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atcher In the Z
00 I am Gonna Start Missing All of Them -霍尔登-
僵尸(Zombies)包围了城市。
虽然他更愿意称呼它们为“那些东西(those things)”,但是这栋大楼里的其他人都那么顺理成章地叫了,他也就只能作罢。
在自己读过的所有作品中没有哪个脑残小说家会像这样没头没脑地给自己的新故事开头。那些东西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不清楚。有没有什么科学原理能够解释那些东西的行动?似乎也没任何设定。简直就像是那种看多了日本卡通片(cartoon)的中学生脑袋一热之后会写出来的东西;不对,应该是叫动画片(anime)吧,毕竟之前霍尔登每次说错都会被菲比纠正。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脑残小说家的话,那么除了D.B.之外就是上帝本人了。
可那些东西真的包围了城市。如果不是靠那些老旧的家具堵住了大楼的入口,幸存者们现在应该也都参加进那些东西包围城市的大军里了。
从这间房间那个仅有的、小得要死的窗户望出去,霍尔登能分析出,那些东西铁定已经夺去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毕竟D.B.当时可就在它们中间,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当然他也没办法去写什么小说了。
所以说刚刚二选一的选择题只留下了“上帝”这唯一的答案去“让故事像这样垃圾地展开”了。
“去**的上帝吧。”
D.B.和艾利都不在了。上帝肯定也不存在。要是他存在的话,他不可能看着这一切发生还什么都不做的吧。
可是事实是他确实**的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这意味着那老人家根本就不存在。就算祈祷到死,冥冥之中也没什么东西能听到你说的。
霍尔登·考菲尔德就这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天花板上亮着的灯刺痛了他的眼睛;平时他都戴着鸭舌帽,基本没有什么直视强光光源的情况,可此时那发亮的灯已经在他的视网膜上烧灼出了一个深深的青影,他也没有转过视线。
反正自己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在这大楼的楼下,那些家伙都还在等着他们。就算这只眼睛往后瞎得像是鼹鼠一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到时候,自己也会像大多数的家伙一样,变成那些东西,然后成天在街上游荡。有趣的是,没多长时间之前他还觉得“在街上游荡”是一件很有趣很有范儿的事情,可如今他连浪迹于纽约夜市时套着的那件大衣都给弄丢了。大概是拼命逃到这里来的路上被哪个家伙拽掉了吧,他反正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自己只身一人逃出来的话估计连这幢大楼都进不去。是菲比的哀求打动了家具堆砌起的壁垒之后那些用怀疑“潜在感染者”的眼光看着他们的人,他们才能在大楼被完全封锁之前的最后一刻逃到这里,并且最后得以留在这群人中间。
不过现在来看那也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幸运了。
被霍尔登盯着的灯闪了一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哈——”霍尔登长叹一口气,“去**的。”和平常一样轻快而满不在乎地吐出这样的脏话。
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断电了。虽然应急电源很快就上线继续提供了照明,可是霍尔登知道这也是长久不了的事情。
——房间的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
“考菲尔德先生?”
“知道了,我就来。”
霍尔登翻身而起,抓起放在行军床沿的那顶红色带鸭舌的猎帽;在一阵稍稍的犹豫之后,他又把帽子摘了下来,轻轻放在了在一边熟睡的菲比枕边。
“到时候我会开始想你们所有人的 (By that time I will start missing everybody of you)。我总会这样。”
霍尔登离开了房间。
01 Take My Hand and Don’t Let Go,PLEASE -霍尔登-
霍尔登现在很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和菲比见一面再走的决定;当然现在也在琢磨着,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带上菲比直接逃到西部去,两个人的现状说不定会比困在大楼里坐以待毙的现状要好上很多。——不,想想就没戏。西部就一定比这里的情况好上一些吗?不见得。而且如果自己不回家的话,连那场病都熬不过吧。
真是搞笑,就在前不久还让自己东躲西逃的“被退学”问题现在看上去简直就是个笑话。这个世界都完蛋了的时候辍学什么的就根本不是个事儿了。霍尔登尽可能让自己不再想下去。真要这么纠结起来,世界毁灭之前人们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里面到底有什么真的算得上是个事儿呢?
第四次被开除、在纽约市游荡了几天几夜之后霍尔登本来可是打算着再也不回家了才想着和菲比见“最后一面”的。没想到菲比这丫头却自作主张地拖着霍尔登的行李箱,拉上自己的全部家底,要跟着一起浪迹天涯。这可让霍尔登头疼坏了。
“我就不能跟着你一起走吗,霍尔登?我就不行吗?求你了。”
不行,这可是绝对不行的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还好,可是两个人的话就绝对不好办了。
霍尔登虽然知道自己不太靠谱,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菲比还在上小学,如果只是养活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想点办法,可是很明显,假如就这么走了之后就绝对不仅仅是“养活两个人”这样的问题了。
没办法,他只好在答应菲比绝对不离开这个家了之后,带着她到公园里玩了半天。看着妹妹坐在旋转木马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其实菲比已经大到不太适合去玩旋转木马了——和那些看着自己的孩子坐着旋转木马的家长站在一起的霍尔登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奇好无比,即便他在之后被突如其来的大雨——临近圣诞节的冰冷大雨——浇成了落汤鸡也还是一样。
那一瞬间似乎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甚至在霍尔登回家之后就跟着病倒在床的那几天里也都是一样。在发烧烧得半睡半醒的情况下,他依稀能听到父母在商量是不是该把他送到什么疗养院里,出院之后又该回到哪个私立学校继续上学的事情;可是这些他都已经无所谓了,霍尔登甚至觉得自己会这样一直病到死掉,这样那些**的治病呀上学呀这样的事情就都无关紧要了,说不定死了之后还能在那边见到艾利,和他打上一两局棒球。
可是霍尔登并没有如愿。
“那些东西”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霍尔登还躺在床上喘着。他甚至连自己在长久不绝的高烧之中挣扎了多长时间都记不清楚。菲比到房间里来慌慌张张地把他摇醒,而他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尔登,快起来!大事不好了!大家……大家都疯了!”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一边尽全力处理着菲比所说的话,一边在催促声中胡乱套上衣服。
“爸爸叫我们现在就离开……拜托你快一点,霍尔登!”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外传来玻璃被打碎了的声音。然后是尖叫声。大喊声。枪声。惨叫。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但是在那种安静之中,霍尔登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地方。
是底噪。底噪和平时不一样。这隐藏在大背景之后的、来自于家之外的世界的声音,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已经不再只是平时能够听到的引擎声,风声或者别的什么声音了。
竖起耳朵。能够注意到的事情除了菲比现在已经因为什么全身被吓得发抖之外,还有那底噪中包含着的——
有什么被打碎了。
有什么人在尖叫。
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呼呼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燃烧着的汽车轮胎。
“发生什么了菲比?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霍尔登的头还疼得不行,但是他已经能意识到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不知道!”这声叫喊大概是菲比在对霍尔登这个哥哥说话的时候所用过的最大音量了,“我不知道,霍尔登!我不知道……!”
