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记：孩子消失在大海
1
苏媛的丈夫刘皓离家之前，对她说，这次开会的地方离那不远。
明明事情已经整整过去一年，哪怕丈夫只是轻描淡写地嘱咐了她一句，这足以刺激苏媛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就像一股难以忍受的电流，让她浑身不是滋味。毕竟，面对那样的时刻，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经受霹雳，枯木再生。
苏媛和刘皓结婚已愈八年，在那之前，她还在一家本地的服装公司做行政工作，但那之后，她便一蹶不振，没有任何心思去上班，倒是丈夫安慰她“日子还得继续”。于是，丈夫在家中把一切事情寥寥处理，在陪伴苏媛不过一个星期之后，便又匆匆赶回上班。
苏媛大抵是理解他的，在她看来，痛苦之于男人，是一枚原子弹，受过再大的冲击，哪怕是夷为平地，只要挺过来，不过是一切重头再来。
痛苦之于女人，则是无时无刻的地雷，心惊胆战地过着每一天，不知何时又会踩到，然后“砰”的一下，将刚刚愈合的伤口炸开花，甚至出现新的伤疤。
刘皓现在是一家海产品公司的业务经理，每年在淡季和旺季都要去祖国的各种海边出差，他不是在和渔民游说，就是在和商家社交，总之，在他的事业上，亦是一名忙碌而尽职的职员。这样看来，正如婆婆说得，倒是苏媛有些不争气，无法好好向前看。
此时，苏媛一边拿着抹布，一边擦拭着家里的书柜，这满满当当的巨大书柜中，堆放着一些过期的育儿杂志和一些大众熟知的文学名著，它们皆因长久堆积蒙着一层尘埃，柜子中的装饰格子里，放满各种大小不一、五光十色的海螺、贝壳，还有一些沙滩塑料玩具，这都是丈夫每次外地出差或者开会，捎回给孩子的礼物。尤其是用贝壳镶嵌而成的海豚，精致而不失可爱，那是孩子最喜欢的来自海洋的赠礼。
这些神奇的海洋产物，吸引着孩子一次又一次想去看看大海。毕竟，他们住的这所北方内陆城市，让海洋对于孩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意味。
她留意到柜子的隔层背扣着一方相框，心事犹如昨日重现，这次算是又踩到雷了，苏媛先是自怨自艾，接着不疾不徐地将其翻过来，看着这相框里的照片，有些出神，她放下抹布，然后双手捧起这相框，在手心里反复端详，那照片中的一家三口，笑的如此天真和快乐，就像身边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
第一次怀孕的日子、第一次生产的日子、第一次孩子吮吸她乳汁的日子，第一次听到孩子憋出妈妈两个字的日子，第一次孩子摇摇晃晃学走路的日子，第一次孩子自己拿小勺子吃饭的日子，第一次孩子学翻跟头的日子，第一次去幼儿园哭哭啼啼抱着她的日子……许许多多关于孩子的第一次的日子，让苏媛情不自禁地双眼湿润。
“妈妈。”
苏媛这才缓过神，放下相框，轻轻试一下眼睑的泪，六岁大的女儿圆圆已经在她身后站立多时。她一蹙一笑，想尽量给女儿一个好的状态，便赶紧上前对着女儿温柔地询问：“圆圆，怎么啦？是不是饿啦，妈妈去给你做最喜欢的紫菜蛋汤。”
圆圆，面无表情，那双眼睛水汪汪一片，显得天真而无辜，然后对着她的母亲，显示出与儿童不相称地严肃：
“妈妈，我想去大海。”
2
差不多已经是七月的时光，今年的夏天也比以往炎热一些。
苏媛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牵着女儿圆圆。他们跟着人潮涌动，终于如海水的波动一般，被推上开往有大海城市的火车。看来，想见大海的人，可不止她们母女俩。
由于是临时起意，苏媛只买到绿皮火车，好在，这前往之地，也在省内，大概也就五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她便默默忍受着，圆圆也很懂事，全程没有吭声，显得安静而乖巧。
