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让我想要再次写下母亲的文字，是源于半个月前母亲的一次身体检查。那是一次普通的急性肠炎引发的惊恐。而其实在这之前，自从妈妈进入六十岁后身体状况就不大好，关节、睡眠、肠胃都有些问题，每年除了例行的体检外总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要跑医院，虽然都不是大病，主要中医理疗治疗疼痛、解决失眠问题等。妈妈胆子小，有段时间肩周炎让她很痛苦，在治疗的时候心情也很糟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开始胡思乱想。这也让我们对妈妈的身体越来越担心了，担心小病会是大病的征兆。

      说回这次的惊恐，来自影像检查结果，医生绕开妈妈跟我们说可能是恶性肿瘤，让我们等切片结果，并有心理准备。弟弟和我在自行上网科普后突然意识到，如果真是癌，其严重程度可能超乎我们想象，手术、术后及可能的放化疗，不由慌乱。我们的第一反应是确诊那天怎么瞒着妈妈，而姨妈们知道结果后也都紧张的不知作何反应，都或是电话或是直接冲到我家来。妈妈本就疑心，被这莫名的关心也吓的不轻，嘴上不说，假装正常，讲话声音明显低了八度。在等待切片结果的两天里，我第一时间买了回程票，打听专家以便拿到结果后再次病理分析、买礼物给相熟的医生、准备钱、跟弟弟商量怎么上演编谎话骗妈妈的戏码。然后就是失眠，难过。想来妈妈一生不容易，吃了很多苦，为了弟弟妹妹，父母公婆，家里很多年没有积蓄，都是吃干抹净啥都不留。脑子里一下装进很多东西，一会还算冷静一会又难过的要掉下眼泪，反复循环，短短两天时间真的很煎熬。

      最后的切片诊断结果，是溃疡，良性的，不需要手术。听到结果后，我和弟弟，都如获大赦，激动到喜极而泣，庆幸逃过一劫。

        经历了这件事后，我和弟弟都在反思。弟弟的变化很大，一是决定开始戒烟了，抽了十几年的老烟枪。二是准备买保险。大概这件事让他感觉到了身上的责任。而我，因为工作生活远离父母，突然意识到，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妈妈真的病了需要人长期照顾，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此，我就后背发凉，我好像还没为父母养老做过什么。我的计划是先把孩子养大，十年以后我会有大把的时间陪在父母身边，我也是这样跟妈妈说的。我好像生活在时间的间隙里，对父母的老去浑然不觉，直到一纸体检单通知我们，父母陪伴我们的时间可能要倒数了，甚至有可能下一站就到站了。还好，还好，那个声音没出现，前路似乎还看不到头。但我依然打了个激灵，未来依然不确定，什么时候那个声音会再次响起也不知道，但它却是真的可能发生的。而留给我的时间，陪伴父母的时间有多少，当病痛到来之前我还能做什么，当它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该如何平衡心态，平衡工作生活，如何自处面对自己的无力。以前从没认真思考过，时至清明，父亲提起要给过失的爷爷立碑，也想给自己找个像样的墓地。我恍然，我已不再是可以泰然享受父母庇荫的年纪，生命有尽头，我如何才能不留遗憾。

        如何生决定如何死，人一生下来可能基因就决定我们生病的概率，如何面对？人都憎恨失去，失去钱财、亲人、健康。但其实我们每天都在一点点的失去生命，人生三万天，我已经过了一半了。随着时间流逝，我还有什么需要挽留，什么不必在意？天命不可知，人老都怕死，怕不得好死，怎么才能坦然面对？那些在医院救人的医生，生病了一样救不了自己，但他们能做到自己病了还能继续救别人，人性是什么时候升华的？面对生死，怎样从容？难道真的要多进几次医院，多面对几次生死攸关才能豁达么？

这些问题也许没有答案，但我也会一直问自己，做有意义的事，舍弃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