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港澳青年作家创作学会随笔想法

我的俩舅舅(散文)

2020-01-29  本文已影响0人  海洋的笔

文/墨子

咱大舅,咱老舅,都是咱舅。

我的俩舅舅,奇也。

幸运,他们是我的舅舅;幸运,我与他们同村,每日朝夕共度。

门前有柳的是大舅家;门前有榆的是老舅家。大舅属羊,性子却无羊的柔,也无羊的温。男人嘛,就要有男人的样儿,所以,大舅生就一副典型的男子汉形象,高帅,笔挺,尽管时代半掩他的风采,依旧人见人夸。老舅属牛,性子似乎有牛的全部的韧,倒无牛的拗犟。老舅不如大舅高,但绝对的英俊,又才气实足,可畏倜傥翩翩。否则,来自春城的知青舅妈怎会不顾一切的嫁。

不多言花边儿,回头会挨打。

他们被注称万事不求人。“太专性了,啥都能你说。”村里人谁言谁赞。但他们会时常被求,谁家钥匙丢了,他们随便拿来个适宜的东西既可开锁。谁家东西丢了,他们掐指定去归。不过别误会,他们可不是专业开锁;也不是专业卜卦;更不是半仙之体;也没有特异功能。

天赐,否则怎么总被人赞叹他们是“天生”的。

有那么一年,老舅家天天刨花满地,走进,如入宫阙。

稚幼的我当时视木工活儿如锄草、做饭,只要是大人都会。可当老舅做好精美别致的三开衣柜时,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木匠是手艺人。手艺,需要学的,且不是谁都可以学,要具备灵性,母亲还举例说明,哪家蠢娃学过三五年也不出徒,差点气死师父。我的老舅,非但没学,更未咨询只言片语,集上买来锛、凿、刨、斧、锯,木堆选了板料,几日,柜就成了。

一时,老舅被称“张鲁班”。

瓦工、铁匠、电工、画画、等等,更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他们精通乐谱!自悟。

他们会吹拉弹唱!自悟。

我亲眼见过老舅为生产队的宣传员们辅导《绣金匾》。也见过老舅拉二胡、吹箫、口琴、唢呐、笛子、葫芦丝。当然,这些乐器当年他都拥有,大舅有空也去过瘾。

他们还会搞发明!

大舅是一名粮库职工。他曾为粮库发明缝针,一直被用到单位解体。老舅后来成为一名职业木匠,还为一家企业建千平米车间大楼时放线,那会儿,老舅又被称“张工”。

时常,在上学路上见大舅骑在自行车上卷着烟去上班。

母亲说,哥俩儿会骑自行车都是传奇。

那个年代,平均三、五、八个村能有一台自行车,且拥有者贵也。还好,我们村里就有一辆,拥者是我的八姥爷。据说那是八姥爷拿半袋谷子从前朝保长的手里换来的,还听说那是俄人送给保长的。据说那日大舅去相亲,十几里的路对当时的人来说走起如溜弯。可正当媒人领着大舅出村口,八姥爷骑车赶集回来了。八姥爷见状,逗大舅:“侄儿,会骑车多好,叔会把车借你。”自然,他知道大舅不会骑车,但也不是无端逗闷,他只是些许遗憾,有忙难帮。

借车,在当时来讲对双方可都是大忌。

“弄坏了咋办?买不到的。”

“弄坏了咋办?赔不起的。”

可大舅一听叔说的敞亮,就说:“真借?借我就能骑走,这玩意儿谁不会,不就是一匹铁马嘛。”

大舅没给八姥爷留下半点犹豫时间,接过自行车,骑上便走。不远处,他停下来叫媒人,“走啊,上车。”

“我的侄儿呀,不得了,神人也。”这话八姥爷说了多年。

他们还有一个当时被农村人誉为“外国六”的爱好,看大书。

大概我八九岁的样子,每天有事无事必去他们的家里。当然,不是点卯,应该是所谓的玩,因为两位舅舅家里表弟、表妹成群,气氛极其欢快,哪怕他们打架,就算鼻涕横流泪横飞,哭声鼎沸对我都是一种诱惑,一种想捕捉的快乐。

从十二岁开始,我突然变了。变得不在喜欢他们闹和缠着我这位姐姐玩耍。但我依然每天去,引起我兴致的是他们家里随处可放的书。去大舅家里,炕上有书,《红灯记》。李玉和红灯高举,李奶奶紧握拳头,铁梅的红袄、长辫、凤眼……“真好看。”我说着刚要拿起,却被大舅抓起全神贯注地靠向窗台看起来。且说:“都别说话奥,要不就去外面玩。”弟弟妹妹们走了,我坐那没动,我忍着憋闷,心里祈祷,“给我看会儿呗。”