她出门前曾想过，是不是应该先给丈夫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不过她又想，丈夫实在太忙，女儿也只是想看看大海，并没有对丈夫有什么需求。
于是，她决定也就去看看大海，没有别的目的。或许过了今晚，趁着女儿休息以后，再联系丈夫也不迟，或者干脆撑到明天一早就返程回家，丈夫这次是去工作，又不是度假。
毕竟这片海，离那里太近了。
圆圆确实很乖，虽然是绿皮火车，空调的冷风也只是小打小闹，加上各种人汗流浃背拥挤着，吃泡面的味道和人身上散发的汗味，混杂成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但是圆圆不为所动，就只是乖乖坐在苏媛对面，两名旅客中间的空隙之处，她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脸上开始有些兴奋的表情。
“圆圆，你要答应妈妈一句话！”
“妈妈，你说嘛！”
“到了海边，一定要抓紧我，不允许自己跑出去。”
“妈妈，您放心，我保证，一定牵着妈妈的手。不然我就不能喝紫菜蛋汤了。”
苏媛看着女儿故作信誓旦旦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她估摸到海边可以带着女儿去吃一点海鲜。
好像，她记忆中还从来没带过女儿去过海边。
3
抵达之时，差不多已是下午三点整，一出火车站，一股清爽扑面的风，将她和女儿的白色连衣裙，吹若飘洒的白兰花，连空气都有一股来自海洋的咸湿气息。那天空之中，没有一朵云，太阳肆意地投射出强烈的光芒，苏媛眯着眼睛也能看到女儿此时满脸的兴奋和笑容。
“圆圆，这是郊区的火车站，离大海还有段距离呢。”
“妈妈，我觉得，我好像已经看到海了。海到底有多大呀， 有咱么家书柜那么大吗？”
苏媛噗嗤一笑，又抓紧孩子嫩嫩的小手，她突然意识到，这太阳有些过于强烈，于是她赶紧将行李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摸出防晒霜，给女儿除了白色小短裙以外的地方浑身上下地摸了一遍。
“妈妈，这是什么呀，好多油哦。”
“这是防晒霜，它们都是保护你白嫩皮肤的小帮手，你可要好好对待它们。”
圆圆一听，大方而谨慎地将双手递到苏媛面前，然后说：“小帮手们，你们好，虽然你们有些人挠我的痒痒，有些人舔得我不太舒服，看在你们是保护我的份上，今天我要妈妈给你们我最最最喜欢的紫菜蛋汤。”
苏媛边笑着，便将防晒霜从圆圆的胳膊肘一直摸到小肉腿上，最后在她的娃娃脸上，又使劲地揉了揉。圆圆也是紧闭着双眼，胆怯而兴奋地不吭一声，就好像在经历某种荣誉的事情。
苏媛摸完女儿之后，发现手里还有很多剩余的，便在自己的身上又废物利用一次。
然后，她重新收拾行李，再次牵着圆圆，呼喊一辆出租车，便驶向海边。
4
由于是旺季，本地酒店房间基本都已客满，苏媛只好在海边临时订了一家民宿，她稍微将行李又收拾片刻，准备好一些基本的防晒、护肤用品，便戴着太阳帽，提着一个白色手袋，牵着女儿，往海边走去。
北方的海，不似南方的海，那么明澈而蔚蓝，就连那海面上绽放的浪花似乎也如北方人的性子，更加烈一些。越是靠近海的地方，苏媛将女儿的手抓得越紧，甚至有时候，圆圆会试图挣扎一下，明显是弄得她有些疼痛。
此时，她们民宿门前的海滩，人们已经如下饺子一般的挤入之中，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经将海与地的边界模糊不清。老人、男人、女人和小孩，夹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各色人等、穿着五花八门的泳衣，与她们磨拳擦踵着，此刻在人群之中，她因为嗅到各种难以掩饰的体味，而感到有些窒息。
圆圆也捂着鼻子，将之前的兴奋一扫而光。苏媛意识到，这么走下去，脚是沾满了一沙子的沙泥，但是可看不到这真正的海。
