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被父母剥削女孩还可怕的,是女孩对剥削的默许
小雅是我研究生的室友,江西人,家里两个孩子,她和她弟弟。弟弟高三在读,成绩在班里吊车尾,明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了,这成绩让家里人忧心得不得了。
相比之下,就学习这事,小雅从小到大从没有让家里人为她操过心。按小雅自己的说法,自己是从小乖到大的那种孩子,人生也顺利得出奇:学习成绩优异,从小学到高中永远都在全校最好的尖子班,成绩永远排在班里的前几名。高考顺理成章地考上了复旦大学医学专业,研究生顺利保送到中大读新传。
两个孩子,按目前的状态来看,未来发展的状态会有差异。于是就有了小雅妈妈某天跟小雅打电话,特地进行的那一番叮嘱——“今后你出来工作了,要帮衬着你弟弟。他读大学读研你要帮着供,后面他谈恋爱要花钱你也适当给点,以后我和你爸老了,你弟弟结婚,买房你也要帮衬着。我和你爸两个人肯定不能陪你们俩一辈子,你和弟弟年纪相仿,以后要互相照应。”
这些话去掉前面的那些要求,看起来是充满温情的,然而加上了那些要求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感觉自己以后没结婚就要先养个儿子”,小雅说,适当帮衬是无可厚非的,基于亲情相互照应也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这种照应应该发源于姐弟俩内心的亲情,帮多帮少全在个人意愿,而不是被父母特意提出,变成一种姐姐对弟弟应尽的义务,没有任何一个姐姐有这种义务。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就算一点不帮,女孩也没什么该被指责的。
于是,当天她对着自己的父母怼了回去,她说:“父母养孩子的时候,就要有给孩子配套的资源的觉悟,每个孩子得到的资源份额都应该是相同的。我弟弟未成年前的人生应该由你们负责,成年之后他就要自己对自己负责,我没那个责任和义务去养个‘儿子’。出于亲情,弟弟谈恋爱的时候我支援帮衬点都没关系,但是上大学和结婚这事不应该是我的责任。”
这事最后以小雅和她妈妈闹翻,小雅爸训了小雅一通结束。他爸爸最后撂了一通话说,“你自我感觉太优越了,说不定以后你还得你弟帮着。”
小雅挂掉电话之后生了很久的闷气,但是她告诉我,她没有后悔把自己心里的那一通话说出来。
说实话,我很欣赏她能把这事看得明白,这是一段被亲情绑架的剥削关系,害怕亲情破裂最后就只能被圈到这种“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里。也许有人会说,这骨肉亲情,互相帮衬怎么感觉被你一讲,就变成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剥削和被剥削关系了?工人工作被资本家剥削了剩余价值后,得到的是工资;一个家庭中的女孩基于亲情筹码被剥削掉自己的积蓄,得到的是什么?只是畸形的亲情。
我见过很多在一家人团聚吃饭时不能上桌的女孩子,她们只能在男人吃完后再默默上桌。我也见过母亲那一辈的很多阿姨,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家中有男孩要上学,他们被父母直接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如今,她们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和大多数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大多数人无异。但是,每每想起几十年前需要在工资单上签名领工资却写不出自己名字的窘迫,她们都会尴尬得出一身冷汗。
很多压迫总有着软性的外皮,谓之“为了亲情”,谓之“女孩就有着这样的责任”,谓之“女孩生来就懂事”,于是久而久之连女性自身也把许多压迫看作是理所当然,甚至主动将其视作是自己的责任加以默许。于是这种奴性在从小父母的培养中被根植到了女性的心中,让她们丧失了主动反抗的意识。随着反抗意识的丢失而来的,是自我提升机会的减少,于是最后这一批人变成了没有反抗能力,默许剥削的一批人。
熊太行老师说,他要鼓励被奴役的女孩们“离经叛道”。然而关系攻略的订阅用户是10万人,其中若有1/5的人顺利看到这些推送,并且最后能被激起反抗意识和精神就实属难得。把十万人扩展到全中国的范围去考量,被奴役的女性有多少,敢于反抗的有多少,反抗成功的女性人数有多少我们并不知道,但是要让被奴役了几十年的人觉醒,让她们开始意识到压迫和束缚甚至尝试打破这种束缚,只单用眼睛看看就知道不是个容易的事。
我很庆幸有那么一批像小雅一样的女孩子们,顺利地接受了高等教育,对于未来,人生,人际关系有着清醒的理解。但我觉得遗憾的是,有那么一批女孩子根本没办法进入学校去学习和增长见识,她们固守着父母、家族灌输的"牺牲"观念,默许着这种变相剥削一辈子。
最可惜的是接受了教育,但是观念却并没有改变的这一批人。教育没有让她们从束缚中解放,而在接受教育中所接触到了一些人和事让她们在无形中变得更加固执和不可变通,甚至将压迫合理化以完成内心的自洽。
所以我说,比父母剥削女孩更可怕的其实是当事人对压迫的默许。被剥削者心甘情愿接受压迫,任谁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