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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别离

2024-06-16  本文已影响0人  华年小筑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9期“别”专题活动。

小蓓始终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外婆在她很小的时候总是抱着她说:“我家小蓓是与花仙子一个名字呢,你妈妈拼尽全力也要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是要让你幸福的,连同她那一份。”

可所有认识她的人并不这么想,心怀善念的人会用怜悯的目光打量她,心里小声嘀咕一句:“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生下她就没了,连唯一的姥姥也没了,真不知道她怎么长大的。”心怀恶念的人则用嫌弃的目光睨着她,“命真是硬,克死了亲娘还不够,连抚养她长大的外婆也不放过。”但大多数认识她的人只是用客气又疏离的目光看她,在她明媚的笑容里微微点头,转身就拉着自己孩子匆匆离开,并小声告诫着离她远点,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病毒似的。

小蓓抿了抿唇,紧了紧书包又仰起笑脸。“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小蓓最喜欢的手机铃声在书包里响起,小蓓停住脚步拉开侧袋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着“爸爸。”

“喂,爸爸。”小蓓细长的手指抓着手机,因用力指节微微泛着白,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甜美的笑容。“小蓓,是我。你,你回来了吗,我在你楼下。”电话里的男人声音低沉,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哦!我进小区了,爸爸你等我。”小蓓双手紧紧握着电话贴在胸口,杏核眼里瞬间蕴满了星光,今天是她的生辰,爸爸来了。小蓓双手抓着书包肩带快速奔跑起来,夕阳下女孩瘦长的身影上高高的马尾左右晃动着,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像一个快乐的精灵。

“小蓓,跑那么快干嘛去呀!”

“刘奶奶,我爸爸来看我了。”女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哦,好孩子,让你爸爸等等,慢点,可别摔着。”

“不会的,刘奶奶再见。”女孩挥着手风一样跑了过去。老人拂开被风吹到脸上的花白头发,望着女孩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这孩子,可怜见的,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哎……”老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了。

远远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在一栋老式方块楼前来回踱着步子。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米色长裤,头发理的很短,斜挎个帆布包低着头, 一只手拎着一个西瓜,时不时地用另一只手扶一下眼镜。侧颜轮廓深邃立体,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帅气,只是现在额头上刀刻般的川字纹和两鬓成簇的白发让他看上去疲惫又苍老。

“爸爸。”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时,男人转过身来,女孩背着阳光快镜头般倏忽到了他的面前,微微泛红的脸庞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喜悦如星星般在眼里闪烁。蓦然地,男人的心抽搐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有点骄傲,又有点惭愧和欣慰,诸般复杂的情绪揉到一起,“跑一身汗,急什么。”他伸出手来将女孩零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不热。”女孩顺手准备接过男人手中的西瓜,“别,重,爸爸提。”男人说着向楼内走去。

老旧的楼房每阶楼梯都很高,楼梯陕窄,但因为是砖混,却很是凉快。男人爬到三楼已经气喘吁吁,“爸爸,你缺乏锻炼哦,我们幸亏住三楼,要是五楼你都要爬不动了。”女孩“咯咯”地笑着,俏皮地取笑着男人。

老式的防盗铁门发出“吱扭”的声响,女孩又打开里面的铁门侧过身子,“爸爸请进。”男人进门换了拖鞋把西瓜放到地上,一室一厅的小屋子一眼就能看个遍,没什么大件的家俱,简陋到极点,老式的木制沙发上铺着手工钩的白色沙发巾,两个沙发中间还是几十年前岳父做的两层小茶几,唯一的亮色是客厅窗台上几盆姹紫嫣红的三角梅,红的,紫的,粉的,争相怒放着,小小的花蕾像是要把整个花园都搬到这里似的,让这个简陋又整洁的屋子亮堂极了。

