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童小汐书

小汐足下：

庄生有言：夫逃虚空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吾于头条见子，盖类庄生空谷足音者。今大雅不作，文道衰驰，甚于秦火。逮清季以来，社稷芟夷大难，神器播越，文纲墮废，道统靡继。今又闻《清史》将刊，白文作史，煌三千五百万言，滥矣。甚矣，文脉之绝亦无可如何之哉。幸子之出也，犹萤火之著些微，又如夜之覆烛，虽于暗地而睹微光也。

吾弱冠之年，始自发愤经史，欲窺图藉，然无师，不得得其门入以望其室；读《左氏春秋》《汉书》，古人之犹称难读，况吾处废经史文言之世久乎？探賾索隐，登其堂奧，古人不易，三载遂弃于学道。后又十年，于网上得二三子者，有志于古道焉，然吾观其文辞鄙俚，大不通者；引喻失义，于古愈远，言诗家者毕出，然皆不类焉。吾始悔之。十年白驹之隙，失之不可谓不多。弃骈文，倡古文，道以文载，韩退之之力也，退之之世犹如此，况吾世乎？吾之材既下，吾处之世既浸，文不可复起故可知矣。昔吾自守之一念，三载弃之，悔犹不及；虽不能振文道于万一，起白骨而使肉之，然学之，足可自取耳，惜乎惜乎！

子之文，是而通焉者也，是而归于文言之门径焉者也，是吾蛩然而喜，闻空谷而足音者焉。子之诗，合乎正道焉，其诗曲折顿挫，气出自然，崛而法，奇而合，所谓得诗之法门者是也，岂时人之作所及之哉！子有句“一点斜阳小院东”，时人讥之，谓斜阳不以点言也，是其陋之甚也；以白文之语义解旧诗，犹刻舟而求诸其剑矣，岂有得乎？子幸勿理会。

吾尝窃思之，今文纲断绝，国学废堕，人徒以经济之利相追逐，以虚名之欲相标榜，人欲横流，师道不彰，上下不孚，修德尚文，岂其及乎？礼仪不修，文理浅陋，至取名徒以“梓”“轩”名者，则恶于邦国矣，则辱于风雅矣。文道之不救乃至此。虽然，文道之衰终泯灭尽欤？曰：有待来者。何则？中华文化之根在焉，坟典充乎馆库，史集悬于学府，不绝如缕，虽则未学，以待来者焉。时势然也。清季讫于今，以师夷长技耳，方今国欲有成，禀俯充实，则知礼仪矣，则必有其人修其道德矣，则必有人著其文章矣。夫有为天地立心者，夫有为生民立命者，夫有为往圣继绝学者，夫有为万世开太平者；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则幸有人矣。子其勉之！

黑水山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