你走后，我才仔细查过它们到底是哪些字。
记不清最后一次吃你做的面是什么时候了，很想念你的打卤面，还有曾经的猫耳朵，掐疙瘩，擦尖。如今妈妈的味道都变成了记忆博物馆里的展品，只能看不能碰，永久铭记在心间。
2023年01月20日 第三百二十五天 大寒&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日，也是大寒节气，你们结婚了。
去年今天恰逢四十周年红宝石婚，我帮爸爸买了鲜花，订了蛋糕，编了文案，抄了卡片，爸爸也亲自写了一段话用微信发给你，多天前就请我帮忙修改。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庆祝，所以格外用心，尽管你已没有太多精力去感受。
今天约朋友去了花卉市场，车水马龙人很多。盆栽区遍地红粉，一片喜庆，来采购的男女老少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询价的询价，挑选的挑选，每条通道都挺拥挤。
我脚步不停地往前走，时不时错个身，眼睛左右寻觅着我想要的淡雅色盆栽花。
经过某个摊位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闺女，过来看看哪个好？”
我猛地回头望向说话人，一位烫着卷发，穿着深色外套的阿姨，正招呼她的女儿帮忙参考意见。
看我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朋友问：“认识？”
我摇头，努力压着情绪答：“我妈也这么跟我说话，一字不差。”
2023年01月21日 第三百二十六天 除夕
2003年除夕，你在厨房准备晚饭，我和爸爸在一旁打下手。
洗菜的时候你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掉落，肩膀随之不停抽动。我们都看懵了，急忙过去问你怎么了，你只是摇头，一句不说。
向来情绪稳定、顾全大局的你，在这个场合自发落泪是件太反常的事，后来你没再提过，我也没再追问，但我想我猜到了原因。
姥姥是在那一年年初离开的，享年86岁，没受什么罪，算是喜丧。料理后事的全过程你都很平静，人群散去后那几天家里显得特别空，咱仨都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但也在随后忙碌的生活中迅速调整好心态，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
你落泪必定因思念而起，只是当下的我没反应过来。我的妈妈再理智再强大，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当然也会想念她的妈妈。
失去妈妈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又在阖家团圆的美好节日里被无限放大，于是感性冲出理性，眼泪汇成孤单的海洋。
2023年01月22日 第三百二十七天 兔年春节
第一次过没有你的年。
昨晚做饭时怕想起你会失控，让天猫精灵不停歇播放着相声，强制自己不陷入回忆。
吃完饭回复了一些拜年信息，然后洗澡，护肤，躺在床上刷手机，电视机开着，春晚当作背景音。
爸爸和以前一样，刷完碗就抱着手机收发信息，时不时抬头看眼节目。
就这样，除夕夜算平稳度过。
今早吃饭时打开电视，拉动进度条回看了昨晚的所有小品，微博上热议的那首母女深情对唱歌曲，我刻意避开，完全不敢听。
下午又睡了一觉，梦到了你，是病重时的样子，我终于还是哭了。
昨晚到今天的心路历程不知该怎样形容，好像所有情绪被凝结在一起，失去了感知能力，随后才慢慢融化，苏醒，疼痛，就像你离开的时候。
2023年01月23日 第三百二十八天
有关春节与你一起的独家记忆，有一个片段让我至今难忘。
姥姥走后的某一年，你的身体出了点小问题，需要到医院做两三次治疗，其中一次正赶上大年初一。
你把一切安排妥当，让我陪你去医院，治疗完再去姑姑家和爸爸汇合，参加赵家每年惯例的家庭聚餐。
过年期间的医院走廊冷冷清清，我坐长椅上等待，没多久你就出来了。我那时还不太懂得关心你，甚至没有完全了解你的病情，只记得我们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时，你有些感慨地对我说：“如果你姥姥在，肯定会心疼我。”
你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在自言自语，稀薄的阳光透过清冷的空气洒在你脸上，我看见你的眼睛望向远方，没有焦点。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那时你眼神里的惆怅，属于每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
2023年01月24日 第三百二十九天
凌晨四五点，我在梦里焦急地和你解释着什么，话却囫囵在嘴里，怎么努力也说不清楚，我不停摆手，想让你知道一切并非我本意，随后惊醒。
最近常做这样的梦，生活中的无力感延伸至深夜无意识的幻境中，怀念、遗憾、恐慌不必多说，就连白天一闪而过的念头也会悄悄潜入梦里，演化成没有逻辑的剧情。
特殊的日子里，难免去回想经历过的大喜大悲，有时会觉得这是生活对我的戏弄，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打碎，最坚实的城墙推翻，看我能不能重建起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一直很喜欢一些词语，例如拨云见日，例如云淡风轻。它们或表示风雨过后的晴朗，或述说历尽沧桑的淡然，并非毫发无伤的幸福快乐。多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回首往事时，可以拥有这般回甘的心情，那样的话，多受点苦便值得，而你也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