霍尔登还不及追问,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下来房间的门就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门口冲进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很明显,这扇门的坚固程度对他的身板来说稍微有些高了;他狠狠地冲了一个趔趄,霍尔登条件反射一般地将菲比拉过来护在身后,才没让小丫头被直接撞上。
他的穿着打扮和霍尔登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些“假模假样”的成年人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区别。可霍尔登还是在那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异常”。
这里的“异常”指的不是已经让菲比吓得说不出话来的、遍布那个人全身的血迹;霍尔登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个家伙的眼睛。
他认识那双眼睛。十三岁那年,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艾利死掉时他就看过那样的眼睛。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拥有的、空洞无神的双眼。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很明显没有“死”,至少在生理层面上应该还不是“死”的。虽然就只有这一瞬间,但霍尔登已经注意到了那人胸口呼吸的起伏,甚至还在这面对面的极近距离听见了那胸口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霍尔登……”菲比的声音在发抖;他明白接下来的一句话是要问“我们该怎么办”。
“跑,菲比。跑。跑!”在决断的最后一瞬,他使劲拽着菲比的胳膊,几乎是投掷一般将身材娇小的她华丽地抛过半个房间,与入侵者彻底拉开了距离。
接着,他顺手撩起那根一直靠放在他床头边上的垒球棒。自从艾利去世之后,他似乎就一直没动用过它。
连续的挥棒打击让霍尔登那只因为旧伤而没法握紧的手更加无力了。虽然自称为“和平主义者”的霍尔登这辈子就没有怎么打过架,可是球棒的第一下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向他扑来的那男人的头盖骨上,发出了相当清脆的声响,接着就很不争气地折断了。后半部分的打斗中霍尔登只能拿着半截断面上全是木刺的球棒乱打乱戳,好在入侵者的搏斗技术也相当不在行,那家伙更多地只是在疯狂地大张着那让霍尔登作呕的嘴,企图撕咬他而已。在霍尔登的体力耗尽之前,入侵者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霍尔登曾经杀过约莫一百万个人——当然那只是在他自己的妄想中。真的动手杀人对他来说是破天荒的一次;可是他一点也没有为此感到不适或者是恶心,没有任何他从那些“假模假样”的电影里看到的情绪。他甚至除了“累”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活该,你个混账自己跑进来的,还想要来咬我。**的混账。”
他一边看着入侵者凹陷下去的脑袋咒骂着,一边把手中沾满了血的半截球棍扔到了一旁。现在自己又是一个人了——菲比一定和爸妈坐车走了。爸妈一直很恨他,所以是不会等他一起走的。霍尔登就这样一边直直看着那块陷下去的头盖骨,一边想着之后怎么处理好尸体,然后在纽约的大街上逃开警察的盘问。
两分钟之后起身准备开溜的霍尔登却在客厅里找到了菲比。菲比并没有听霍尔登之前的命令,或者说她压根没听到。她刚刚跑出房间就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视线,接着定在原地不动了。
顺着丫头的目光看过去,霍尔顿不由得抽了一口气。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抽烟的欲望。在刚刚胡乱披上的大衣口袋里翻找一番后,他才想起来在刚刚的打斗之中烟似乎从口袋里滑出去了。于是他不管不顾地冲回房间,从满地的鲜血和脑浆之中揪起已经被浸湿了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看上去没染到多少“红色”的,点着抽了起来。
半湿的烟抽起来相当难受。意识到到这一点之后霍尔登就更加憎恨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恨不得找到那半截球棒再去捶打上一番。
“菲比!嘿,菲比!”他出声叫唤还在客厅里的丫头。
菲比走进房间,完全是失魂落魄的。这也难怪,霍尔登心想,换成是自己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先在哥哥的房间里被陌生人袭击,接着跑出去的时候看到那种东西,八成也会变成这样。
对菲比而言还太早了。但是她已经看见了,所以已经来不及了。霍尔登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像是在她的小学里把写在墙上的“f**k you”之类的粉笔字擦掉那样来保护她了。——接下来他到底能不能保护得了她都是个问题。
“菲比,听我说,客厅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现在我们就靠自己了。”他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这一残酷的现实,“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我现在需要你去厨房把能带在身上的吃的都整理出来,还有之前你收拾好的那个行李箱,你现在还能拖得动的话就把它也带上。家里能带上的刀具、还有老爸或许藏在哪里的枪和子弹,我们都要带在身上……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明白吗?你要一直跟在我旁边我才能照看你……”
但是菲比很明显没有在听霍尔登说的东西。