“妈妈，我不要在这看大海。”圆圆突然不走了，母亲也跟着女儿停住，将这股人流分了叉。
“圆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电视上的大海不是这样的，我不要看这些人。”圆圆开始哼哼唧唧，感觉哭了起来。
苏媛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一个办法，往里面走只会人越来越多，更何况，她和圆圆都不会游泳，只是想享受一下大海的景色。于是她把手袋挽在胳膊上，然后抱起轻盈的女儿，往回走去。
一路上，圆圆竟然在嘈杂的人群中打了瞌睡，或许是因为依偎在母亲的怀抱，显得分外香甜。她好不容易，挤回民宿旅馆，一进入门，便看到旅馆年轻的女老板正背着挎包，和一些穿着泳衣的旅客说些什么。
“客人们，我再说一遍，一会儿司机就来接你们了。拉一趟每个人收十块钱，大人小孩一样，钱可以现在给我，到了那边私人沙滩，大人四十，一个小孩免费，多一个再加收十块，直接给那边老板，不给我。”
“老板，你说的那个私人沙滩，人多吗？”苏媛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赶紧凑上去问了问。
“现在是旺季，哪里人都多，不过相比这外面的免费海滩，那边人算少了。”女老板边说着，便向身边的旅客收钱，还不断地说着，那边不支持手机支付，可以找她换现金。
苏媛放下圆圆，从手袋里掏出二十元现金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我们也去。”
只见那老板娘利索地收过钱，然后又从她手里抽出十块钱递到苏媛手里，便说了句，五分钟后面包车就到了。苏媛想着老板娘还挺体贴她和圆圆，便说钱拿着吧。那老板娘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说好吧，待会记得回来，也坐我们的车。
“妈妈，太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人少的地方看海了。”圆圆开始显得有些兴奋。刚刚她在苏媛的怀里小憩片刻，现在又来了精神。苏媛想着，这或许都是最好的安排，于是便拉着圆圆，随着其他客人，一起往民宿外停靠的面包车走去。
5
这或许真的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苏媛，站在海滩的时候，腿都有些软了，没想到，在一年之后的夏天，在那么多次梦中萦绕苏媛的场景，就这样眼睁睁地发生。
这片海滩便是那个地方，她当然还记得很多的景物。
近处，那靠近沙滩的铁制救援站，那悬挂着游泳圈的临时搭建的木屋小卖部，那用塑料帐篷围起来的临时更衣点，就连那黑的发光的，打着赤膊挂着哨子的救生员。远处，海滩上的礁石，被浪花拍打着，戴着游泳圈的成人与小孩星星点点的在浮动的海面中踟躇。
物是人非，苏媛已经快要流泪。
就在这个时候，圆圆挣脱苏媛的手，撒欢地往大海跑去。
苏媛，来不及调整自己的状态，也快速地跟去，就连她的太阳帽因逆风而行的奔跑，飘落在沙滩上，她无暇顾及，那一头长发此时也被海风吹拂而凌乱。
她嘴里大声地喊着“圆圆，圆圆”。她害怕极了，害怕一切又重蹈覆辙，她如那次一般，即便怀着孩子，从内而外的痛苦，也使出浑身地力气，在这片沙滩上寻找着身影。
在离海岸线不远之处，当浪花轻抚着圆圆的脚丫之时，圆圆停住了。苏媛，趔趔趄趄地双腿跪在圆圆身边，紧紧地抱着她，口中不停地埋怨：
“圆圆，来之前妈妈是怎么给你说的，一到海边，不能离开妈妈的手，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
“妈妈，这就是大海吗？好美啊！”
苏媛，将女儿搂在怀里，任凭此刻的海浪在她们身边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只听到浪花的声音无情的拍打着，苏媛哽咽着对圆圆说：