“爸爸你先坐。”女孩将书包放回卧室出来倒了杯水放到男人面前。“小蓓,你也坐。”男人搓揉着双手屁股下面长着针一般不停调整着坐姿。“爸爸,小豆包在幼儿园适应的怎样啊,没再哭了吧。”女孩笑着坐下。“豆包啊,那臭小子,上次还哭着说要来找姐姐呢。”男人提起儿子,眼睛蕴满温柔的笑意,在抬头看到女儿的笑脸时又猛地收敛,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的镜头。女孩仿如未觉般地笑着,那是她的亲弟弟,软软香香地抱着她喊“姐姐”,纵然只见过几面,她又怎能不喜欢。只是继母不愿意她见弟弟,女孩明亮的眼睛酸酸的,收回思绪看着男人略显尴尬的神色,懂事地转换了话题,“爸爸,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哦!对。”男人下意识地身子绷得笔直,“你考上大学了,爸爸特别高兴和骄傲,哪天咱们也去给你外公外婆和妈妈说一声,我想他们一定也很开心。”男人一口气说完看着女儿湿漉漉的双眼,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心里更是纠结为难得厉害。女孩蹭了蹭男人宽厚的手掌低头“嗯”了一声。

“哦!爸爸,今天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女儿给你露一手,尝尝我的手艺。我还会做蛋糕,下次给豆包做。”女孩欢快地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不,不用了,爸爸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男人在听到豆包的名字时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女孩疑惑地回头看着男人,坐了回来。“是这样的,你周姨说你考上大学了,也18岁了,长大成人了,那个,那个……”男人在女孩清澈的眼神下像中了“失声咒”一般喁喁难言。他一把抓过沙发上的帆布包,抖着手拉开取出一个档案袋放到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女孩看着那个牛皮纸袋,半晌没动。

男人脸上的汗越发多了,顺着他鬓角流到脖子上,蛰得皮肤火辣辣得疼。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取出一沓崭新的钞票放到小几上,“小蓓,你也知道你周姨还在找工作,现在工作也不好找,豆包还小……”男人声音越来越小。

“爸爸,您别为难,我懂,我长大了,外婆留了这个房子给我,我又考的师范,不要学费。我现在带家教赚的钱够我吃饭了,真的,爸爸,这钱你给豆包存起来吧。”女孩说着将钱重新装进牛皮纸袋里。

“不行。”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这一万块钱除了给你交第一学年各种费用,剩余你留着生活,大学学习为重,你别总想着打工,只是以后,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男人将纸袋塞到女孩怀里仓惶地起身向门口走去,“小蓓,爸爸对不起。”声音几不可闻。

门“咚”的一声关上,小蓓失力地坐在沙发上,怀里的牛皮纸袋发出“噗素噗素”的声音。她抱着纸袋仰躺在沙发扶手上,睁大了眼睛,她不想哭,外婆说想哭的时候看看天,妈妈和外婆都能看到她。

门铃响了很多声,小蓓才恍惚地站起身来开门,愣愣地看着隔着铁皮防盗门站在外面的男人,“爸爸!”小蓓急忙打开铁门。

“小蓓,生日快乐。”男人展开紧紧攥着的手心,一根细细的红色手绳上有一个小巧的黄金小龙憨头憨脑地趴着,“爸爸。”小蓓憋了很久的泪水毫无所觉地滚落下来,男人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将红绳塞到女孩手里转身“咚咚咚”地下楼了。“回去吧,把门锁好。”男人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慢慢远去了。

“小蓓收了吗?”女人站在厨房水池前甩着手上的水渍嘴里漫不经心地问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客厅陪儿子搭积木的男人。“收了。”男人的手在积木上停了一瞬,闷声说完又摆弄起来。“小蓓,嘻嘻,姐姐,小蓓。”地毯上穿着二条背心光着小屁屁的男孩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圆头圆脑的,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与男人一个模子刻得一般,嵌在凹陷的眼眶里越发显得灵动,此刻亮晶晶地看着男人,再一次重复:“姐姐,小蓓。”

“是,是豆包的姐姐,豆包真聪明。”男人一把捞过男孩,父子两个嘻嘻哈哈的在地毯上翻滚起来。“没个正形。”女人解下围裙,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女孩抱着豆包时明媚的笑脸。“哎!”她叹了口气,看了看装修老旧的狭小屋子,收起心中一刹那的不忍,捡起客厅散落的脏衣服,不一会儿卫生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终是默默地扭过头来。

