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

梅花录 第1章 初试杀人技

2019-01-17  本文已影响28人  蓬莱知县

叶小九分明听到了荒园老宅墙皮剥落的声响,宛若一尊千年老妖躯壳与神魂识俱灭前最后的梵唱。

高高的断桥上,石矶野渡的风分外猛烈。

一个老头,纵身跳到了滔滔的江水里面。

叶小九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这天她刚好十三岁。

导盲棍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程瞎子抖颤着张开的五指想去细细感受一个十三岁女娃身世的沉重与境遇的寒凉。一如他常年在街头巷尾,摇头晃脑声调悲怆地催动二胡的幽咽,评弹着一个个凄美动人的传说。

“爷爷说,我们每个人总有一天都会死去。”

程瞎子那只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他摸到的似乎是一条厚实的围巾,而不是叶小九带泪的脸庞。

“小九没有落泪,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哎,就在昨天你爷爷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说是娃过生日给买个礼物……”

“其实你不该来的。”叶小九不想听老汉喋喋不休。因为只要她不临时改变主意,他就是个快死的人。

“哼,我程瞎子不来,天大地大你一女娃儿又能去得哪!”

“哈哈哈——”,闻听此言,叶小九大笑,红艳艳的围巾一端在风中飘扬,“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爷爷说,坐端行正,鬼神都敬畏三分,谢谢你口下留情。”

程瞎子微微有些许惊鄂,眼前叶家女娃年纪不,大于江湖人心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幼小,却能应对自如、谈吐也是相当不凡,莫非还会读心之术?怎知我一闪而过的念头?若真如此那简直是粪坑边滋生的一株妖艳的毒花,相语江湖里自天而降的一棵摇钱树呐!

刚程瞎子话语被打断还甚是气恼,念及她痛失至亲居丧戴孝,话至半途,“乳臭未干”、“黄毛丫头”等生咽了回去,这会又化雨为晴,内心狂喜。

“听讲你弹得一手好琵琶,跟着我程瞎子历练江湖,至少一日三餐还能有几口饱饭不是?只要你卖力听话,保证你不会像你爷那样颠沛流离、穷酸一生……”

程瞎子像打了鸡血还在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地说教着,她之前尚存不忍,此刻她决意回击眼前“托孤大臣”的自命不凡加大不敬之罪。她爷的人生境界岂是升斗之民所能理解得了,又岂能由贩夫走卒之徒、鸡鸣狗盗之辈妄议定论!

“嗯,往街头巷尾大树底下一坐,能吹拉弹唱、会观体察相,张口银钱来,弦动月含羞,不错;人称半仙,能掐会算,铁口直断,厉害。如此这般,那么敢问程半仙又有无卜得此行吉凶?”讥诮的话语她张嘴即能来,不枉举烛就月在文史经乐里跋涉多年的辛劳。

听出了她的不屑与嘲讽之意,程瞎子愠怒而语:“人之祸福吉凶,乃天机要义,岂可恣意窥测?又岂可语于似汝等乳臭未干之黄毛小儿?”说完,不忘拂袖,还掀起偌大屁帘,就差荡盖喝茶了。此时断桥上显然也无一把能靠背的椅子。

按说程瞎子装腔作势摔个屁墩,她会很开心。只是她已进入一种连她自己也掌控不了的状态,切不出来。她随即意识到十有八九她是进入到了爷爷曾着重强调过的催动心念观照欲诛杀之人的神奇境地。

生平第一次叶小九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她娇弱的身躯抖得厉害。

“那些曾经或坐或蹲在你面前的人,言行恭敬,满心虔诚,期待谛听来自天国的声音,拨开人生旅途里的迷雾,可结果呢?听到的不是你话语里如满天繁星般的闪烁,就是你故作深沉、捻须摇头叹息里的虚伪与恫吓!”

她感受到了黑灰色的某个空间,如站悬崖望深渊,很恐怖,她想退缩,感觉费尽全身能量,最后分明也动了,可步子却是往前!