“他们都死了……霍尔登!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菲比只是反反复复说这句话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霍尔登知道自己不知道太多他本该知道的事情,比如这个时候他其实不应该把音量提高语气放重。可是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情况——而原本或许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的人,此时此刻正躺在客厅里。菲比刚刚在瞪着的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的部分。霍尔登从来就不喜欢那支挂在墙上的霰弹枪,如今这预感算是得到了应验。那个疯狂的入侵者似乎在和父亲搏斗的时候挨了一枪,可是他反过来用蛮力扭过枪管,接着枪支走火,把父亲的头打没了。母亲似乎是在玻璃被打碎了的那个时候就死了;闯入者肯定不止那个最后出现在房间里的一个。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还有不少本不属于他们的肉块散乱地堆积着:父母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履行他们保护孩子的职责。
如果不是因为要叫病中的自己起身而晚了一步出房门,菲比现在估计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父母还在的时候,霍尔登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们;他们似乎也没喜欢过他。可是这个时候,在整个有自我意识存在的人生之旅上头一次,霍尔登产生了“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的想法。
可是“他们都死了”。霍尔登很清楚菲比的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外面……也是这样吗?”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菲比默然无语地摇了摇头。姑娘只是在表示“她不知道”的意思,可是却让霍尔登的心里凉了半截。
“我们要离开这里,”他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去好莱坞找D.B.,总之我们要离开这里。”
在到客厅回收车钥匙的时候,菲比被霍尔登用大衣挡着视野;尽管,她已经看过客厅里的东西了。霍尔登说自己会开车把她带到D.B.那里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阻止他,尽管她其实知道D.B.之前已经回到了纽约来看望他那不成器的病重的弟弟因此根本就不在好莱坞而是在这个“所有人都疯了”的城市;还有就是,霍尔登根本就不会开车。
可是那个做哥哥的居然就这样把车开起来了。或者是他在菲比不知道的地方学会了驾驶技术,或者是因为急中生智的选择让他不得不这样去做。如果不是霍尔登把车子开得太野,菲比甚至会幻想自己其实是被父母带着去剧院看每周末莎士比亚的剧。菲比很喜欢演戏,也很擅长这么做,还总是盼望着自己的哥哥能来看上一眼——可是自己圣诞节前在学校的演出,只有父母去了。霍尔登那个时候在床上病得死去活来,甚至会让台上的菲比都不由自主地去担心。
然而现在大病初愈的他就这样把妹妹搬上汽车后座,为她绑好安全带,然后一路踩着油门从满街的人影中间碾了过去——
街上原来有这么多人吗?哪怕是圣诞节前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相当反常地集中在机动车道上。现在机动车道上也没有什么行驶中的机动车了,倒是路边有不少已经报废了的车辆,车窗都被砸得粉碎,还有些在起火燃烧。菲比起初还十分心悸地瞪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但是之后就再也不敢往外看了。
“菲比,把头低下!”一边歪歪扭扭地开着那辆已经在多次撞击之后显得破破烂烂的汽车,霍尔登时不时大声呼喊。
不用霍尔登说菲比也能明白的。即便是在集中注意力进行驾驶的情况下,霍尔登也应该用余光捕捉到了街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引擎声就像是救世钟鸣一样将救赎的希望带给其他人,不断有人从建筑物里出来,发疯似的挥舞着手臂试图迫使他们把车停下,但是接着就会被紧跟引擎声音出现的其他“人”扑倒在地,留给兄妹俩的就只剩耳畔和引擎声一起响着的惨叫还有后视镜里总能瞥到的一团团碎糊。
“**的。真**的混账。”菲比能听到霍尔登咬着牙咒骂着。在菲比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哥哥从来都在咒骂着什么东西——只是这一次,菲比没理由地觉得,他是无比认真的。
她没在意霍尔登在开车时是不是有好好看了路标;在她的印象中他们似乎曾经飞驰过几个似曾相识的拐角,也不知道是纽约市同样规格的街道太多还是他们真的只是在城市里转圈。那些眼神像是死了一样的人总是会无中生有一样不断地冒出来,无论是到哪里都会跟着引擎声追上来。或许,整个城市里已经基本都是这样的人了。没有过多久——反正他们还没能离开纽约城——车里的油就用光了;要么就是从太多东西上碾过、碰撞颠簸的次数太多导致油箱漏了。反正最后车停了下来,无论霍尔登再如何咒骂,也没有再启动分毫。
“下车,菲比,”做了最后的挣扎三秒后霍尔登这样说,“下车。我们先去找**的保安,或者军队,或者什么比较靠谱的大人。你要跟着我,菲比——我会把你带出去。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我保证。”
菲比注意到哥哥若有所思一般看了看他那只握不紧拳头的手。霍尔登在离开家之前捎上了艾利留下来的那只写上了诗的垒球手套,此刻正被他戴在手上——那孩子用的小号垒球手套此时却成了正合适的手部护具。
“无论发生什么,抓紧我的手,别松开。”
因为没有听到回应,他又用更响的音量和更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听到了吗,菲比。只要我还能保护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要松开这**的手!答应我!”
“我知道了,霍尔登……手,能握紧一点吗?”
