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新月(4) 同学小象
小象回来了，她和我是高中校友大学同学，她姓相，我们都叫她小象。因为她比小象更可爱，更执拗，更传奇。
她和我一样一进大学就被家长告诫不许谈恋爱，不许搞对象。她和我一样满口答应。可是大学期间她谈了三个男朋友，第一个是个师兄，一入学就开始追她，一个月后就开始了，一年后师兄毕业就结束了。小象说我总不能陪着他毕业吧，他既然已经毕业我们当然就该干嘛干嘛了。
第二个是个师弟，谈了不到一年又分手了，小象说太幼稚，实在无法沟通，还是各走各的路。第三个是隔壁班级的同学，追了小象两年才得着机会，一毕业又分手了。每次分手小象都搞得天崩地裂的，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可是不久就能开始新的恋情。这一点让我这个在大学感情状况为零的人特别佩服。
奇怪的是，大学毕业以后小象忽然就没有男朋友了，她说感情用完了。她家里一直拖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一直都没有。直到我离婚前一年，她还是一个人。
她和我最后一次见面就象一出永远新鲜的喜剧，永远历历在目。
那天，她约我吃饭，是大娘水饺。饺子上桌，没有开吃之前她忽然对我说：
“娟娟，我说一件事啊，你别吓着。”
“有什么事情能把我吓着？该不会是有认识了新男朋友吧！”我不以为然。
“我结婚了！”她压低声音说。“啊？”我霍地站起来，筷子都吓掉了。前几天还说让我介绍对象呢，怎么这么几天就领证了？
“别激动，别激动。坐下吃饭。”小象赶紧安抚我。“那是怎么回事？你开玩笑呢吧？”我使劲压低声音说。
“吃饭吃饭，我慢慢告诉你。”她神秘一笑。
她说那个人是她在网上认识的，也就认识了二十来天，其实他们俩家并不太远，还有点七拐八拐的亲戚，他是建筑单位的，在非洲国家援建工程项目部工作，我开始以为他在骗人也没在意。后来他就说他过年回家来想把婚结了，她还祝福他来着。
她开始吃饺子。我赶紧催她，“然后呢？”
“然后他回来了，发现那女的已经结婚一年了。他就和我说他两年才回来这么一次，本来想带媳妇一起走呢，这下完啦。非洲那个地方，根本见不女人。”
“然后你就嫁给他了？不会吧？才认识几天就结婚，你家也不同意啊！”我的头都大了。
“你傻啊！我能说我和他才认识二十天吗？！我和我家说我跟他是大学同学，认识很多年了。他在国外上班这次是专门回来结婚的，我都二十九了，我妈巴不得我嫁出去呢，怎么可能不同意。”
“那你爸呢？他不会被你骗了吧？”
“我爸？他那关也好过。”她居然嘻嘻一笑。
我开始没说和他结婚，只是邀请他到我家来玩。从我家走的时候他说春节就在家呆一个月就要去国外了，两年都不能回来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走，反正我刚刚辞了工作。
“不会吧，你同意了。万一上当受骗怎么办？小象，你太幼稚了！”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我就说我不知道我爸同意不同意。你猜我爸怎么说？”她又卖关子。
“怎么说，是不是没门？”
“不是！我爸说去可以先领了结婚证。”
“啊？”这一切简直就像天方夜谭，颠覆了我的想象力。“你爸怎么可能这么说？”
“怎么不可能啊！他以为我们谈了好多年了，我二十九了，还不结婚，还要和他远渡重洋，我爸当机立断，先领证。”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领证了。我现在是已婚人士了。见面18天领证，厉害吧！终于把我自己嫁出去了！”小象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啊？你竟然闪婚！可是这靠谱吗？他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我还是非常担心，各种可能发生的骗术都赶到脑子里来开会，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骗什么骗啊？结婚是要双方单位开介绍信的。他就是一个被非洲耽误的进步青年，而我就是为等这个进步青年而生的美丽公主。”她狡黠地一笑，我其实已经调查过他了。
“可是……”我还是转不过弯来。
“可是什么啊？祝福我吧，幸福来了就得抓住。娟娟，我劝你啊，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赶紧离了。开始新生活。你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有些事情稍纵即逝，比如爱情，大学三年，你一次都没抓住！”
我的老天啊，一下子转到大学去了。现在的我还焦头烂额呢！
她就是扔下这样一句话跑到国外去的，好几年没消息，只是听她家人说她过得挺好的，现在她突然就出现了。
“亚娟，你终于离婚了，太好了，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她总是那么乐观，别人见我都是唉声叹气地劝我想开点，她却说这是好事，可以开始新生活。
“你脑子有毛病啊？我离婚你还说好？”