程瞎子猛然睹见眼前女娃步步逼来,身躯发抖,大汗淋湿,他的面色开始急剧变化,并强烈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她要干什么?

那感觉愈加猛烈,就像这石矶野渡里的风,阴冷刺骨。他开始大喊大叫:“不,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之前所有,我——我也是为了有口饭吃……”

叶小九还在面无表情地缓慢挪动,眼神开始变得空灵。

那里面有一片深邃无比的海域,黑夜无它沉,空山无它灵。

“你压根就不是瞎子,你能给的只不过是躲在墨镜后边的一些不入流的江湖骗术。你就会耍那三个小把戏:故弄玄虚,投石问路;故作深沉,迷魂吓唬;故作清高,借尸还魂。”

他呼吸急促,双手开始变黑变紫,从指甲盖下边开始蔓延,那色如茄瓜,似肝肺。他绝望了。闭上了眼睛,干裂铅重。

“那些曾经或坐或蹲在你面前的人,他们奉上钱财,尊尔大师,誉汝仙人,你替他们消灾了吗?你替他们挡祸了吗?你能吗?口口声声谢祖师爷赏饭吃,你光耀了谁之门庭?张口释道,闭囗宏道,你释的宏的又是哪门子的道?”

声音从她嘴里喉间发出,却如自地底幽深处钻出。如细蚊骚叫,小却格外清晰。声音还在继续——

“你陷沉于自己精心构筑的幻象里面,自以为能听其音揣其心。你欺骗了世人,更阻碍自己的心去与天地万物和鸣共震。你日感老气横秋,登堂入室更隔你九重山——其实你早已惶惶不可终日,其实你早就生不如死!”

程半仙那脸早如狰狞之厉鬼,手筋暴起,浑身筛糠般战栗不止。他径直倒砸下去,如一块门板,震起一缕烟尘。

一切似乎都归复宁静。只有这石矶荒渡的烈烈风依旧在吹荡,断桥下边枭河的滔滔水继续在流淌。

叶小九以为他就此去了。

像是攒蓄全身气力,程老汉骨头关节“咔咔”作响,他颤危危地居然爬起来了,还真站稳了,虽然歪着胯骨,耸肩兀颔,掐住脖子极力想控制什么似的,似说还唱,却又非说非唱道:

“相识三十余载,叶老鬼你藏得可真够深的。临了成全了你唯一的孙女,成全你叶氏读心一脉,却还得言谢于你赐予程某此生之意义。哈哈——哈哈哈——”

叶小九仿佛听到了荒园老宅墙皮剥落的声响,宛若一尊千年老妖躯壳与神魂识俱灭前最后的梵唱。

“两相算计,浓淡皆宜。不测而测,叶老鬼你也好虚伪,选择只赢这一次,却分明带走了所有的荣耀,不过程某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都是小九不好。没能给你个痛快。谢谢您的开示,帮小九解开了爷爷的生死之谜。”
说完,转身。

这一天,作为叶氏心术存世唯一传人,她知道了属于她的心术之路还很长,很长。

断桥下河里传来“扑通”一声,程瞎子果然如爷爷生前所料:“相识三十又三年,程老鬼终因寻义寻利而来,得小自在圆满而去。中吉。”

“哎,红尘炼心,不自在里得自在。”叶小九呢喃。

“杀人技,医人德。非常技,非常德。”爷爷生前这话,叶小九此刻还揣摩不透,似懂非懂。第一次催动心念,好生恐惧,杀人刀钝如此费心耗时,叶小九开始极其鄙视十三岁的自己。

在爷爷眼里,叶氏读心之术的薪火传承,大过天。仼何阻碍这一艳丽瑰宝发扬光大,至达登峰造极之无有境界的人都得死!包括他们传承人自身在内。

远望江河水,依依东流如旧。

刚才这一切,于她而言就像做了一个梦。

这时风势更紧了,收回思绪的叶小九扣上了枣花小袄最上边那粒布襟梅花扣。

想想还有件事得抓紧办了,脚下步子不由得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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