02 Will You Move Your King? -琴·卡拉格-
大楼里的人们紧张地看着那块还没有被家具垒起填充塞死的空间。现在这道半边不见了的门还能够让人进出。让人进出,还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像是人一样”的东西。
他们不清楚这个城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大多数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理智,开始攻击周围所有还保持着自我意识的人。
能够在这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城市中找到这样一个还没有断水断电同时靠街一层没有附上那么多花哨却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玻璃幕墙的建筑,对于所有跑到这里来的人来说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封住这个出入口的原因,是因为还有人没有回来。那些人出去寻找附近建筑物中的必需品了——只是不让“那些东西”进来并不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人们需要食物,需要饮水,需要联系外界救援的方法,甚至往长远考虑还需要解决排泄和医疗。圣诞节就快来了——或者说严冬还没有过去。在救援者寻找到自己前最需要的是自救,在这个已经变为人间地狱的地方,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说是“人们”,其实建筑物里聚集的也只是为数不多的几十个人,而且几乎没有青壮年的男性劳动力。这一点对于此时正在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们中间进行着指挥的少女来说不知道该不算好消息。如果幸存者比较少的话那么搜寻来的物资就能尽可能地支撑地久一点,而男性较少的成员构成也难以从内部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突变——琴·卡拉格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这种理性并悲观的想法占据大部分思维。她总是在和自己说,救援一定很快就到了,而且那些在街道上徘徊着的东西,也没有可怕到哪里去。
之前用火钳打倒袭击了继父的时候——她当时只是以为那个醉鬼真的色胆包天地要对自己动手了而进行了自我防卫——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直到她发现社区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街上,开始对任何视野范围中的其他活物开始进攻的时候,她才奔向车库手忙脚乱地开车逃跑,并且一路上冲倒了几个已经砸开家里的窗户冲进来的家伙。他们到底是不是死了琴完全没有确认,她只是不想继续在那里待下去了而已。
在半路上琴曾一度陷入被燃烧中的残骸和不断从各个地方冒出的“那些东西”封死去路的窘境,好在她和一支正在附近搜寻物资的带着一点武装的幸存者队伍汇合,并被送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地她就承担起了照顾这里的老人和孩子还有协调内务的工作——即便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还来不及去反应:这一切也不过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内的事情而已。
在分配今天的晚餐的工作结束之后,琴在一个笔记本上记下了他们目前的现状:
·食品等物资还算充足,但是没法长时间坚持
·没有医疗物资和设备,也没有专业的医疗和技术人员
基本由没有战斗力的年龄构成
·联络中断,信号不通,无法有效呼叫救援
·随时面临断电危险
·武器,尤其是热兵器的储备量严重不足
接着她又写下了和“那些东西”有关的情报:
·其实都是活人
·身体能力和战斗力与一般人一样,杀死方法也是一样的
·会对所有正常人进行攻击
然而,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人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幢大楼里的人们都没有受到影响,军队还有别的原本应该保护人们的机构此时此刻又在哪里,这些问题琴都完全没有头绪。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写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的纸,足足有十秒钟。之后她和在旁边啃着三明治的某个老先生借来了打火机,把这一页纸撕下来烧掉了。
这种大家其实心知肚明的东西不该写在纸上。强调它,就会在人群中无端地催生恐惧——而恐惧则是任何在困境中挣扎着的人们的死敌。
外面终于传来了响动。原本有些懈怠的人们重新抄起手边的武器向外望去。
“是他们!他们回来了!”有人这样喊道。
琴也跟着来到门口。在这种时候其实是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的,这个事实琴也是很清楚的;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能压抑心中的那份其实不该有的期待。
但是望眼欲穿的人们很快就发现,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人影并不是他们中的成员。那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前一步一步挪动着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地联想起“那些东西”。
除了琴以外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在紧张地盯着那个身影一点点地接近。
可是琴却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身影是谁。
身影继续向建筑物接近。兴许是无意识地——那个人大概只是想找一个看起来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过个夜。
尽管,已经看不见那件少年用来装老成的大衣;尽管,他从来都不会是这副随时会跌倒的狼狈模样。尽管如此,琴还是辨认出了那个身影,那个曾经住在她的隔壁、教自己打高尔夫球、同时也是自己在象棋棋盘上的好对手,那个会在自己的继父伤害自己时温柔地给予援手、对这整个世界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的少年,霍尔登·考菲尔德。
随着霍尔登越走越近,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他的右手似乎拎着一根沾满了血的撬棍一样的金属物体,而他的左手——
人们惊呼起来。“有个孩子!那人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菲比·考菲尔德的右手正如她答应她哥哥的那样紧紧抓着霍尔登的左手没有松开。而她的左手——原本应该拉着她哥哥的那个老旧的行李箱——此时此刻正抓着她哥哥的那顶红色的带鸭舌的猎帽。大概是看到了建筑物阴影中的人们,她正奋力挥舞着那顶帽子。
琴看到霍尔登似乎又对菲比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松开了她的手,将她向前一推;自己则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她是那天第一个从大楼里冲出去救人的人。
“我们真的应该把那个男孩扔出去……”那天分发晚餐的时候琴注意到有几个大叔大妈在商量着。
“你这是要对他见死不救吗!”琴扔下了手边的食物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我知道你认识他,卡拉格。但是就因为这点理由,要是他最后也开始袭击我们的话……”
“可是他不是根本就没有转变成那种东西吗!”
“可是被发现的时候,他身上留下的伤痕可不少——”
“如果他会袭击我们的话,醒过来的时候就会那么做了吧。你们不是也说过,并不是所有人被‘那些东西’杀伤之后都会变成那样吗?”
“即便如此……”
琴心里很清楚只是这样把人救回来并不能改变什么现状。霍尔登和他的妹妹想要能够继续留在这里,还得表现出自己对这群人的“有用性”。琴好歹能够作为一个劳动力打打下手干干粗活,可是对于菲比而言这种负担怕是有些大了,她还只是一个在上小学的女孩儿。而霍尔登……他刚刚带着妹妹从那样的地狱里来到这里大难不死,还会毫无怨言地回到那外面,冒着生命危险为大楼里的人寻找生存物资吗?
不管怎样,琴其实已经决定,如果霍尔登兄妹被赶走了的话,她就和他们一起离开。她知道这是很愚蠢的行为,可是她就是决定要这么做——或许也是受了霍尔登的影响吧。
但是在这种状况真的发生之前,她还是打算和霍尔登好好谈一谈。
霍尔登在被救下之后很快就苏醒了,现在正在严密关注之下半限制自由地活动在众人中间。
“真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老琴。”
非常寻常的问候——就像是那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一样。只是这么看的话,眼前的少年似乎还是当初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不知为何琴居然觉得有些安心。
“能在这里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霍尔登,那个……”
“我明白的。”他二话不说地点了头。
“诶……?”