尴尬,起身去老舅家。黑褐色的柜盖上放着一本枯草色的书,书也像枯草,纸页破得乱蓬蓬,封面只剩半片。踮脚,凑近,《x唐英xx义》。破旧,加上字繁,我只认到此。

“没兴趣,那破,最好别动,赖着。”

坐了会儿,去园子摘了几个菇娘吹着回家了。

傍晚,老舅家的榆树下,一群人在纳凉闲聊。聊着,不知谁的话做引,老舅便讲起了“五鼠闹东京”。

大舅下班吃过饭,慢悠悠地剔着牙,赶着蚊虫走过来,脚没立稳便插言补充,最后,就喧宾夺主了。人多,老舅留情,无声的拂袖而去,大舅根本不洞察老舅因何去,抬了兴致继续接下回分解。

起初,我已为这些故事也是天赐,生就带来的,编的,所以,时常会在听他们讲天文、地理、谈古论今时打断他们问道:“你咋知道的?你咋能记住?”每次回答我的都是,“先别吵吵”。

我似乎遗传了两位舅舅的皮毛,对于那些南朝北国的演义故事逐渐增了兴趣,且曾一段时间有点忘我。春不挖野菜,夏不摘瓜嬉水,秋不进山拾粮,为此,还挨过貌似数不尽的打骂。计吃不计打,那段时间作业依然必须在学校忙完,放学也如加鞭的马般脚步急驰,无心中途玩耍。进屋,书包扔下便跑,站在家门口观望下榆柳定去处。

一次,选了榆树。一进屋,老舅妈嘟着嘴骂老舅:“去一边拉看去,当日子过呢。有那时间干点活不好,装啥文化人。”我见气氛不悦,就悄悄溜出来。身心无虞,看着柳树摆着几根残枝如我般闲暇便走近。再看,大舅家烟雾缭绕,大舅妈走里走外喂鸡鸭,二表妹在园子打水浇菜,仔细观,见窗下没有自行车,知道大舅没回。我走近问二妹:

“《红灯记》那书给我看会儿呗?”

“我爸拿走了。借人的,人要了。”

为此,我沮丧了半年,直到过年大队送来“军人之家”的年画里有那幅连环画。

我还亲眼见过舅妈因舅舅看书拿笤帚打过舅舅。原因是舅舅在看书,舅妈在喂猪,最小的表妹打碎了饭碗,大哭,舅妈跑回屋,骂舅舅不顾娃只顾书,一气,便打了舅舅。

具体是哪位舅舅,我的记忆极模糊。

老舅家大书最多,估计全村非他莫属,当然学校排除。那是一个雨霏霏的夏,多雨,路朝日泥泞,暑假,几日被母亲骂着不许出门,这天,母亲終于厌了雨的单调,便起身说去老舅家用缝纫机砸鞋帮儿。“我也去。”母亲没语也没理,我便随了去。

老舅再翻一个木箱,一股浓浓的陈旧味儿扑鼻而来。几本厚书零乱在炕上,本本烟熏火燎的黄,上面还扯着蜘蛛网。

那些书都是蓝皮的,和之前那破旧的x唐x义无一处相同,显然,是年代差别,但完好度胜先。拿起一本瞧着,扯扯缝订的麻绳,见封面也无图,只有黑墨的字。繁体,不识,“四旧产物吧?”我随口说句刚从风里听来的话。

“小孩牙子,懂的不少。”

老舅说着夺回去,我又拿起炕上一本,飞翻,再扔,换本,再翻。都是竖体,字是我们常说的“真笔字”,黑,浓黑。怪,越看越怪,突然与鬼、神联想,似乎那怪的字里行间里会跑出鬼来。

我一下扔了。母亲说:“干啥,脸像黄瓢儿?完蛋样儿。”

在我调魂儿的时候,老舅已看了十几页,哗啦哗啦地翻书声和嘴唇微微碰撞声促使我靠近老舅。

“这里的字你都认得?”