“当然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婚以后可以寻找新生活，总比你不死不活和那姓赵的死熬强。你呀，就是缺少一些魄力。比如我吧，本来以为嫁不出去了，最后18天闪婚也嫁出去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她生活怎么样，她笑着说当然很好了。我现在过的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和他一起穿梭在非洲大陆，我给他们做翻译工作，挣得钱比他还多。
真是令人羡慕啊！一个人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听起来她的故事有点像三毛和荷西。
她请我吃西餐，说在非洲唯一的不好就是吃的不好，西餐不像西餐中餐不像中餐。
我们吃着聊着，我向她倾吐了我的全部苦水。我离婚了，可是还住在婆家，不是我不想搬出来，我一没房子二没钱，孩子又小，我又不想给她胡乱找个后爸，婆婆又把她看得命似的……
小象的脸上变得越来越严肃了，这是她有什么高论时候的表情。
“亚娟，有些事情换个思路，一切都会不一样。”她放下刀叉。
“换个思路，怎么换个思路呢？我离婚了，暂时又不想再婚，又没有地方去，只能住在他家里，我一直也找不到自己的前进的路在哪里。”
“亚娟，既然这样，你前进不了，可以后退啊！”
“后退？怎么后退？退到结婚前，退到大学？那我可不听我妈的话了，我要谈恋爱。”我开始自嘲。
“怎么不能，亚娟，既然你婆婆给你带孩子，你完全可以去上研究生啊！给自己三年时间充实自己，从头再来。”
“考研？”我有些吃惊。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到底是从国外回来的，思路就是不一样，一道亮光忽然劈进我的脑子，我的眼睛都开始发亮了吧！
“对啊，娟娟你可以考研，你上学的时候成绩那么好，你学习又用功，基础扎实，肯定能考上，悦悦马上就上小学了，又有你婆婆照顾，你完全不用担心，你还犹豫什么呢？三年研究生毕业，也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嗯，考研。”我终于看到了生活中的一丝曙光。
小象走后，我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复习。虽然相隔数年，好多知识已经生疏，但是由于我本身就是老师，专业课一直也没丢。复习起来也不是特别费劲。再说时间比较充裕，悦悦已经上了小学，她放学做完作业就早早睡了，晚上时间再加上漫漫长夜正好用来学习。在备考这一年里，我一点也没觉得苦，反倒觉得这一年是我毕业这么多年来最充实的最快乐的一年。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用想。
一年以后，我拿到了母校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我要上学了。虽然我一直在复习，一直在努力，但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那天我晚饭后，我把悦悦送到邻居家玩，留下了公公婆婆。
“妈，爸，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公公婆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可能以为我要搬家，显然很紧张。
“我考上研究生了。”
“啊？研究生？”他们好像没有听明白。
“是的，是河北河北师大的研究生了，是脱产的。我想去上学了。”我把通知书递给他们。
公公接过来，看了好久，脸上毫无表情。过了好久，他才说 ， “学费够不够啊？”
“够，我考的公费的，没有多少钱，还有奖学金。这个我可以自己解决。就是悦悦，您看，我上学肯定不能带着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继续带着。”我偷眼看着婆婆，她一直认真听我说着。没有回答。
顿了顿，我又说“如果不能，我只能送回我娘家。”
又沉默了好一会，婆婆看了看公公，开口了， “我可以带悦悦。悦悦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按说你上学深造是好事。可是，可是我就是舍不得你走……婆婆又开始哭了，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心软了。
“别哭了，亚娟是去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哭啥？”公公呵斥道。
“妈，爸，师大离家这么近，我每个月都回来。寒暑假也回来，放心吧。”
“需要钱就说话。”公公说完就走了。
我已经心花怒放了，悦悦的问题解决了，小象是对的，换一个思路可以打破僵局，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在死胡同里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时候，可以换一条路，就这么简单，可是没人说破，你就是不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