“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如果他们需要的话,我会继续到外面杀那些东西的。——我,对这种事情其实已经**的很顺手了啊,琴。连老D.B.那样的好莱坞*子都被我一下子解决了呢。他本来还打算咬我的手,结果咬在了老艾利留下的这手套的硬皮上。然后我一个反手就把他脑袋砸开了,他连声都没吭一声就完蛋了,那个臭*子。”霍尔登说着举起那只写着诗的垒球手套——琴也是唯一看过这手套的“外人”——一边脸上带着某种无比扭曲的表情说着这样的事情。
菲比已经和大家大致地说过兄妹两人之前的遭遇。在这地狱之中遇到自己的哥哥、却发现他已经被转变成了“那种东西”,而且还不得不将其消灭……菲比说得很平静,就像霍尔登此时说得很戏谑一样。但是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够了,霍尔登,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说真的,琴,以前你说话、做事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事我真的是从来都**的没弄懂过,对我来说就和谜一样。但是我这次居然还**的有点明白了。”
他的话让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她落泪在象棋棋盘上的日子并没有结束,那种微妙的距离感就像是放着棋盘的桌面一样横亘在二人之间。自己或许永远没有办法走进眼前这个少年的心,琴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霍尔登此刻想到“琴”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划过的一定还是那个需要七八杆才能击到一次高尔夫球、下象棋时从来不知道挪动自己那藏在后排的王的女孩子。而琴自己想到霍尔登的时候,也一定只会是那个明明最讨厌电影里做作的情节却依旧会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握着她的手直到剧终的少年。
可琴·卡拉格和霍尔登·考菲尔德——不管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原本互相认识的那个人了。
霍尔登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放心吧。我会去做的。说老实话这个世界上的人是死是活我一点都不在乎,这里的其他人都变成那些东西的样子我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差不离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即便是正常地走在街上的时候,也都是那个样子。但是至少你还在这,老琴,你,还有老菲比那个丫头。我不希望你们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不希望你们死掉。所以我会去做的。”
“……谢谢你能这么说,霍尔登。”
“不用谢。就算是我这样的混账也还是有会假模假样地说话的时候的,比如现在。潘西那种**地方的确会教给人一些东西,”他喋喋不休着转身离开了她,“倒不如说我还挺期待自己能够回潘西去呢。我倒是想在那里的‘那些东西’里凑巧找到上次约你出去的斯特拉德雷特,然后用撬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给他的脑袋上也来那么一下。”
“喂,”就在快走远的时候,他又突然回头,“琴,他们这里有象棋吗?”
“什么?”这提问让琴感觉有点意外。
“下次我出去再回来之后,找盘象棋下上几局吧。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是天天看着最后一排的那个王不动——反正我依旧还是和那时候一样讨厌电影还有别的一切假模假样的东西。”
03 If You Caught Me in the Zs -霍尔登·考菲尔德-
我还是把那顶猎帽留在那里了。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叫我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我知道的。还是把那顶帽子留给菲比比较合适一点。她倒是很喜欢我的这顶帽子。据说大楼里的那群家伙发现我的时候,她连行李都没拿,就死死地抓着那顶该死的帽子。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喜欢那顶帽子,不过既然她喜欢,还是留给她比较好。她带着那个帽子的时候倒是好看得要死,跟个公主似的,我向**的上帝发誓,就算他不存在也一样。
“早上好,考菲尔德先生。”
“早上好,‘指挥官’。”被我叫做指挥官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比我大上多少。他是个带着印第安血统的小伙子,也是大楼里的幸存者们的核心。我和他刚刚见面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因为据说他曾经在我还在昏迷中的时候考虑过要不要直接把被“那些东西”咬伤的我扔到外面自生自灭去。但是在几次外出寻找物资的合作之后,算是能和他好好说上话了。
说真的,无论是斯特拉德雷特还是阿克莱,那种潘西或者别的什么破学校里的任何人都没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讨人喜欢。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那什么该死的同性恋之类的,而是很单纯的这么认为。你要是看过在我们在大楼外面捡破烂的时候他挥着伐木斧把“那些东西”一个个劈成碎柴火的样子,保证你也会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
“断电了啊。”
“这么说,这次是让我们出门寻找蓄电池之类的东西?”那种东西在这附近恐怕是很难找的。
“不是。我们打算离开这里——我们打算带大家离开这里。”
“我能明白。”没有电,燃料也不够用了。如果把剩下来的燃料都拿去发电或者烤火,结果冬天结束之前还没有任何该死的救援队找到我们的话,燃料就没了,而大家都得被冻成冰棍。况且负责捣鼓无线电的那位仁兄也说了,勉强能收到的少得可怜的消息都是从别的什么角落里冒出的SOS信号,根本就没有好事。
“你这个*子养的混蛋。我们可是有这么多人,一旦就这样离开这里的话……”
“我们之前找到了几辆校车,足够结实,我们还做了特别改造,能够把那些僵尸像烤肉串一样串起来。而且现在离开的话还有足够的燃料。我们在发现它们的地点做了记号,只要能够移动过去撑到上车,无论如何都有解决方法。更何况我们还有技术比你好很多的司机。”他开玩笑一般地说着,我知道他不带恶意,可是现在提这件事确实会让我有点冒火。菲比她们根本跑不快。我们一出门就能被抓住。然后菲比她们要么就被咬死,要么就被变成那种东西。
“不,她们跑不到那里的。那些东西……”
“所以我们才要出门解决那些僵尸。这附近的僵尸,全部。”
“那些东西是人。不是什么无厘头垃圾电影一般的僵尸。”
“这里也就你会使用‘那些东西’这样的说法了。考菲尔德,那些就是‘僵尸’——是我们要打倒的敌人。”
“那些东西又不像僵尸一样是什么不死之身。”
的确,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什么混账单词去指代那些占据了城市的东西,或许“僵尸”足够合适了。可是它们不一样。它们都还活着,只是没有了自主的思维罢了。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需要去干什么,所以大多数的那些东西都一直在做着他们被变成那样之前在做的事儿,直到哪个倒霉鬼跑到了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为止。这也许能够解释为啥过了这么多天电厂才停电——大概是电厂的燃料用完了而那里又没哪个东西有脑子想着去补充所以才停。之前他们肯定都会像提线木偶一样继续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地工作,所以居然一直都没有停电。我敢打赌要是哪个家伙不小心贴在高压线上电死了,那些混账都不会斜眼睛瞧一下。
他们的身体或许还活着,可是他们的眼睛已经死了。当初在外面遇到D.B.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当时还**的在向D.B.挥手,原因是因为他还正坐在他那该死的绿色美洲豹里,我还以为他还正常,直到他回过头来看我——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没法继续给他在好莱坞的那些狗屁主子写那些混账的*子剧本了。
就算D.B.去了好莱坞做了*子之后写出来的东西再怎么让我读不下去,也是他有脑子的证明。而没脑子的东西是干不了这种活计的,他们只能机械地重复他们犯病之前做的事情,要么就是像疯狗一样地攻击我们。
说来搞笑,我甚至还看到有那种东西每天早上在上班时间往地下通道里跑,去等那混账的地铁,搞得他们好像还真的能去上班一样。
他们说被咬伤的人很快就会变成那些东西一样。几分钟,甚至几秒钟,然后你就“booo”地变成了一样的东西,而原来那些拼了老命也要咬你一口的东西也就歇下来了。可是如果你的眼睛还一直和我一样活生生地闪着,它们就不会放过你——只要是和它们不一样的,它们就非要跟在后面,直到把你咬死为止。