回答我的依然是,“别吵吵”。

我开始一本一本胡乱翻着,如走马观花。

《三国演义》《岳飞传》《水浒传》《红楼梦》《西游记》《聊斋》《腌脂》。

我只记得这几本。还有三到四本已脱离我的记忆。

《红楼梦》首先吸引我。我知道,吸引我的根本不是内容,是里面的如云若仙的几幅插图。我开始拼命的按部就班,去给她们找名字,黛玉,宝钗,湘云,袭人……尽管多次张冠李戴,可渐渐,我却能读出一点之乎者也、枉自嗟叹的韵味儿。可至此,我依然不过如此。

我开始迷上了与舅舅看书。看不懂,但依旧看,执着地看。似乎,时而自己会把自己与叶公并论。

因近村没有中学校,所以小学毕业便步入村里社会。优闲,远远见表弟爬上大榆树摘榆树钱儿。他吃的香甜,耍的畅快。表弟动,整个大树都动。折枝,翠盈盈的花朵摇颤,串串,簇簇,男孩子都爱,女孩子哪会不喜欢,就算不为品它,也要拥有它的美。

“再来一串。”

“再来一串。”

“那枝多,好弟,再给姐折最后一串。”

青枝满怀,落英满地。这时,老舅骑车回府,表弟见事不妙,忙如轻燕飞下高榆,怎奈还是被老舅很很踢了两脚。我呆了,脸木涨涨的疼,似挨了老舅的飞脚,心无处可逃,想抛进路边的泥坑。身子木样,想跑,不会,想哭,不会。

不知道时间怎么来到傍晚的,也不记得当时我面朝的方向是东南西北。有愧,不知表弟被老舅一脚踢去了何处。这时,村里那位我叫大嫂的女人走出自家院子,她笑嘻嘻的轰着鸡,还不时的拿眼睛眯我,接着就来夺我怀里的榆树钱儿。

“护食,这多,给我一枝。”

囧态加剧,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老舅把一本书递给我,一抖,满怀榆树钱儿落地,哪管大嫂子来拾,看一眼那书,《神话故事传说》,不懂老舅的寓意,倍慌。

“不喜欢看仙女嘛,这里都是神话故事。”

亦醒亦梦,松口气,接过书匆匆回家了。

“传说,开天辟地时,人间并无畜、禽及苍蝇、蚊子、蝗虫、蛇、等一切动物,当然,人,除此之外。那么,它们又是怎样成为与人并存的自然呢?

很久很久以前,它们都是天庭中的仙体。因王母深知它们种类习性,为了天下太平,所以王母不许它们下界,以免为孽。于是,王母娘娘就把它们锁在一间大大的铜房,每日由一位孔雀仙子喂养。王母娘娘还规定,一日三食后,钥匙必须随用随取。王母每天把钥匙放在身边,连午睡都放在枕下,她唯恐一时疏忽,酿造后患。

的确,最近,有几只鹦鹉每天都央求孔雀仙子放它们出去走走,说它们从没有游过天庭,更没有驾过祥云,触过天星。还对雀仙保证它们不远走,且更不会下界。孔雀仙子自然不允,它们见孔雀仙女的表情略带犹豫和同情,便每天每次坚持央求,还发动大家一起求情,只有苍蝇蚊子不语,各自躲去一旁哼着小曲,它们似乎想坐享其成,又似嘲讥它们痴人说梦。

连续三日,孔雀仙子都珠泪涟涟而返,王母娘娘追问,她不语,王母起疑,便将钥匙藏至怀里。

孔雀仙子最終还是答应了。她与它们拉钩,只半个时辰,且不得离开铜房周围,更不可去天河岸边。

午时一到,孔雀仙子便去喂食。临行前,王母嘱托快回。祥云起,翠裙翩翩。柔姿闪,门前飘落,轻举钥匙开门,咯吱吱,铜门响,金莲碎步踏进,竹篮未摘,鹦鹉神态哀怜,仙子把头点,随后,便是群鸟欢腾,虫蛇蛹股,蝶舞蝇飞……刹时,又闹天宫,千百种动物如赴会。转瞬,便通通下界,人间,从此生态繁荣。

孔雀仙子由笑看它们如鱼得水,到惊慌失措不过眨眼之间。

“喂,你们回来,你们都去哪儿了?”无应,接着,便是王母娘娘面沉如土拨云出现在她面前。

一声令下,原本与凤凰同为仙鸟的孔雀也随之被打下尘凡……”

“啪”,灯灭了,屋里一片漆黑。“睡觉,你老舅不干好事儿,点灯熬油的看那破玩意儿,明天赶紧送回去。”哈欠连吟,随后便是母亲的鼾声。望着夜空久久,最后还是陪孔雀仙子流了半更的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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