九月的锦江师范林木葱笼,横幅四处飘扬,随处可见青春靓丽的身影,校园行政楼报道大厅挤满了报道的新生以及送行的父母。穿着白色T恤牛仔长裤,背着一个简单双肩包,推着小行李箱的小蓓身材高挑,站在围满了各色家长的报道队伍里,立刻收获无数惊奇打量的目光。

“丁小蓓,你能拒绝父母的十八相送,你很酷哦。”走在小蓓身边的男生身高与小蓓几乎相平,短短的寸头,推了推金丝眼镜,望着女孩笑了起来。“学长,并不是这样。”

“我懂,都懂。哈哈,丁小蓓,我叫赵明宇,欢迎来到数学系,你可是我们系的宝贝小学妹,我能接到你,他们不知多羡慕呢。”男生得意地笑起来。

“谢谢,我也很开心,以后请多多关照。”女孩也笑了起来,瘦削苍白的小脸涌上一层蔷薇粉,如清晨花园里盛开的花朵一般妍丽无双。“一定,一定。”男孩呆愣地抓了抓头发,“这边,学妹,方向错了。”

“哦!好的。”长长的林荫道上到处都是并肩同行的青春脸庞和清脆爽朗的笑声,开学季,如此美好又充满了无尽的期待。丁小蓓的大学生活在这个秋天以传说中拒绝父母十八相送,单身报道的飒酷中拉开帷幕。

奋斗的时光总是匆匆,仿佛一眨眼间,豆包小朋友已经背起书包成为小小读书郎,看着儿子神气的大黄蜂书包,依然娟秀的女人眉眼舒展,又里里外外检帮儿子检查了一遍。“老公,小蓓毕业典礼是下周几啊,我好提前给公司请假,豆包也快放假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去观礼。”

“下周三。小蓓是优秀毕业生,听说校长会亲自给她拨穗呢。”男人脸上的笑容从每个褶皱里漾开,咧到耳朵边上。“爸爸,我也要戴姐姐的帽子,我也要像姐姐一样上大学。”小男孩清亮的声音里满满的崇拜。“好,好。我们豆包真棒,背着姐姐给你买的大黄蜂书包一定能像姐姐一样考上大学。”女人眯眼笑着,眼角微微上挑,再没有几年前的愁苦。

六月的阳光热情似火地打在锦江师范平整宽阔的操场上,一眼望去全是飘着不同颜色穗子的学士帽子。帽沿下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依然青涩,岁月却是留不住,他们终将要奔赴新的征程。

“下面我们请优秀毕业生丁小蓓代表2018届毕业生做毕业演讲。”主持人话音刚落,整个体育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女孩黑色的帽穗被校长轻轻拨到侧面,露出瓷白洁净的脸庞。四年大学,小蓓活成了整个锦江师范的传奇。一等奖学金拿到手软,3.96近乎满绩的成绩足以让她成为整个数学系的骄傲。更不用说她还有各种大创成果,不停在打工和学校无缝切换的女孩,经历过人生的磨砺和岁月的洗礼,终于破茧成蝶,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美丽蜕变。

女孩戴着学士帽,穿着长袍学士服,站在话筒前像星子般闪耀。男人站在看台,鼻翼发酸,眼睛发涩,内心欣慰又骄傲。他低下头悄悄地用手背抹去眼角滚烫的泪水,“今天应该高兴,老公,小蓓是我们的骄傲。”身侧的女人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嗯,高兴,高兴。”男人一迭声地说着。

热烈的掌声响起的时候,男人重新朝台上望去,这会台上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找自己的导师,同学好友一起拍照。他的眼睛来回睃巡着,“爸爸,姐姐在台阶边上呢,那边那边。”小男孩晃着他的手急得直跳。

女孩身边围满了人,正在与同学们相互挽着手臂拍照,灰色领子衬得她明妍的小脸都端肃起来。“姐姐,姐姐。”女孩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爸爸,周姨,豆包。”

