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黄了，终要凋零
依照惯例，吃完晚饭后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一直没有接，我以为她今晚加班，正要挂断时，手机传来熟悉的声音。
通话中，对面听起来也有少许吵闹，我以为是车间里，老妈直接回答，说是我二爷老了。
没有再继续问，现在老妈也应该在帮忙，匆匆挂断。
印象里，爷爷是2011年走的，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初中，那天像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回家吃饭，刚到门口，就被那场面给怔住了。看着屋内的那口棺木，心里也瞬间明白了。
小时候，家里很穷，确实很穷。只是当时的自己，对这一点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为什么别人家里顿顿吃肉，我们家里顿顿泡菜，一个月偶尔才能开一次荤。为什么别人家里都是两三间房子，我们家里只是人家的三四分之一。人家的大门都有两扇，而且是实心里面有精巧的锁，我们家里只有一扇，门上还有缝隙，屋里的锁是用扣和一根弯曲的铁丝做成的。但是相对的，隔壁就是爷爷家里，我们这边是低矮的小青瓦，用的还是泥土混合竹编做成的土墙，他们是红砖活上水泥的水泥墙。
自我记事以来，爷爷就开着小卖部，隔壁也一度成为这个生产队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既然是小卖部，肯定就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表哥随时都可以拿着吃，只要想吃了。我脸皮薄，没好意思，但也偷偷摸摸的吃了不少。总之，爷爷也说过，吃就当面拿，偷偷摸摸的以后就要给钱了。
但我始终没改过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就是做不到。
那几年，大长今、兄弟连、葫芦兄弟、叫化鸡、大刀肉....各种零食是吃了不少，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大学时期不爱吃零食的原因。
期间，自然也少不了爷爷的训斥，最清楚的记忆中，有一段是晚上睡觉，我掀了被子，结果被他一下打在肚子上，当时感觉很疼，但是一直憋着没有出声，早上醒了就一直吐，哥哥不知情，就给爷爷说：爷，琳弟娃吐了。爷爷很平淡的回了一句：该背时。
那时候，我很怕他，不是讨厌。
就这样，再大一点的时候，因为爷爷也很少管我了，不愉快的回忆虽然还在，但伤口已经磨平，甚至有一次，他和一个外人谈话，他口气听起来有些愠怒，我很害怕的拉着他的手轻轻念叨：爷爷。我也不知道说啥，就念叨。
那段时间，他看起来还是健健康康的，大有一股“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气势。转折好像是他战友送的三轮车（听奶奶说，他战友借了两千多，然后就拿这个三轮车还给爷爷，就当是还债。插个话，爷爷年轻时当过海军，目光炯炯，以前床头的相册里，还有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的确很帅气）。家里种了白芷和玉米，到了收成的季节，全家人（我们家和爷爷奶奶，大姨和二叔两家都不在家里）就要开始忙活了。有一次拉着玉米，他车速太快，转弯太急，直接在家门口翻了车，他脸上看起来有些尴尬。而后一段时间，他便生病了，一会儿这里一会儿哪里，医院也跑过了可就是没有任何用，身体每况愈下。
直到最后，他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有时候煮点粥他会吃，有时候又不吃。后来要到他生日了，家里提议，给他举办生日宴，好冲冲喜，奶奶同意了。生日当天，家里的亲朋好友全都来了，我小时候都见过，但也不都叫的出名，宴上热热闹闹，那时候我也天真的以为，一切终于都好起来了。
没多久，爷爷便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二叔还不在老家，听奶奶他们说，爷爷走的哪天下午，嘴里一直念道二叔的名字（在之前二叔和爷爷吵了一架，感情好像也变差了），他那个时候，应该很想见到二叔吧，虽然曾经吵过架，但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他是爱他的。
但爷爷还是没有坚持到二叔回来。以前别人家办丧事时请的那几个人，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里，那种感觉，好像瞬间从心里挖走了什么似的。
二叔没回来，便是爸爸披麻戴孝，过程感觉很长，感觉他们一直转不完那个圈。到了钉棺的时候，他们说让家里人都过去，见老人的最后一面。我不记得二叔当时在没有，只有大姨当时跪在地上大哭的样子，看见她哭，我的感触不是很深，可当我去见他的时候，那一瞬间，心冰冻了。我至今依然清楚的记得他的最后一面。
瘦削的面庞上蒙上了一丝苍白，看起来是如此的祥和安宁，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压抑，没有辛酸，没有悲痛，只有幸福。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口的空缺变得更大，整个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边哭边喊着：爷爷。
那一刻，大姨也是如此吧。
当时为爷爷哭的，是他的姐姐，也是我大姑婆，那时候她流下的眼泪，应该是过去几十载，充满辛酸苦了的回忆吧，现在回忆也顺着眼泪离开了她。
再后来，大学的时候，另一个一起生活多年的亲戚也走了，直到放假回家，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他叫我的名字，我也再少了一个可以呼喊的亲人。
我也曾想过那一天，我想着我闭上双眼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同样被装进那个木头里，然后在火中渐渐湮灭，想着想着，便不知为何的哭了起来，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也说不出口，因为走的时候，可能没有害怕，但是割不掉，舍不得自己最爱的人。
时光辗转，人生也虚度了二十三载，百年已过五分之一，以前渴望长大，因为长大可以玩手机，可以谈恋爱，可以亲女同学，可以想干嘛就干嘛，再也没有父母的管束。可如今，除了没钱和上班的时候，还真希望时间慢点走，我想去到大海边，想登上一座大山，想去到大城市，想见一个一直思念却从未出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