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陪护的日子里
这是一个安放了5个床位的大房间,我负责陪护的是来自水泥厂驿站一位姓英的老人,他是一位糖尿病患者,很胖,憨厚,老实,不善言辞。这次住院主要是因为血糖偏高,调节血糖的。
在这些日子里,在这一隅空间,我见识了太多的人间真情。
17号病床是一位九十多岁的男老人。眼睛深陷,黯淡无光,如将燃尽的油灯;脸上布满皱纹,似岁月之刀的雕刻;蜷缩着的瘦弱的身躯,身上因长期卧床导致的压疮刚做了手术,插着尿管。
他的儿子,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子,正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在给他喂牛奶,细心,耐心,不慌不忙,淡定自若,时不时打趣一下,“喂喂,老爷子,又睡着了吗,又不愿理我了哈"!
从他口中得知:他老父亲偏瘫至今十五年,前些年还能下床勉强活动,近几年卧床后一直由他照顾,吃喝拉撒,每天抱着上下床大小便就得六七次,但他毫无怨言,从不抱怨,默默承担着做为大哥和为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每个到病房来的人,包括医护人员,病人,家属,得知他的孝行都肃然起敬,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他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人人都说“百日床前无孝子”,可是,这位大哥,用他日复一日的陪护和悉心的照顾,见证了人间亲情的伟大!
几天后,这位大哥和他父亲转到了另一个病房,17号病床来了一位男老人,姓张,随同陪护的是他的老伴李阿姨。
经问诊医生要为张叔叔做心电图监测,得躺着三天,他一听,急了:“哪有让人躺着三天不动的,这不是受罪吗,我可受不了,不行我就不看了!都八十五岁了,也活到头了,还看什么看!”一听就知道是个闲不住的急性子人,周围的人纷纷为他做思想工作,可他谁的话也不听,还是坚持己见要回家。后来无意中得知他喜欢唱歌,是老年合唱团的团长,我有意激发他的兴趣,说:“叔叔,原来您会唱歌呀,为我们来一首好吗?"得了!正合他意,他孩子似的马上展开歌候唱了起来。要说这叔叔真不愧为团长,声音浑厚,磁性,音调准确,很有感情。无论提及哪一首歌都会唱。
他早年间毕业于钢铁工业大学,也就是东北大学的前身,退休前在首钢技术研究所,动力机械处任领导。他知识面广,阅历丰富。谈到曾旅游过的地方,曾经的沈园,南宋诗人陆游和前妻唐婉的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谈到“鉴湖女侠"秋瑾,他兴致盎然,动心动容,忘了自身的病痛。
他和阿姨真可谓伉俪情深,相濡以沫。当他心情不好发脾气时,阿姨从不生气,任他发泄,然后陪着笑脸柔柔道:“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好吗?"这时,叔叔就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有时候,他情绪过后,阿姨开导似的说他,他会笑呵呵来一句,你是赵树理小说中的“常有理,就是你"啊。
阿姨当年初中毕业后参加青年建设兵团去了北大荒,接受知识青年再教育,在那里,她们割草,挖泥坯,种庄稼,建房子,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把青春和热血无私抛洒在了那一片热土上。回城后阿姨在首钢团委工作了多年至退休。阿姨能歌善舞,热爱文学,喜欢阅读和写作,知识积累丰厚,共同的爱好和兴趣让她和叔叔走到了一起,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让我钦佩的是阿姨对叔叔的包容,有次阿姨出去溜了会弯,回来后叔叔大发脾气:"你是来陪病人来了还是溜弯来了?"阿姨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说:"是陪病人来了。”叔叔还是不依不饶道:“既然是陪病人来了为什么溜弯去了?"可阿姨始终不愠不火,笑脸相迎,不惹叔叔生气,她理解叔叔因病情绪不佳,所以无比包容。有时候,叔叔心情好唱起歌来时,阿姨也跟着轻轻地哼唱着,那陶醉的表情,幸福的模样,真可谓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爱情最美的样子!
20床是六十五岁的姐姐陪护着六十二岁的弟弟。弟弟光棍一条,从小就有点痴傻,多年由母亲照顾他生活起居。
这不,年迈的母亲病倒后,姐姐接替了照顾他的重担。接连几次的脑梗后,他变得更痴呆了,亏得姐姐跟娘家楼上楼下,照应比较方便。这次住院后,姐姐日夜陪护他,中午他们的嫂子,大哥的妻子,照顾婆婆吃完后赶到医院接换小姑子回家做饭,通常是蒸几大屉肉包子,一大家子人就都有吃的了,来时给弟弟带几个,再喝两盒酸奶。
痴呆的小叔子总喊嫂子叫大姐,我疑惑,他嫂子说,他一直就这么叫,可能在他心里,嫂子一如姐姐般地疼他护他吧。这真是相亲相爱,生死相依的一家人,让人感动!
也许往后的日子,姐姐将如母亲般地照顾弟弟到老,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的亲弟弟,咋能摞下不管。"事实上,她为他洗澡,理发,吃喝拉撒,哪样落下了呢?从无不耐烦,从无怨言,且她自己也患有三高和哮喘在身。这样的姐姐,也是难得,人间亲情在这位大姐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让所有人动容!
21床的男子五十多岁,脑血栓症。三十多岁时和妻子离婚了,至今单身。据他所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亲自照顾女儿,生活上无微不至,学习上严格教育,一手把女儿培养成人考上了重点大学。如今,女儿已参加工作几年,趁休息日会过来看爸爸,为他买好吃的,买新衣服,给他洗洗刷刷,谈谈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说说心里话。
看得出,女儿是让他骄傲的,聪明漂亮,能力出众,学历光鲜。和妻子离婚的阴影总算被女儿的优秀所驱散。他说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好好锻炼身体,配合康复治疗,尽最大力量恢复健康,不能成为女儿的负担。
天下苍生,皆是苦难之身,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比苦难更重要的是,亲人,爱人,友人之间在面对苦难之时体现出的相偎相依,不离不弃,患难与共,这是人性深处最可贵最闪亮的部分,也是人生而为人最应该坚守的东西吧。
李阿姨和张叔叔可谓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