“圆圆，这就是你哥哥消失的地方，你哥哥在这片海域，永远的消失了……”终于，苏媛想起了她的儿子，那个六岁大的健康而聪明的儿子，在去年的暑假，永永远远地消失在大海，永永远远的与他们道别，就像他的儿子本来就是海里一颗纯洁无瑕的珍珠，终究化为这片大海的珍宝，就是一根发丝，也不愿再留恋这人间。
孩子就这样，消失在大海。苏媛作为母亲的心，也跟着浪花，永远的被卷了去。
6
“妈妈，那不是爸爸吗？”
圆圆面无表情，伸长了手，朝着海里不远处的两个人指着说。
苏媛，还没缓过神，又听到这样的字眼，赶紧顺着孩子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前充满戏剧性的一幕，令她始料未及。
不远之处，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依偎在一起，壮年男子赤膊，穿着一条沙滩裤，年轻女子穿着镶着蕾丝边的泳衣，戴着发箍的长发已经被海水沾湿，海水半掩到男子膝盖，一只手搂着女子的细腰，另一手则与女子合掌。
那二人正在忘我的拥吻，那男子仿佛章鱼的触手，浑身粘在年轻女子的身上，不时发出呻吟之声。这一滑稽的场景，看得苏媛胃海翻腾。
那男子是刘皓，虽然此刻背朝着苏媛，但他背后脖颈处的胎记昭然若揭。苏媛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正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宝宝，她是谁啊，老看着我们，我不舒服。”
那年轻女子首先意识到来自苏媛目光的不适，中断亲昵的动作。这刘皓正在兴致上，只好也侧过身瞥一眼，一看是苏媛，脸色瞬间惨白，惚地将女子推开。
“苏媛，你怎么在这？”
“刘皓，那你为何在这里，还和这个女人……”
此刻，海面上吹来一股海风，让刘皓打了个激灵。苏媛紧紧地牵着圆圆，不敢放手，她知道此刻她已经是女儿最后的靠山。
“圆圆没看过大海，我就带她过来看海，没想到，就来到儿子被卷走的海滩，更没想到，你竟然和一个陌生女人在这里苟且，你对得起我们的儿子吗！”
“什么圆圆？”刘皓脸上一片诧异，那女子又靠在刘皓肩上，拨弄着秀发，睥睨地看着苏媛。
“就是我们六岁大的女儿圆圆啊。”苏媛边说这句话，便看向身边的女儿，圆圆此时面无表情。
“苏媛，你又来了，你又在自言自语，我们没有女儿。”刘皓镇定自若地对着苏媛解释。
“不，你胡说，圆圆在我旁边。女儿也看到了你们的龌龊之事！”苏媛开始有些惊慌，她拽紧女儿的手，而面前的男女却视而不见。
“苏媛，你清醒一些，咱们第二个孩子流产了，你还记得吗？”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那女子倒是不以为然，“你就是苏媛啊，老听宝宝说，一年之前，你家儿子被卷走了，你怀孕流产后成天在家里发神经病。”
“你是谁？明知道我老公已经结婚，还在这里搂搂抱抱。”
“嫂子别着急啊，我是你家老公的贝贝。不过啊，从今天以后，我或许就是她的老婆了……”
“好了，苏媛，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发疯了，实在不行，我给妈打个电话。”刘皓这才让旁边的女子不再说话，然后装作很关心的靠近苏媛。
苏媛往后退了一步，向旁边看了一眼女儿，却只看到一片沙地。
“圆圆不见了，不会也是跑到海里去了吧……”苏媛开始歇斯底里地东张西望。
“刘皓，你赶紧去找女儿，咱们女儿也不会游泳啊！求求你，找找她吧！”苏媛开始抽泣，开始惶恐，她害怕女儿也被大海卷走。
“我说苏媛啊，”刘皓拽着苏媛的胳膊，使劲地朝着她摇了摇，然后继续语重心长的说：“咱们儿子是个意外，你的流产也是个意外，就算你没有流产，咱们的女儿也不可能和儿子一样一下六岁大了，你说是吧？”
“不，刘皓，你骗我，孩子们，一定还在这周围，我的儿子、我的女儿。他们都躲着的，不，是你谋杀了我的孩子们，刘皓，你是凶手……”
