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吃苦的女孩结婚了
1
昨晚收到了李静的微信留言，刘磊，我要结婚了，祝福我吧。
看到这条消息，我整个人都呆了，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良久，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又没办法骗自己假装没有看到。
我和李静分开快两年了，我们很默契地保留了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
因为看到过周围的朋友，情人变仇人，各种拉黑，我们谈的时候就说好了，我们不能这样，即便做不成情人，也还可以做朋友。
现在，想想真的好可笑，我们一开始就盘算好了分手的样子。
虽然我们保留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但分开以后，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聊天，特别是当我知道，她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男孩以后，我更是没有再主动找她聊天。
2
昨晚，我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今天鬼使神差地解禁了她的微信动态，最新一条，是他们的婚纱照H5。
一张张自动跳跃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戴着眼镜长相还算斯文的男人搂着她。她笑起来还是那么美，一张一张，穿着各式的婚纱，不同变换的背景。
看起来，站在旁边的“眼镜男”和她很配。
翻到最后是邀请函，那个男人叫张俊。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话，最后陪你走进婚姻的，不一定就是你最爱的人。
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3
我和李静是在大一学校学生会部门纳新的时候认识的，那一批参加笔试的有100人，最后只招了10人，很幸运我们两个在这10人之中。
我们两个专业不同，我学的是计算机，她是会计专业。我们两个学院离得比较远，所以平时很少接触，只有在部门时，才能说说话调侃几句。
某个周天我在宿舍睡着觉，她给我打电话，说电脑坏了，学计算机的她就认识我一个人。问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她看看。
我当时睡的正香，被她扰了好梦，很不爽，语气有点不耐烦，她当时估计是在电话里听出来了。在电话那头，一个劲的道歉，说要我好好休息，她再找找别人。听着她这样，我乐了，心想这姑娘真实诚，当即对她说，你等着，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原来是电脑系统出毛病了，我给她重装了系统，然后这姑娘死活要请我吃饭，说是给我道歉，也感谢给她修电脑。我问吃什么，她说去学校北门吃麻辣烫吧。然后那家麻辣烫店就成了我们以后的据点，一直到大四上学期，麻辣烫的老板因为支付不起房租关门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接触慢慢增多。
一个下雨的夜晚，我们从部门办公室里面出来，都没有带伞。看那场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对她说，你在这等着我，然后不顾她的阻拦冲入雨里。大概10分钟，我拿了一把伞折回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从没有和她离这么近过，都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走到一半，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然后，顺势握住了她，一路都没松开。
第二天，她就成了我女朋友。
4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一有空就看电影、逛街、各种shoping。
我们都来自农村，我家里条件还好，父母虽然都是农民，但也供得起我上学。可是她条件不好，她的妈妈患有严重的慢性疾病，需要长期吃药，她上大学是申请了助学贷款，生活费也全靠自己做兼职来挣。
这些在我向她表白时，她就告诉我了。她说，如果我能接受这样的她，她才会同意和我谈。
我说，我同意，因为你是一个好姑娘，我愿意和你一起努力。
除了上课、学生会部门活动之外，我会和她做各种兼职。我们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晚上牵着她的手沿着校园漫无目的地走，有说有笑地谈着一天发生的事。然后，送她回去，等着她上楼，从宿舍的窗户探出头向我挥手，我再转身离开。
那是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幸福。
5
当北门的那家麻辣烫店关门了之后，我们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快要毕业了。
那会儿，我问李静，我们毕业了怎么办？
她笑着打趣，我们也分手呗。大学这几年，她真的改变了不少，从前内向的她现在也学会调侃了。
“好吧，你真的要和我分手。”我对着她做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对啊，不然要怎么，要不你求求我，或许我心一软，就不分了呢。”
“好啊，李静姐姐，李静阿姨，李静奶奶，我求求你，不要和我分手，我给你跪下了。”
