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甚好（上）

中正定品一事谈妥之后，靖王几乎是赶着把两人送出了苏宅，说是叨扰太久影响苏先生休息。那二人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地就告辞离去。待送走两位尚书，萧景琰一回头，看见梅长苏微笑着等着他：“殿下急着让两位大人回去，一方面是体恤苏某身体，另一方面怕是有话要和苏某单独说吧？”

“先生果然慧眼，”萧景琰一面说着，一面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今日陛下单独召我，说打算让霓凰郡主近日回京述职，想着尽快为她定一门亲事才好。”梅长苏明显是一愣，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霓凰来信中说过，皇上近日有意对云南穆府施恩，他刚刚布置下去让盟内天机堂打探梁帝的意图，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简直和当时随口许给景琰的巡防营一般，充满了帝王喜怒无常的随机性。只是当时他可以立即为景琰消纳恩宠，如今一涉及到霓凰，他就又失了方寸。

似乎是这万年寒冰中露出了缝隙，萧景琰一下子捕捉到了梅长苏的异常。他注视了好一会儿，最后紧盯着梅长苏的眼睛道：“先生答我实话，你对郡主的心意，莫非真的是你回答夏冬的那一句‘只愿仰慕不愿唐突’？”梅长苏苍白一笑，侧过身想要掩藏心绪：“殿下怎么这样问？”

“回答我就是。”萧景琰一扣不让。

“苏某……确实仰慕郡主风采已久，只是我的身份尴尬，身体状况又不佳……”他又想把原先那一套说法拿出来，却被萧景琰一挥手拦住：“这些我都知道，先生只需要回答我，这仰慕之情，究竟能不能上升到姻缘之分？”梅长苏周身一震，骤然睁大眼睛。不是他不愿意，是他如此期待可以给予霓凰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昭告天下她的所属，没想到竟然就被景琰这般问了出来，一时心里翻滚。想必是疑心病甚重的梁帝，想要把军功累累的霓凰许配给一介白衣，大大削弱穆府实力罢了。

“陛下只当是安抚江湖梅宗主以示爱才厚德之心，但这都是客套虚妄，根本不是重点所在。去年霓凰郡主在京的时候，京城中纷纷传言说她推掉陛下的选亲，是为了先生你。当时我并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后来逐渐得知，霓凰郡主这样的神仙人物也对先生青眼有加，甚至和先生聊起了少年事，想来是对先生无比信任。只是……”

萧景琰一面说，一面深深看进梅长苏的眼睛：“我不知道苏先生能不能担得起这样的深情和责任。你在准备扶助我的时候一定已经查过了，霓凰郡主和我自幼一同长大，我视她如同亲妹，不，准确地说是弟妹……”梅长苏猛地抬起头，面上的神色辨不出悲喜。

“对，我曾与先生说过的赤焰少帅林殊，他是我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而霓凰，正是他的未婚妻。我们三个人少年时感情甚笃，可是林殊他……”萧景琰说到此忽然被涌上来的痛意抑住了言语，低下头许久，才抬起头红着眼对梅长苏说：“他没有得到的人间至亲，我不知道能不能托付给你。”

纵使是梅长苏那修炼甚久的面具，此刻也面临崩坏的危险。他感念景琰深重的兄弟情义，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替林殊照料着他的未婚妻，不希望任何人辜负他所珍视的一切；他也欣慰如今的景琰已经可以透彻地理解和尊重梅长苏，虽然仍不愿与心机深沉的谋士为伍，至少已经接受和信任了他霁月光风的翩翩公子另一面。良久，他听见自己温润单调的声音：“殿下此番来问我之前，是怎么回答皇帝陛下的？”

萧景琰紧皱着眉头：“我答，苏先生与郡主，甚好。”

梅长苏忽然站起身，郑重地伏地拜道：“为此一句‘甚好’，苏某铭感五内，能与霓凰郡主缔结鸳盟，此生为誓，永不相负。”

而萧景琰也伏地对拜，一如当时决定彻查赤焰案前心志的托付。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