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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悲剧视角 ——《曹禺经典剧作》

2018-09-24  本文已影响47人  河肀山

       读一段悲剧,赏一段人生。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雷雨》是一部家庭悲剧,曹禺通过描写周鲁两家人的爱恨情仇、纷纷扰扰将人性挣扎的悲剧性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雷雨》是曹禺历时五年创作而成,被认为是"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曹禺在23岁的年纪创作出了他最杰出的作品,然而,由于初出茅庐,再加上作品中蕴含的禁忌话题,《雷雨》并没有能够一夜成名,它的广为人知经历了漫长的由沉寂到轰动的过程。这个过程同样蕴含了一种悲剧意味,怀疑与批判贯穿始终,是一个孤独黑暗的过程,与《雷雨》中的黑暗现实形成了吻合。《雷雨》是中国话剧中里程碑式的存在,有着深刻且独创的精神内涵与审美价值。

       余秋雨曾评价:“曹禺作为一位戏剧大师,不仅是中国话剧艺术的奠基者,而且是20世纪世界话剧艺术发展的一个杰出代表。”对于这个评价,我有自己的一点拙解。

       说是中国话剧艺术的奠基者,我认为在于中国自古以来就偏爱喜剧,向往大团圆式的结局。而曹禺先生反其道而行之,进行悲剧的创作,他将悲剧艺术这样一种崇高的艺术形式,从中国悲剧艺术独特的文化视角将其熔铸成一种“悲剧精神”。追溯历史到1942年,曹禺先生应人之邀在重庆作了《悲剧的精神》的演讲,他认为“真正的悲剧,绝不是寻常无衣无食之悲。一个小公务员,因为眼前的困难,家庭负担重,无法过下去,终日忧伤,以至病死。青年追求爱人,一再表演,都被拒绝,终于跳江自杀。这些能称为悲剧吗?他们除了表现个人的不幸外,与国家、社会,没有其它任何内在关系。这不能称为悲剧。悲剧要比这些深沉得多,它多少是要离开小我的利害关系的。这样的悲剧不是一般人能做它的主角的,有崇高的理想,宁死不屈的精神的人,才能称为悲剧的主人。”但纵观曹禺先生的剧作,从《雷雨》到《日出》再到《原野》,先生所塑造与刻画的主角并非都有着“崇高的理想”与“宁死不屈的精神”,他们都是平凡世界里的小人物,他们都有着最普遍的爱恨情愁,而之所以会成为悲剧,是人物的生存困境所致,以《雷雨》为例,《雷雨》对于社会人生的思考是逆向的,它直接审视了人类复杂深邃的灵魂,它表达的是人类在苦苦挣扎中迫于生存而走向了毁灭,形成了《雷雨》中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悲剧情节。此前,中国的剧作中从未出现如此激烈的矛盾冲突与复杂的人物关系交织而成的悲剧经典,即使是被国学大师王国维称作“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的《窦娥冤》也无法与之媲美,《窦娥冤》是个人独面黑暗社会的悲剧,而《雷雨》的悲剧是多元的,如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样,各个读者和研究者也有着自己对《雷雨》悲剧的认识。或是政治阶级,或是思想命运,这种主题的含混性,是《雷雨》超越绝大多数经典的一个地方。《雷雨》不仅仅是曹禺先生的开山之作,也是中国近代悲剧艺术作品的开山之作。所以说,曹禺先生作为中国话剧艺术的奠基者当之无愧。

       另一方面,称先生是20世纪世界话剧艺术发展的一个杰出代表。以个人见解,斗胆将索福克勒斯,村上春树和曹禺先生三位大家的作品进行比较。

       先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索福克勒斯是古希腊著名的悲剧诗人,被誉为“戏剧艺术的荷马”。他出身于雅典一个工商业主的家庭,早年受过良好的教育,曾任“雅典十将军”之一,政治上是温和的民主派,在希腊各城邦中享有盛誉。正因为这种良好的成长坏境,创造了索福克勒斯理想主义的风格,他的悲剧没有虚假的英雄事迹,没有催人泪下的煽情场景,人物真实质朴,气氛庄严肃穆,以其特有的宁静而深邃的情感力量唤起观众对人物命运的强烈共鸣。索福克勒斯大胆讴歌人与命运抗争的自由意志和非凡勇气,其悲剧主人公以坚忍顽强的特征而著称,大大弘扬了古希腊的悲剧精神。《俄狄浦斯王》是索福克勒斯的代表作,被亚里士多德曾称之为“十全十美的悲剧”。主人公俄狄浦斯就是一个理想的民主派领袖的形象,他刚毅勇敢,体贴民众,敢于承担责任。但即使是这样的一个英雄和领袖,也逃脱不了命运“弑父娶母”的毒咒。《俄狄浦斯王》所告诉我们的是人无法抗拒命运,但人即使在命运面前显得十分苍白,却可以有自己的独立与尊严,仍可以有不屈服与命运的反抗精神和敢作敢当的责任意识,是一种悲观的命运观和积极的人生观。