“宝宝，看来你老婆真的疯了，”那贝贝有些无奈，看了一眼刘皓，然后又朝着苏媛，恶狠狠地瞪着她说，“苏疯子，我告诉你，你儿子死完全是个意外，去年你儿子被大海卷走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你儿子就是被东海龙王收去了，给当了个童子，你就当积了阴德！”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会在现场……”
“住口，不要说了！”刘皓松开苏媛，赶紧拉住贝贝，想让她住嘴。
“宝宝，事已至此，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要说。”贝贝继续朝着苏媛推搡着，“苏疯子，我告诉你，我才是你老公的最爱，我和他好了快三年，要不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又有孩子，我早就要他和你离婚了。”
“好了，贝贝，住口！”刘皓开始发出激动地腔调，他眼神不定，看着周围游泳的人，目光都渐渐投向他们。
“刘皓，去年夏天，你说带我们母子过来度假，由于我怀着圆圆，我在旁边酒店休息，你便不听我劝告，吵着要带儿子去海边教他学游泳，原来是为了私会小三……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苏媛边哭诉着，边大声嚷着，她朝着刘皓控诉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和这贱人搂搂抱抱，疏忽了我的儿子！都是你的错！”
“苏媛，我就是抽空和贝贝打个招呼，哪里能想到儿子会……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回头和你好好谈谈……”刘皓低拉着头，一扫刚刚对贝贝的雄姿，他因胆怯而显得猥琐。
“刘皓，还有必要谈什么，你不是说这次出来开完会就和这疯女人离婚嘛。她也已经调整一年多了， 我看她越来越疯疯癫癫了，该是时候与她一刀两断，送她去疯人院。”倒是贝贝急了，在旁边数落着刘皓。
苏媛知道，自己又在欺骗自己，一切的答案都在眼前，却还要讨个男人口中的结果。刘皓继续沉默着，那贝贝却是得意洋洋。
此刻，孩子们都消失在大海，她想着，现在自己无依无靠或许真的应该前往大海，去与孩子们团聚。
7
她渐渐地往远处的大海走去。
她似乎在那若有若无的礁石之中，看到两个孩子，此刻他们手牵手，面对着她微笑，仿佛在对她呼唤。
——妈妈。
——妈妈。
——妈妈。
当海水漫漫淹没到她脖颈之时，她缓缓回过头，又瞥了一眼岸边的那对男女，他们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想要救她的冲动。那男子，一脸惘然，那女子，面带笑意。
日子总得继续，只要活下去，虽有失望，更有希望。
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潮，推着她往回飘去。她能感受到，这或许是来自孩子们的力量，他们果然潜伏在四周，在这大海之中，鼓励着她去寻找活下去的希望。她怎么可以死在这对男女之前呢！
妈妈，你不能死在这里。
她听到，在海水之中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她慢慢开始发力，再次从海水中浮现，从她的头、肩膀、穿着吊带的上身，湿透的白色裙子到大腿，她全身从海水里毅然决然地站起。这是从大海送来的出水芙蓉，她重获新生，双眼冷峻，双手紧握，朝着这对男女冲去。
刘皓满脸错愕，他的瞳孔因目睹此情此景而无限扩大，此时，他褐色的眼球中呈现的不再是一名忍气吞声的妻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怒不可遏的战士，她正不断挥舞着自己的武器，直到将他挫骨扬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