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第一次，醒来。

脑子一片空白，白得跟这个房间一样。

我想我的眼神也一定是空洞的。

她坐到床沿，把头探过来说：感觉怎么样？

我说：我怎么在这里？

她笑了，说：别想太多，再躺多半个小时才能下床。

接着站起来又说：你早饭还没有吃呢，我去给你买中午饭。

她出去了，然后，医生来了。

我问他：可以吸烟吗？

医生看着我，等了有三秒钟才说：不行！

我只能躺在床上努力地回忆，可是除了她，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次，醒来。

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医生照例过来询问情况。

我又问他：可以吸烟吗？

他依旧等了三秒钟才说：不行。

等医生出了房间，她把藏在背包里的烟和火机拿出来。笑着说：不要吸太多。

我走出房间，她又在背后说：不要让医生看见。

我缓缓地应了一声。

坐在走廊边上，仍然在努力回忆。

遗忘让我感到心慌。

她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着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可怜的家伙，不会连我都忘了吧。

现在我唯一的记忆就是她带着我，一直一直在走……

她的笑让我的心里安定了些。

然后，她坐在我身边说：不用怕，只要没忘记我就好。

　 第三次，醒来。

睁开眼看见的是她的笑脸，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医生过来，我还是问：可以吸烟吗？

他等了三秒钟，终于说：不要吸太多。

我像是得到大赦。

点了一根烟，在走廊里放松地吸着。

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一个护士向我走来。我情不自禁地有点紧张。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说：LYF，今天开始你每天可以有1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放……风？”我有点惊愕。

护士瞪着我说：怎么，不想吗？！

我还是觉得不妥：是放风……吗？

护士终于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她说：多带他走一走，对病情恢复有帮助。

等护士走远，她笑着对我说：我带你去放——风吧。

我的反应已经没有往常快，但还是笑了。

　　第四次，醒来。

终于想到了挂在床边的病历卡。

果然，写着brain atrophy……

她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医生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的反应有点慢。

“你这个样子还比较可爱。”

“可爱？”清空的记忆确实让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但是我点燃一根烟，还是在想着自己到底遗忘的是哪些东西。

下午5点是病区第一次开门时间，第二次开门要在7点，所以我“放风”的时间不是1个小时，而是2个小时。

她牵着我走出医院大门。

大街上人潮汹涌，我情不自禁靠紧了她，害怕一不小心就走散了。

我仍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笑着说：是我带你来的。不要想太多，跟着我就行。

吃过晚饭，华灯初上，我们慢慢地往回走。

突然听见她说：水杯还在店里，我回去拿。

我的反应还是有点慢。她走了两步又回来对我说：你一个人行吗？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看着她消失在茫茫的人海，我心里涌出无限的孤独。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不知道有没有跟我一样，曾经想努力忘记的事情，现在却努力想记起。

想着这些，我的心里愈发的彷徨。

焦急地往来处张望，终于看见她的身影。

笑容慢慢清晰，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想起她说的话：不用怕，只要没忘记我就好。

是啊，不用想太多。

念念不忘还不如遗忘成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