说来奇怪,我也被那些杂种咬伤过,可是最后并没有变成那种东西。大楼里还有几个人也都是,据说也有和一起来的朋友都被咬到,结果朋友变了,他还好好的。似乎是我们这些幸存者对那种东西有着什么抵抗力,即便是被咬了也不会变成那样。所以我们的结局就只可能有两种——要么把“那些东西”都干掉要么就是被活活咬死——反正我们和他们一定会有一边会死光光。
那种东西杀起来其实不难。能把人杀死的方法也能杀死他们。倒不如说他们其实就是人,只是什么东西把他们搞得变成了没有脑子只知道攻击异类的大傻帽儿,然后那种东西还能通过被咬或者别的什么更有效的途径来快速传播。不管怎么说他们比吸血鬼好杀多了,要是他们一个个都像老爪库拉一样被什么狗屁木头扎着心脏才能死,我们就真完蛋了。好在事实上我已经相当随心应手了,毕竟每干死一个这种东西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干死了一个斯特拉特雷特或者毛里斯一样的杂种。
我其实真的有点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工作。哦老兄,说真的我简直爱死它了。或许我之后也没必要去西部装作什么又聋又哑的人,毕竟在那边估计也会有杀不完的这东西,就跟这个世界上有数不完的假模假样的人似的。
“你们已经决定了?把这附近的那些玩意儿都杀光?明明我们出门了这么多趟,杀了那么多,也没看到他们的数量有什么下降?”
或许是因为我们这些“异类”的活动能够引起它们的警觉,大楼周围活动着的那些东西就从来都没有少过——总会有围过来的。
“我们已经决定了。而且,只要我们在短时间内猎杀僵尸的数量足够多,那么就能制造出足够大家撤退的空档。”
“所以也要拉我入伙吗?”
“不,你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还能照顾剩下来的人……虽说也不会长久了。”
“为什么是我?”
“你还有妹妹和女朋友在这里。有在乎的人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琴不是我的女朋友,从来就不是过。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挂念吗?老婆?女朋友?家人?”
“没有。黄书的话我倒是有一大堆,可惜都在跑到这里之前丢在车上烧掉了。”
“其他人呢?”
“李克特的老婆和女儿被他亲手送上了解脱。查尔斯的哥哥为了救他被咬死了。费利恩刚刚经历了一场失恋,我倒是觉得他是我们中间最不在乎生死的人了。你瞧,只有你还有能够失去的东西。”他笑了。像是小学生在说明天出门去春游一样轻松。天,这群人真**的是群男子汉。我真后悔没早点遇到他们。
“你们做梦。”真**糟糕,我要是就这么留下来了,就真的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混账伪君子了,“你们这可是一幅要去送死的样子。我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就这么交给你们这帮了无生意的家伙去做。你们得算我一个。”
“考菲尔德,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多一个人咱们的成功率还能高一些。你们都死了的话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最后大家饿到要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去吃人的时候,假模假样地做个投票裁决,决定谁第一个被吃掉吗?”
“……”
“我虽然整天被各种狗屁学校开除,但是至少还当过击剑队的领队。你要是能给我找来上次我们在鱼店里捡回来的那个鱼叉,然后把上面的倒钩都去了,我绝对能**的给那些东西一下子戳个透心凉。Chua!”我摆着在击剑队做过的样子,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结果把他和我都逗笑了。
出发的时候我们没有通知琴以外的任何人。毕竟不会所有人都同意这种事情的;但是这个时候你再和他说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们大家都会死掉”也不会有用。所谓的真正的民主就是这样。总会有个人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和你唱反调,然后你想做的事情怎么都做不成,尽管其实也许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但是假如你不和他们费那么多*话,直接掏出枪来说你不同意就打死你,居然最后就能够全票通过了。嗨,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但是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给大楼里几位较为年长明理的女士留了纸条,万一我们回不来的话希望她们能和大家解释一下,别让大家以为我们是丢下他们自己跑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之后菲比一定会满世界诅咒我。说真的。
指挥官稍微做了简单的计算,少了我们五个青壮年的男性吃饭取暖,就算我们都死在外面了,剩下来的人也能够捱过这个冬天。他和我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关怀的神情问我会不会后悔,并且说另外三个人也觉得我回去陪着菲比会比较好。我当时就哭出来了,我不羞于承认这一点。要是能早点遇到这些人的话,我也许也不会变得像现在的这种混球一样。
出门的时候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这可怜的姑娘大概是觉得我们都疯了,主动出去送死还是什么的。我倒是真的肉麻了一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是真的想说那些话,还是因为那种假模假样的电影看多了,然后触景生情胡说八道了一通。我胡说八道的本事倒从来不是盖的——
我和她说,如果我没回来,就拜托她转告菲比丫头,那丫头之前在我偷跑回家的时候说我“不喜欢任何正在发生的事情和任何人”是误会我了。我拜托她转告菲比,就说我是很喜欢艾利,或许喜欢这个弟弟比喜欢任何活着的人都要多,但是我也是很喜欢菲比的,还有琴,我也是很喜欢她的,还有这个大楼里的人们,我都挺喜欢的。我喜欢就那么坐在房间里和菲比聊些有的没的,但是现在这种状态我也不讨厌。说真的我是第二次觉着世界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一次是看菲比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
我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混账话说出口的,反正琴听了之后一个劲儿地在抹眼泪,什么都没说。我当时都回想起和她下棋的那次她的眼泪,甚至有种把她抱过来的冲动,但是我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因为我知道假如不这么下定决心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走了,然后我们所有人都得在这个长得没有尽头的冬天冻死饿死在这里,要么就是被那些东西吃掉。老实说我那样死掉是真无所谓的,但是一想到菲比和琴这样的好姑娘都得这么死了,我就老大一个不愿意,之后还会想起艾利得白血病死了的那一天,我徒手把能看到的玻璃全砸碎了的事——后来因为严重割伤那只**的手才总是握不紧。艾利那种事情我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在我面前,谁都不许像那样死掉了。
我之前就没怎么打过架,我一直说自己是为和平主义者,其实也是**的假模假样。我就是打不赢然后害怕打架而已,和那些孬种就没啥区别。
我反正不想在最后还做个孬种。就算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们这么几十个正常人,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死后说我就是个孬种。
指挥官就一直在我身边轻手轻脚地磨他的伐木斧。他好像是什么伐木厂厂长家的公子,可是他那老爸和我们这边的大多数混账老爸不一样,教给儿子的都是真正有用的东西,小时候还要练习劈木头,现在派上用场了。另外几个人要么也在干相同的事情,要么就在整理枪支弹药什么的。我们的热兵器储备不多,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要全部用上。
指挥官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用火器,将一定范围内的那些东西吸引过来,然后在惊扰到别的群落之前用冷兵器尽可能快速地消灭。这样由少到多,到了黎明的时候就可以消灭足够多的“那些东西”,争取到足够的空档让大家赶快上车,然后乘着白天视野好,开出这个该死的城市。离开人群聚集的地方,怎么着都能有转机。
“我说啊,考菲尔德,”在所有人都安静着的时候,指挥官突然向我搭话了,“你不觉得这像是电影的结尾吗?”