“我家人来观礼,我先过去一下,你们先拍。”女孩开心地笑起来。“丁小蓓,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可以给你和家人一起拍照啊。”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孩脖子上挂着数码相机扒开同学挤到女孩身边。“哦,那谢谢小方同学了。”女孩也不矫情,与男孩子并肩向父亲走去。

“叔叔阿姨好,弟弟好,我是方昊达。”男孩微微倾身招呼。“好,好好。”男人看着快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儿,轻轻伸手小心地摸着女孩学士帽的帽穗,“姐姐,姐姐,我也要戴这个帽子。”小男孩急切地拽着女孩的衣角。“豆包,别闹。”女人有些抱歉地看着女孩。“周姨,你别说豆包。”女孩拉过鼓着嘴生气的男孩,抬起手臂。“别,小蓓,你头上别着卡子,不好取,我们小小男子汉,当然是戴哥哥的对吧。”男孩一把取下自己的学士帽弯下腰来,“嗯,我是男子汉,以后上大学赚钱给姐姐花。”

“好,豆包真棒。”女孩不由得笑出声来,“哎呦,快谢谢哥哥。”女人上下打量着俊朗的男孩,轻轻碰了碰女孩胳膊,露出兴味的笑容。女孩轻轻摇摇头,脸颊却像涂了一层最美的胭脂一般红了。

“咔嚓咔嚓。”男孩不停地按着快门记录着这快乐的时刻。

“小蓓,等会儿结束就早点回家吃饭,你周姨早早买了食材,庆祝你大学毕业。”男人牵着玩得满头汗的儿子,不错眼地看着眼前花一般的女孩,“好,知道了。”女孩轻轻挥挥手。“小伙子,你如果没事,阿姨也欢迎你来做客。”女人一边给儿子擦着小花猫一般的小脸,一边看着年轻的男孩笑着。

“谢谢阿姨,今天就算了,改天,改天一定登门拜访。”阳光下男孩的牙齿白得闪亮。“什么跟什么呀,你就登门拜访。”女孩一边嘟囔着,一边向家人挥挥手拉着男孩向前走去。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居民区里。

“丁小宇,你今天如果再不认真听讲,你不但得不到姐姐给你做的地动仪模型,并且等爸爸和周姨回来,我保证,我一定会告状。”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裙的女孩拎着大黄蜂书包走到门前换鞋。“哼!你不给,我难道不会找昊达哥哥吗?”小男孩一年功夫又窜高一截,婴儿肥的小脸瘦了下来,与女孩神似极了。说着话一把抢过书包窜出门去。“丁老师,我上学去了,下课后去你学校找你。”说着吐了下舌头飞快地跑走了。

“臭小子,慢点跑。”女孩跟出门追了两步看了眼手机,无奈地吼了一句:“你放学直接回家,我下午有其他事情,不去学校。”

“知道啦!”男孩的声音清亮亮地传了过来。女孩转身朝另一侧匆匆走去。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面老师布置周末的作业。”丁小蓓放下水笔,回到讲台打开书本。

“砰。”教室的后门被猛地推开,“周主任。”丁小蓓讶异地走过去掩上门。“丁小蓓,你快先去中心医院,刚才医院打电话过来说你家人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了,目前陷入昏迷。”

丁小蓓恍惚地站着,浑身的血液仿如冻住一般,她仿佛又重新回到六年前那个外婆离开的午后。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一般,她怔怔地立着,意识与身体都渐渐剥离开来。

“丁小蓓,丁小蓓,你先别急,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小路,小路,这样,你开车送丁老师去中心医院一趟,我去把学生安排好。”中年男人把车钥匙给了年轻男人,拍了拍女孩手臂,推门进了教室。

