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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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艳阳天,天空碧蓝,清新的空气里有新叶和鲜花的清香,鸟啼声声。一切都新鲜美好充满生机。然而,张嘉宇的天空彤云密布,鸟啼声搅得他心烦意乱。方谨来收拾自己的物品了,她抱着一箱书籍和资料出门,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模糊。
窗外,几株早樱静静伫立在小雨中,樱花一朵挤着一朵盛开,间或有几片嫩叶露出尖尖,红色方砖的地上有被雨水打落的浅粉色花瓣。前一日的沙尘天气,让天地间蒙尘,花瓣不粉,新叶不绿。我是欢喜今日的小雨,花呢?树呢?我想也是喜欢的吧。此刻,枝头的花朵和点点新绿,不再是沾染尘灰的样子,花瓣洁净几乎透明,连小小的叶片都娇羞得让人垂怜。然而,小雨让一些本该继续美丽的花瓣早早流于泥水,这樱花树,是愿意保得一身齐整地开放与尘土中,还是宁愿舍却一些也要展露真颜于世人?
张嘉宇站在窗前往外探头。窗外是小区的景观绿地,几株樱花树静静面对着他,树下是红色方砖铺地的小径。她文章里写的应该是从这个角度看去的樱花吧?只是现在已经过了花期,樱花树上不见粉色的樱花,不管是曾经染尘的还是雨后洁净的樱花,他都不曾留意。还有,樱花落在红色方砖上是什么样子?被雨水打湿,零落破败?他嗤笑一声,“方谨,你还真是矫情,雨水里的花能咋样?”
楼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方谨又回来了。张嘉宇忙收起手里的笔记本躺回沙发上,若无其事看电视上炮火纷飞的俄乌战场。
方谨开门看一眼张嘉宇,没说什么,走进卧室,又一阵窸窸窣窣声。
当方谨提出要离婚时,张嘉宇不淡定了。结婚这么多年,这是方谨第一次说“离婚”两个字,方谨说以前的无数次“离婚”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觉得有些夸张,不过,就算他说了许多次,不是也过到了现在。
可是,他知道方谨很重诺,也很固执,有些事她不会轻易说出口,但是,只要说出来就难更改。他就是不明白,何至于此!他在认真工作赚钱养家,家里的事情操心少不是情有可原吗,怎么就弄到要离婚的境地?刚才,方谨收拾书桌上的东西,在遗落的一个笔记本上他看到那篇她写的文章。他知道窗外有樱花树,每年春天都开花,他只是没有像方谨那样看着开花的树发感慨,就是闲的!张嘉宇想着,鼻子里轻哼一声。他向来看不惯这些风花雪月的闲情文字,酸腐!书桌上空空,书架上也仅剩他的几本书,客厅里的几盆花也被搬走,卧室里,等方谨收拾完会是什么样子?张嘉宇越想越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眼睛盯着电视里断垣残壁的战争后城市画面。
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不是都过来了吗,怎么这次当真了?他又问自己。
他想起来他和方谨的第一次冲突,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方谨后来说是在婚礼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说还在蜜月期。他说了一句“离婚,赶紧离婚。”他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方谨不知道。
当年,他追方谨前追过一个女孩。起初是女孩子对他有好感,单位组织活动,女孩子主动跟他在一组,工作中也处处照顾他,因为她是领导的女儿,她照顾的人别人也会照顾。他来自农村,全家人打工、借钱才供他上了大学,一个农村的穷小子,他实在不敢有非分的想法。女孩子对他示爱越来越大胆,他也半就半掩想试一试。他陪她跳舞,陪她逛街,陪她去夜店。他幻想着如果能娶到她,他日后可以靠着岳丈平步青云。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有传言说领导的女儿要结婚,还是奉子成婚。张嘉宇傻眼了,难道她跟自己来往的同时还有其他人?他再也没能约到那女孩子,眼巴巴看着她嫁给另外一个领导的公子,门当户对的婚姻。领导的女儿婚后半年就生个儿子,再半年,又离婚,有消息说男方怀疑那男孩子不是自己亲生。那时候,张嘉宇正忙着自己和方谨的婚事。他清楚地记得去给领导的女儿发喜帖时,他看到她哀怨的目光,他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她的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默默退出。
他一直记得她的目光,像是困于井底的人,只要他愿意拉她一把,她就会跟他走。要是他还没遇到方谨,或者他还没有跟方谨结婚,他或许会为了前程放弃些什么,尊严、爱情……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有些底气的,“离婚”两个字常常会脱口而出。只是,他忘记了,第一次说出口竟然是在蜜月里。
方谨的车停在楼下,她从卧室拿出两个大包下楼,屋子里安静下来。
以后都会是这样的安静吧。张嘉宇又拿出那个笔记本,继续阅读。