“我讨厌那些混账的电影,”我回答说,“最终都是一群装模作样的家伙有了好结局,我不喜欢这样。”
“哈哈,真是话不投机,”他居然笑了,我是不明白他为啥会在这个时候笑,不知是不是为了排遣他那快要爆开的紧张感?“想想那些僵尸!和我们的生态并没有很大差别,也在忙活着手头的工作,但是没有自己的主观思维,却对异类绝不手软,不是将之同化就是将之消灭,没有让你想到什么吗?”
“我倒是觉得他们在变成那样之前就是那样的。”我很坦率地回答了他。
“哈哈哈哈!这个我倒是无法否认。”他无奈一般地摇了摇头,“在背后控制着他们的那些东西,无论是脑中的寄生虫还是病毒还是什么人放出的电磁波之类的,反正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就是控制他们,然后让他们服从。而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屈服,所以那些僵尸才会本能一般地来袭击我们——该说‘简直就是自由意志啊!’‘我国精神的代表啊!’什么的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现在的我们很像那些电影的主角,就是几个超级英雄聚集在一起打击世界上的邪恶势力的那种。——啊,你说过自己不喜欢看电影的。该死,我真希望现在自己能带着面国旗挥舞挥舞。”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指挥官?”
“你傻吗?我是说,电影的主角不会输的。”
“我可从来没说我们会输。”
“是啊,哪能呢,瞧你今天和女朋友道别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琴从来就不是我的女朋友。”
“真好,有两个女孩都喜欢着你,都在等你回去。一会儿战斗的时候稍微照顾我一下如何,‘主角’?”
如果不是大敌当前我甚至想要挥手给他脸上来一拳。这个有趣的混蛋。
“哦对了,”他突然又加了一句,“一会开打之后也许会很混乱,先提前和你说一声。”
“什么?”
“如果你一会儿在僵尸群中抓到了我 (If you catch me coming through the zombies)——我是说如果你在那里‘碰见’了我,然后我的眼睛已经死了的话,请用你的鱼叉送我一程。我才不想变成那种样子却还‘活着’。真要是成了那种东西,还是死了的好。真的”
我听了这话有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后来我开口了,可是我只是说了句:“真到了那时候,我当然会要了你的命。”
04 Wish You Could've Been There -霍尔登&菲比-
我们回到大楼里来招呼大家快点收拾东西上车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令人惊讶的是在我们回来之前大楼里的人们都已经自主行动起来了;琴告诉我们,人们就没觉得我们会回不来。这份信任不由得让人觉得很高兴。
和料想中的不一样——当然也许是我们对“那些东西”期待过高了——我们就没有遭受什么严重的损失。只有指挥官的手指头给那些东西咬掉了一个,就是左手的无名指那里,他因为失血差点晕过去,不过靠咬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白手绢他居然也就把疼痛忍住了。我当时紧张得要死,生怕他真的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东西然后我不得不把他的心脏扎烂。还好,和预计的一样,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指挥官。我们这群人中或许真的有能够抵抗那种东西的什么因素在;不然大多数人估计在来到这座大楼之前就会被同化了。
要离开这个生活了挺长时间的地方还是让人很伤感的,这可和之前从潘西跑出去的那时候不一样。然而更让我难过的是菲比似乎在生我的气,无论我怎么和她打招呼她就是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本来想把手搭在她肩上好和她和解,但是又想起之前在动物园被她一个闪身耍了的那次,还是收住了手,而是和琴去讲话去了。让他们意识到“其实你对他们是不是生气完全就不在乎”也是个对付孩子闹别扭的良方,要是没有菲比丫头,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么有用的知识,尽管我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
我们推开挡在门口的家具之类的障碍物,露出了那扇只剩半边的门。在之前的时间里为了防止有东西从那里摸进来,我们出入大楼都是靠的绳梯。但是如今也用不着那个梯子了,它被查尔斯背在了背上带走。离开大楼之后,穿过我们刚刚激战过的那地方。琴似乎很有意地一直在和大楼里其他的孩子们说着话,尽可能让他们的注意力不集中到路边上那些被我们解决掉的东西身上。我一开始也打算把菲比护在我的大衣里,可是她一点都不领情,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尸体看。说老实话在来的路上她也看了很多了,所以我也无所谓了。
即便她依旧不肯跟我说话,但是一路上看着我和其他人制造出来的这一幕幕“杰作”,她还是很兴奋的。或许在那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个打架打不过别人的废柴,但是现在改观了。她依旧在生我的气,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厉害了。直到我们走到那个停着校车的地方——
“我还以为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有校车了呢。”从刚刚开始这是菲比第一次和我说话。她大概是忘了在生我的气。
“也许是因为圣诞节假期已经过了的缘故,”我说。
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接话,她大概是记起来其实是在生我的气来着。
指挥官他们开始招呼大家上车了。菲比却一直在边上一副欲进不进的样子。
“好啦,”我终于认输了,“以后不会再随便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会一直拉着你的手,只要你不想放就不会放,可以了吧?”
