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金小娘（九）
文|剑声
闽南山区三伏天的白昼同样酷热难耐。夏种之后的稻田除草、施肥和打药，生产小队一般都是安排在早上和傍晚，以免田里过高的水温烫伤腿脚。
社员们吃过晚餐，得去生产队接受“四清”教育，检举大队和小队干部“四不清”问题。可是教育了十多天，并无哪位干部主动出来检讨，也没有社员站出来检举哪位干部有“四不清”问题。
这让姜队长感到十分意外，觉得这是教育和发动群众不够深入所致，决定自己下去蹲点抓典型示范。他走进社教办，对王副社长说了他要下去蹲点抓典型的想法，要求社教办协助安排。
王副社长说：“可选择比较偏远的大队作为试点，那里的社员思想比较单纯，好做动员工作。”
“不能说这没道理，但是偏远的大队试点意义不大，路途又远，工作不便，还是就近找一个为妥，”姜队长朝金小娘看了一眼，然后对王副社长说：“就选她那个大队吧。”
“这个大队原来的大队长辞职不干了，新任的大队长比较年轻，都是公社派出的工作组在撑着。”
“这个不要紧，有公社下派的工作组，开展试点工作应该没问题，我看就这么定了。”
“是不是征求一下王书记和刘社长的意见再定？”
“也行，你去跟他们说吧。”
“这样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吗？”
王副社长没再作答，稍后立即把姜队长的意见转报公社王书记。王书记问王副社长的意见如何？
王副社长说：“抓试点可以，但是不要选金小娘那个大队。”
王书记问：“为什么？”
王副社长谈了自己的想法。
王书记说：“就按姜队长说的做吧。如果我们反对，说不定姜队长还会打问号的。”
尽管公社小会议室里开着两扇大窗户，王书记手里还拿着一把麦草编织的扇子，可是他的额头上仍然微微冒着汗珠。
姜队长蹲点到金小娘大队后，亲自给社员群众作“四清”教育动员。两位在修建公路中受伤的社员率先检举大队诊所所长没有安排他们进行后续治疗，还侵占集体和社员利益的问题。
姜队长说：“全国人大通过的《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规定合作社对于因公负伤或因公致病的社员要负责医疗，并且要酌量给予计算工时的补助。如果没有的话，就要追查什么原因，还要好好查查大队诊所的账目。”
姜队长的话一放出去，大队诊所所长内心有些不安，连夜到堂兄家里商议怎么办？堂兄说：“我都没当大队长了，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就主动去找工作队检讨吧。”
大队诊所所长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回家与老婆一合计，决定观察些日子再说。可是过了些天，大队诊所的账本就被“四清”工作队收走了，接着他也被姜队长叫到公社谈话。
姜队长说：“你的问题很严重，侵占了那么多集体财产，都拿到哪去了？分给谁了？要好好回忆一下，向组织说清楚。”
大队诊所所长说：“当初建诊所的时候，大队有补助几担稻谷。碾成大米后，我有拿几十斤给堂兄。”
姜队长问：”堂兄是谁？”
“以前的大队长，现在没当了。”
“你把刚才说的写成书面材料，盖上手印交给我，就可以回去。”
隔天上午，前大队长就被叫去公社检讨问题。公社社教办一位后生家把他引领到小会议室，里面坐着王副社长和两位社教队员。
见到王副社长，前大队长劈头就问：“找我来做什么？”
王副社长说：“是姜队长有事要问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的事，也不能说有，不然就是欺骗组织。听明白了吗？大队长！”
这位前大队长朝王副社长瞪了瞪眼睛说：“别叫我什么大队长，担当不起。有话就直说吧，我还得下地里干活呢。”
王副社长觉得这位前大队长并没有领会他说的话，甚至对他还有些误会，正想把话说白一点，看见姜队长来了，就提高嗓门说：“你还没说清楚就想回去啊？姜队长来了，你和姜队长直接说吧。”
姜队长问：“怎么啦？”
王副社长朝这位前大队长努努嘴，示意让他自己说。
前大队长气呼呼地说：“我没犯什么错，怎么把我叫到这里来？”
姜队长说：“没问题是不会叫你来的，你自己想想吧，不要大吼大叫。”
前大队长说：“我就这脾气，就这嗓门，比不了你们读书当官的。”
姜队长听着有些刺耳，也拉下脸来，说：“你到这里还发火啊？发吧，发完了再说。”边说边走出小会议室。
王副社长也跟着出来，见姜队长头也不回地往宿舍区走去，就折回来对前大队长说：“你这人就是犟脾气，话不能好好说吗？姜队长叫你来，而不叫别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自己不妨回想一下，看有什么不清不白的问题没有？”
前大队长说：“我这放牛出身的粗人，会有什么问题啊？不就是这牛脾气得罪人吗？包括得罪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假好心。”说着说着，气又上来了。
王副社长说：“你别冲我来哦，也别和我比出身，我吃的苦不见得比你少啊。你如果没什么问题，急什么呢？这样吧，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我叫人给你送饭来。”觉得一时半会与这位前大队长说不清楚，甚至可能还会产生更大误解，王副社长也找个理由离开了。
前大队长边嚷着边走向小会议室门口，被两位“四清”工作队员挡住。
“干嘛不让我回去？”前大队长责问他们。
一工作队员冷冷地说：“没有姜队长同意，你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前大队长硬是要走，两位工作队员用力拉扯着，推推搡搡，前大队长一个踉跄，哎呦一声，仰面倒了下去。两位工作队员慌了神，一人看着，一人赶紧去报告姜队长。
姜队长生气地骂了几句，就急冲冲地来到现场。前大队长仍然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姜队长蹲下来看了一下前大队长的头部和地上，没见血迹，又伸手摸一下前大队长的鼻孔，还有气息，就叫工作队员去打电话给公社联合诊所，让医生快来抢救。
过了一小会，王副社长闻信赶来，公社联合诊所陈所长也带着医生、护士，扛着担架赶到。医生检查了生命体征，说看样子伤得不轻，得赶紧送县医院抢救。
姜队长问：“吉普车在吗？”
“载王书记和刘社长去县里开会还没回来。午后有趟班车往县城，你们诊所准备下，抬到车站去等着，陈所长你亲自护送去县医院。”王副社长说完，径直走到公社办公室，通过总机把电话打到县委值班室，再转到大会堂那里，让工作人员找来王书记。王副社长向王书记简要汇报了情况。
王书记说：“县里的会议还没结束，我先让刘社长去县医院找院领导，安排医生做好抢救准备。如果伤者家属找上门来，你就安抚一下，说已送县医院抢救，其他以后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