丁小蓓手脚冰冷,软塌塌地爬了几次才抖索着坐到车上,半个小时的车程里丁小蓓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外婆描述的母亲离开的画面,外婆离开的画面,父亲转身离开的画面,每一幅都是冰冷的,她麻木地坐着,无助到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距离幸福近一点的时候,老天都要如此待她。为什么?”丁小蓓不停地双手合十喃喃地诉说着。“丁老师,你先别急,也许没那么糟糕。”年轻男人不忍地看着身边年轻的女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对面车速太快了,司机送来时已经没有意识了,颅内大出血。副驾驶的女士送来时还有意识,只不停念着豆包豆包,又说姐姐姐姐的,我们找到司机手机里你的电话才联系到你。”警察看着眼前木偶一般的姑娘,不忍地叹息一声,“你做好思想准备吧,哎,肇事者车速太快冲断路基围栏跌落下去,人当场就没了。”丁小蓓仿佛听到了,仿佛又没听到,她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灯,脑袋如一团浆糊一般,“豆包,对,豆包还没接,我要去接豆包,接豆包。”丁小蓓趔趄着向楼梯口走去。

“丁老师,丁老师你醒醒。”年轻男人焦急地摇晃着女孩的手臂,女孩眼睛终于慢慢聚集,看着眼前的男人大哭起来,“路师父,路师父,我父亲和周姨不会有事的对吧,他们不会有事的对吧!”女孩崩溃的抽泣声在空旷寂静的手术室外被分割成丝丝缕缕刀锋般的丝线,割得人生疼。

小男孩呆呆地站在手术室外的楼梯口,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四处搜寻着。“姐姐。”男孩炮弹一般冲到女孩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姐姐的腰,“姐姐,他们说爸爸妈妈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小小的男生收敛起眼中的任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丁小蓓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孩,她抽出纸巾细细地擦试着眼前的小脸,深深吸了口气。“豆包不哭,你是小男子汉,你还有姐姐,你不是还要保护姐姐吗?”

“不要,我不要爸爸妈妈死,你骗人,你骗人。你说外公外婆死了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根本没有,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你骗人。”小男孩一把推开女孩,向手术室冲去。

“叮。”手术室的门向两边打开,丁小蓓捏紧拳头踉跄着奔了过去。几位医生穿着绿色手术服走出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家属进去看一眼吧。”

“爸爸,妈妈,不要,豆包不要你们死。”丁小蓓身边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去,丁小蓓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离开了她,她扶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丁小蓓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一次面临如此痛苦的离别,生活总是在你尝到一点甜味的时候再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惊吓。她轻轻将小男孩皱着的眉头抚平,盖上薄被。豆包自葬礼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给他吃就吃,给他喝就喝,不哭不闹,安静地让人心悸。医生说是儿童应激性伤害的自我保护,需要打开心结,也许一月也许一年,也许一生。

半年后。

城郊一楼的一个小院里。一个安静的小男孩正满头大汗地锄着地,他的身旁跟着一只黄色的小土狗,不停地用爪子帮小主人刨着土。不时地“汪汪”两声,满是期待的圆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小男孩不停摇晃着尾巴。

“豆包,你把我才挖好的坑都填平了,还想要表扬。”男孩气哼哼地说完,看着垂着脑袋的小狗,又一把抱了过来蹭着。“好好,豆包很棒,豆包最乖,这总行了吧。”小黄狗亲昵地蹭着男孩伸出小舌头舔着男孩的脸颊。“啊,豆包,说了多少次,不准舔。”男孩怪叫一声跳了起来。

“丁小宇,豆包,吃饭了。”清甜的声音里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拉开纱门走了出来。女孩扎着低低的马尾,眉眼温柔地拉过男孩的手走到水池旁打上香皂轻轻洗着,“小宇,今天豆包有乖吗?”“汪汪。”小狗在旁边蹭着女孩的裤角。“有乖,豆包和我都很乖。只是豆包说它不喜欢写作业。”

“是吗?天哪!豆包不想写作业啊,那它想不想洗香香啊。”女孩突然将肥皂泡抹了男孩一脸,“咯咯”笑着跑走了。“小样,学会骗姐姐了,豆包走了,咱们不给他背锅。”

“汪汪。”小黄狗欢快地摇摆着尾巴跟在女孩身后进屋了。

夜幕低垂,城郊的天空繁星闪烁,月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照在卧室的墙上,树枝的影子飘飘荡荡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小黄狗警觉地立直身子看了一眼,又在床尾趴了下去。“姐姐,我想听虫虫飞。”男孩闭着眼睛轻声呢喃。

“好!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低柔的歌声里,小小的卧室洒满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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