她突然折回我的身边,把她一直抓在手上的、我当时留下的那顶红色的带鸭舌的猎帽,扣在了我的头上——老天,差点要了我的命。
“原来你还是不喜欢这顶帽子?”
“这是霍尔登你的帽子,我才会喜欢的。”
“好吧——可是你快点上车吧——你看其他人都在等着你。”
可是她还是站在原地不走。
“你刚才的话算不算数?你真的哪儿也不去了?你真的会一直牵着我的手?”她问我。
“是的,当然,”我说着,牵着她的手走向了那校车,“一起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并没向她说谎。那之后一路上我也确实牵着她的手。
她拉着我奔着上了车,看到我们上车之后两辆校车就出发了。在纽约市区行驶的那短短的一个白天确实还是很像噩梦,不断有那些东西来冲击我们的校车,可是的确都像指挥官之前说的一样,它们要么是被我们的斧子和鱼叉之类的武器击退,要么就是在校车边上加装的长钉上变成了串儿。
嗯,等到哀嚎声停下来,而孩子们都已经足够胆大地去向窗外看的时候,我们已经远远地把那个曾经困住我们的噩梦都市甩在身后。然后就入夜了。车上的十几个人——除了我们那几个经常出去的人之外——无不为纽约市以外的星空感到惊叹。我本来也想看看那星空,可是菲比一个劲儿地把我头上那顶猎帽往下按。我每次把帽檐抬起一点,她都会笑着重新把它按下去。其实我内心是有些生气的,但是很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这么觉得。我当时觉得前所未有的爽快——大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就像是你淹在水里马上就要死了,然后突然给捞上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样。在琴走过来给我解围之前,菲比就一直在干这个事情,然后还哈哈大笑着。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我得告诉你,无论是那星空的一角,还是琴,还是这讨厌的老菲比,看上去都**的好看极了。我真希望当时你也在场。
05 “我会想起他们中的每个人。” -The Catcher In the Zombies-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我本来也可以告诉你那之后我们把车开到了哪里,我们遇到了什么人,又干掉了多少个那种东西,而最后我们又是否知道了那些东西的由来和摧毁他们的方法,等等,可是我实在是没有那心情。我一点都不想把这些东西交代了,这又不是在拍什么混账的电影。刚开始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我现在把一切都直接和你说?以前我也许会这么干,但是现在我不会了,我知道那不公平。你想知道答案就得自己动脑子,而不是和指挥官嘴里的那些“僵尸”一样脑子里空空如也。
许多人都问我,一切都解决之后打算干什么;甚至他们还会问,“你有没有打算回到学校去”,说得好像这个世界还需要什么真正的学校给那些没脑子的东西来用一样。在我看来这些话真的是愚蠢透顶——我会花力气把它们记载下来,只是为了显示这些问题有多么愚蠢而已。我根本都懒得回答。我倒是有回学校的打算,可我怎么知道这破世界上还会不会有什么学校?
指挥官倒是一如既往地触不到我的霉头。我后来和他学了一手劈木柴的技巧——说真的我再怎么练习也没法在这方面超过他。他后来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幸存者姑娘,算是给他那些已经被烧掉了的黄书找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替代品。那姑娘倒是很漂亮很好,可是你要说和菲比或者琴她们比起来,我觉着还是差了点。话说回来,当时我们在帮忙劈柴生火,然后指挥官的妹子来找他,他抛下一句“回头问我对这一切都有什么感想”的话就溜了。一个人傻站在哪儿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能让我说些什么好呢?反正总是会有人问我是怎么想的,然后我就会像个傻帽儿似的替他们从头到尾把那些事情再想一遍,然后发现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忍不住地回想起每个人来。我还能想起那对一直到最后都没能和他们的混账儿子达成和解的父母,想起那个天才一样的*子D.B.最后看着我的眼神,还有艾利留下来的那个救了我的命却要了D.B.的命的写着诗的垒球手套。我还会想起琴从大楼里冲出来救奄奄一息的我的样子,或者是菲比丫头拿着我的帽子往头上按的场景。说来好笑,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有些事情还是等自己死透之后一起带进坟墓会比较合适,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复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想起些什么来。
哦,还有那座大楼。我真怀念那座大楼,因为我从来就没做过比那还带劲的工作,在之后似乎也没遇到过了。我想做的说不定其实就是这样的事情。真可惜我们后来一直没回去看看,据说他们扔了颗核弹还是怎样,总之那地方和曼哈顿啊皇后区啊一起没了。他们说要扔核弹的时候,我甚至一时冲动想着是不是该实践一下当初自己“坐在核弹顶上”的妄想,但最终还是停下了。指挥官那个滑头鬼没说错,菲比和琴都在等着我回去,我没理由做这种现在看起来感觉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我接下的人生或许就是去找那么一个悬崖边上的麦田,然后搭个房子和家人们好好过下去。管他呢,回想起来,我还真**的不知道哪里的麦田是在悬崖上的。有趣的是,我还**的听说过有人写过什么纽约居民楼下的麦田,就是没听说过在海边的悬崖上能种麦子。或许说是葡萄园或者橄榄园会更好一点——可是“如果你在橄榄园里遇到了我”?不不,那感觉糟透了。不过,不管怎样我倒是很怀念那个大楼。真的,我超怀念那个大楼。
END.
by 夷蹴而就
初稿于 2017年7月29日
初修于 2017年7月31日
再修于2017年11月25日
三修于2019年01月07日
四修于2019年0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