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老了，再也没有力量跟我对抗了。

多年以后，小辉坐在父亲的病床边，内心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细数这些年来与父亲的争吵和对抗，更多的还是恨。

他恨父亲的倔强，恨他不会照顾好自己，恨他的自以为是和没有主见。

似乎全是缺点。

在小辉的成长过程中，能够让小辉真正的感觉到父亲的温暖的似乎就那么两件事，一是在小辉8岁那年，父亲教会了他骑自行车，那是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在那个自行车都很奢侈的年代。二是那年过年，父亲骑自行车带他到县城买年货，还在电影院门口花了一块钱让小辉抽了奖。

他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跟父亲的关系越来越不好，他不知道别人也是不是这样。

10岁那年的夏天，小辉的父亲在和同村子里的一个大伯下棋，小辉在旁边看，有时候会拿着被吃掉的棋子学着他父亲下棋的样子在棋盘山走一下。

那一盘小辉的父亲输了，小辉在旁边说了一句：又输了。小辉的父亲抡起胳膊狠狠的打了小辉一巴掌，把小辉打倒在地。小辉很不服气，大声的哭喊，你输了管我什么事。

众人看笑话不怕事大。

小辉的父亲被激怒了，小辉看事情不对，起来就要跑，嘴里还一边喊：“下不过别人就不要下，输死你”。没走多远，小辉的父亲抄起半截砖头一下子砸到了小辉的腿上，小辉瞬间跪倒倒地。

这时，小辉的妈妈跑出来了，赶紧把小辉扶进屋里。小辉的内心充满怨恨，他想有人能够惩罚父亲，但是没有。

初中第一年，小辉在上学的路上被同学打劫，对方要钱，小辉不给，小辉时刻想着这钱来之不易。后来小辉不仅被几个同学打了一顿，还被搜走了这个星期的伙食费。

小辉很恐惧。

他不想再去上学，痛恨这个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学校，没有伙食费，他只能肿着脸回家。

妈妈看到他，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带着哭声说，我被打劫了。

妈妈去找父亲，父亲在别人家下棋。

小辉的妈妈对小辉的父亲说，孩子被打劫了，吓到了。

小辉的父亲只是呆呆的站着，似乎束手无策，村子里的人当做笑话来看，安慰中透露着愉悦。

小辉很痛恨，有意识的让自己浑身发抖渴望来获得更多的同情和安慰。他多么渴望这个时候，父亲能够带着他找到那几个同学，替他报仇。

可是没有，父亲无动于衷。等小辉的情绪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小辉的妈妈对他父亲说，你骑车送他去学校吧。

似乎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似乎发生了，一下子就过去了，并不觉得怎么样。

小辉不仅是恐惧，还有更深的怨恨。

小辉的父亲把小辉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小辉进了校园，然后就走了。

在其他同学的家长的举报中，小辉的事情才被班主任得知。那天被打劫大不止小辉一个人，还有同班的三个同学。

小辉看到别人的父亲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强势的出头伸张正义，敢于大声的质问学校，质问那几个抢劫别人的同学的家长，甚至要动手要去打那几个孩子的家长，到底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小辉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的父亲不是这样，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说，他只记得，父亲好像只对他狠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他可以做到这么残忍，对待别人却从来没有凶过，尤其在小辉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之后。

小辉的印象里，小辉的母亲有时候骂了小辉的父亲以后，父亲也会恼火，但有时候会发泄到小辉的身上。

小辉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又渴望父亲很快老去。因为他听说，人老了就没有了力量。

小辉感觉这一天来的很快。

在小辉走进社会之后，他父亲身体就越来越多的出现问题，在工地上摔下来过，被石头砸断过手指，被拖拉机蹭倒过，也许这些都给小辉的父亲留下了后遗症。

虽然干活越来越不如从前，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格，甚至更加的倔强。

小辉后来从外地拿回一些保健品给父亲调理身体，但是父亲听了别人的话后，就把保健品扔了，说是骗人的，说小辉蠢，被别人骗了。

他不知道，这是小辉失败后借钱买的。

小辉心如刀割。这些年，他总是不在家，并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在家的时候，会更绝望，还不如一个人静静的面对孤独和挫折。

小辉的事业并不顺利，他感觉无论他走到哪里，内心都有一种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很想家，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想等父亲死了再回去。

可是，他都做不到。

小辉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希望父亲能够快点好起来，却又痛恨父亲那种没有主见的自以为是。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伤，这些年，他习惯把自己深深的隐藏，并且藏的越来越深。有时候，甚至庆幸的以为，自己都找不到它了。可是当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触景生情的时候，它们会一下子跳出来，清晰可见。

你想狠狠的抓住它，把它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狠狠的踩碎它，但是你却发现，你空有一身力气，却抓不住它。

小辉看到医院的救护车拉来一位上了年纪的重症患者，在重症监护室抢救的同时，不断有家属匆忙跑来，在询问情况后哭的一塌糊涂。

小辉问自己，如果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