花,决定不了天气是雨是晴,是尘是风,它只需在不同的自然气象中做好自己,花期只有那么长,它不负天地,不负自己,开放就好。与人而言,这两种立身的态度却是可以选择的。有时淡然接受生活中的一切,会放弃一些原本喜欢和追求的,有忍受,更多的是妥协,就静静地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期待中那些被拉长的岁月,日复一日泛着夕阳的血色。另外一些人,是赋有动感的,岁月增加了年龄,却没有耗去他们浓烈的情感,因为不知道生命的长度,那就把曾经因忙于生计而被剥夺的爱好一一找回,来点缀余生。
读到这里,张嘉宇默然了。看文章的意思,方谨是放弃了一些自己对生活的追求,委屈地跟自己生活了这么些年,现在,她不想再虚度韶华,要去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当年,第一次见到方谨,张嘉宇就眼晴一亮,知道她还没有男朋友时,他更是马上行动。方谨身材高挑,正好可以弥补他个子矮屁股大的缺陷;方谨是大学生,有正式编制,父母是双职工,可以弥补他家庭条件不好的缺陷,她娘家不会给他带来经济上的负担而且还有可能帮他。事实的确如此。方谨家没有要彩礼,岳父说喜欢他老实本分,还拿钱让他们结婚。那时候的张嘉宇觉得自己很是个人物,没有花钱就找到一个满意的妻子。
他爱方谨吗?或者说爱过方谨吗?都说健康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他总是认为那是文青们的无病呻吟,是网络上的寡淡鸡汤,哄哄不谙世事的小年轻而已。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你觉得合适,我也愿意吗?什么爱不爱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儿子上大学走了,他和方谨各自上班,再过几年退休,一切平平静静,一切似乎就该是这样了。可是,方谨提出离婚,很坚决。张嘉宇很明确,不想离。
闹什么,好好的为什么离婚?他质问方谨。
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
以前,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张嘉宇赶紧回想。
刚结婚时,方谨学着做饭,张嘉宇觉得不好吃时,就要去外面吃。“倒掉”,他指着桌上的饭菜说。方谨很吃惊,说他这样浪费食物,完全看不出他来自农村。他暴怒,说方谨看不起他是农村人。方谨怀孕快要生孩子时,医生建议多慢步走。时值冬季,雪后到处结冰,张嘉宇小心地走过一处冰地,发现方谨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方谨正在左右试探不敢踩上冰面。他站着等她。
能不能过来扶一下。方谨叫张嘉宇。
一块冰而已,自己走过来不行吗?他嘟嘟囔囔站在原地继续等。最后是一个路人扶方谨走过冰面。那次回家,两个人大吵一架,方谨说他还不如一个路人知道关心人。他纳闷,方谨平时什么活都干,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怎么怀个孕就变得娇气起来?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支持和鼓励方谨做饭,事实上,后来方谨的厨艺非常不一般。还有,现在想想,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就不知道扶一把方谨,如果他是那个路人,会不会去扶一把别人?结婚这些年,他好像的确没做过什么家务活,因为,他看到的永远是整洁的家。当方谨抱怨家务太累时,他说她,家里又不脏,会有多辛苦?想到这里,张嘉宇叹一口气,家里干净不都是方谨收拾的吗?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有些混蛋。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方谨不再抱怨,不再跟他吵了,他觉得日子虽然过得不咸不淡,也还算平顺。儿子高考时,他突然发现“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开始叫儿子“宝贝”,那娘俩吃惊地看他。
方谨提出离婚时,他给儿子说“你妈抽风,要跟我离婚”,谁知儿子很平静,说,知道了,想好了就离吧。看来儿子和方谨暗地里早就沟通好了,只是瞒着自己。
张嘉宇来到卧室打开柜门,方谨的衣物已经收拾完,抽屉里的证件也没了。柜门关上,看不出里面少了什么,床上也是整整齐齐,甚至地面上也很干净,看不出有过大的变动,可是,张嘉宇就是觉得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变得空空荡荡。
楼梯上又传来方谨的脚步声。是他无数次玩手机、看电视时等她回家做饭的脚步声,在这熟悉的脚步声里,孩子长大了,他稳稳当当做着大家长。
她再来几次,或许再来一次就要彻底离开了。
张嘉宇想着应该做点什么,他想拉住方谨说,能不能不走?可是,他能拉下脸求她吗?不能,那太奇怪。
他走到窗前,又走到门口听上楼的脚步声,是方谨没错。他的双手用力相互搓着。以前,方谨看到他这个动作就会问他“有什么为难事吗?”现在,他多么希望方谨再问他一次。
门打开了,方谨走进来看到搓着手的张嘉宇,说,我还有一些杂物,装箱就走了。她慢慢整理米色短风衣的袖口。
张嘉宇张口,话就卡在喉咙处。方谨轻轻叹口气转身要进小卧室。
那个,那个,那盆君子兰,我不会养。
你是想叫我搬走吗?
不是,我是想,想让你教教我,我以后会养好它。
方谨没动也没说话。
张嘉宇又拿起沙发上的笔记本,翻开那篇文章,走到方谨面前。
这篇文章,我,我刚才看了。
那篇文章的最后一句:
无论是宁静淡薄还是热情奔放,选择了就是欢喜的,是适合自己的。就像花一样,花期就那么长,不负天地,不负自己,开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