       接下来的就是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村上先生是一个独特的作家,创作伊始,就始终坚持自己的风格,致力于探寻一条非传统、非理性、多元化时尚和破碎性、结构性时代的出路。《海边的卡夫卡》是标新立异的,原因在于村上先生是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下写作,颠覆宏大叙事,对以往的伦理、道德予以反驳。主人公卡夫卡的命运与俄狄浦斯王相似,背负“弑父娶母”的诅咒,远走异乡,心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碰撞,世界在现实性与虚拟性之间游移。人物上与俄狄浦斯王不同的是,当年的俄狄浦斯是知道神谕而尽力抗争,而卡夫卡对父亲的诅咒则是主动出击。此外,《海边的卡夫卡》中,作者一边近乎枯燥,生硬地将连篇累牍的叙事分为了两条奇怪的主线,而另一方面,又在某些细节描写和情感塑造上,显现出十分细腻的写实特征,这两个方面的融合,形成了村上文学的特色,而且这部作品的整体结构有某种蓄意破坏传统小说强烈的感觉。我个人其实十分偏好这种分裂式的小说,因为初读时,会有几条情节线索在脑海中同时发展,而阅读渐深时,又会发现这几个故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阅读的过程中会蹦出一个又一个惊喜。村上先生最令我敬佩的地方其实还有他的责任感和拯救意识,佐伯最后虽然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不过她的死并没有使自己内心中那个封闭的自我走向彻底毁灭,将自己深深地留在了卡夫卡少年的记忆中,存在于卡夫卡少年的内心世界中。在这里表达的是一种面对人生的态度,虽然这种务实的人生哲学背后是理想的缺失以及对纯真自我的伤害。我们仍需要勇敢地面对这个无法逃避的暴力世界,并与之顽强抗争,只有保持精神世界的纯净才能不失自我。主人公卡夫卡在经历了三周零三天的出走之后返回东京返回现实世界主动去找警方,勇敢地承担起他在社会中应负的责任。

       最后就是曹禺先生的《雷雨》,《雷雨》的命运观问题向来是学者们的关注点,很多学者也认为其承袭了古希腊的悲剧,在这里再次提到《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想逃脱命运的轨迹,却终不免弑父娶母的结局;周朴园想逃避灾难的惩罚,却终不免自食年轻时摘下的恶果;周萍想要结束与蘩漪间畸形的爱恋,却终不免于父亲犯下相同的罪恶……命运的怪圈让鲁侍萍再次走入熟悉的深宅大院,那个曾经在三十年前无情吞噬她青春与梦想,又无情地驱逐她的深宅大院,更没有料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也没能幸免于难,命运罪恶的召唤将她纯洁无辜的女儿也引向深渊。但曹禺先生叙述的还是典型东方悲剧,人物在憧憬与幻灭的命运中轮回,与《俄狄浦斯王》和《海边的卡夫卡》不同的是,《雷雨》中潜藏了佛教中因果报应的思想,而前面两者主人公的悲剧是无缘由的。周朴园就是“恶因”,他犯下违背道德,泯灭人伦的的罪恶,他在罪恶的泥潭里陷得越来越深,周萍即“恶果”,走上了父亲罪恶的老路,爱上了侍女四凤,甚至于后母勾搭,不料四凤是自己的亲妹妹,同时犯下两段不可原谅的乱伦行为,致使各种矛盾纠葛的激化,最终导致了两个家庭的毁灭。周萍是可怜人,受到佛教业报轮回的束缚。所有的人物在命运挖好的火坑里摸爬滚打,拼了命地与命运抗争,最后却无一例外地被命运的重拳击得粉碎。

       索福克勒斯,村上春树和曹禺先生三位大家来自不同民族,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语言,但却对人生、命运、家庭有着相似却又不相同的理解与感悟,或许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前两者是小说,曹禺先生的是话剧,曹禺先生将这种崇高的经典悲剧艺术搬上了舞台,实在不失为余秋雨先生口中的“是20世纪世界话剧艺术发展的一个杰出代表”。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说,就算人生是出悲剧,我们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出悲剧,不要失去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相比于喜剧,我更喜欢悲剧,从悲剧的视角去审视我们的人生,看到人们的痛苦和不幸,主宰生活的偶然和错误,悲剧可以让我们看到更真实的人生。毕竟,没有悲剧就没有悲壮,没有悲壮就没有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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