“你！你才是阿姨，你才是奶奶。好啦好啦，逗你呢，你看看你。可是……”
“可是什么？”她突然的一个“可是”，让我的心悬在了半空。
“可是，我毕了业是要回家的，我答应过我妈。”
“回菏泽！那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呢，你去哪？”
以前我们从没谈过，有关毕业的话题，我们总是习惯性地不去谈未来的事，那时候就觉得过好眼下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没办法再逃避。
“我想去北京，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大城市就业机会大一些，选择性也多一些。要不你劝劝你妈，我们就去北京待两年，两年后不管混得怎样，我们都回家。”
李静在大学很努力，拿下了大学六级、计算机二级、会计从业资格证、初级会计证，还是预备党员。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们一定可以在北京找到好工作，然后挣两年钱就回家结婚。
终于在毕业前，李静劝动了她妈，同意了我们北上。拿了毕业证，我们就来了北京。
6
可是，北京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好找工作。
机会多，有能力的人也多。
刚来北京的时候，我们在上地地铁站附近租了间民居房，每月600，押一付三，没有卫生间，上厕所都要出了大门，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所以晚上，我们都尽量不喝水。
不足8平米的房间里，一张一米多宽的床，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一把椅子，几乎把房间塞的满满当当。我们带的衣服，塞满了衣柜，剩下的就叠起来放在床头当枕头。
接下来就是找工作，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三本普通院校毕业的人来说，在北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是第一次体会到“211”院校和我们的区别。
那会儿，房地产大火，到处都是买房卖房的广告。在找了一周专业的工作无果后，就去了一家房产公司。当时就想不能再找了，我们需要在北京先生存下来。
李静去了一家小型商贸公司做会计。可是问题又来了，我们两个的公司，一个在朝阳，一个在丰台，上下班都得坐地铁，还好当时的地铁通票2元，没像今天这样按里程计价。但那也意味着，我们每天6点就得起床。
她的工作还好，除了月末月初忙一些以外，其他时间基本按时下班，而且双休，就是工资不高，每月到手2500元。我的也不高，底薪很低，基本靠提成。
第一个月，我们过得很艰难，两个人挤在那张小床上，翻个身都怕把对方挤下去。
白天我就带着各种客户看房，整个组里，我的带看率是最高的。晚上我就抱着上大学时买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连着卡成渣的网，在各种房地产网站上，发布房产信息。
李静除了白天上班以外，晚上就闷着头在那张电脑桌上看书，她想考注会。有时候，看书累了，她也会爬到床上钻到我怀里，枕着我的肚子，跟我苦哈哈的开玩笑。
7
在地上住了三个月，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晚上不喝水还要跑到外面公厕上厕所的日子，所以我们决定搬家。后来搬到了朝阳，是一个自建的居民公寓，有双人床、独立卫浴，还有个小厨房，当然房租也涨了。
不过，我的工资也涨了，但是算下来，搬到这里，生活质量依旧上不去。除了日常生活消费，我们不敢有半点奢侈的想法，她的助学贷款，每个月我们都会还利息，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想着多挣钱，尽早把贷款还清。
真是那个时候为了挣钱，什么都干。我从网上批发了些电子产品，晚上下班回来，拿到这边的天桥去卖。
最穷的时候，爱情成了生活的支柱。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过休息，她的周末不是交给了家教的学生，就是交给了酒吧里的客户。
有一天晚上，我去酒吧接她，搀着喝的醉醺醺的她走在路上。冷风一吹，她“哇”的一口，吐在了我的外套上。看着她因为难受而扭曲变形的脸，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记不清上一次坐出租是什么时候了。遥远的记忆，无力的现实，头痛欲裂。
上了车，李静摇下一侧的车窗，扭过头问我，“老公，我们来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我强打着精神，“为了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们的生活变好了吗？我们甚至都没有路上的乞丐幸福。老公，我累了，从身体到灵魂的那种累，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何尝不累，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拥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那一路，谁都没有再说话。
8
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晚上，我们收摊回来，看到房东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啊，小刘，这一片要拆迁了，看来你们得去别的地方住了。那个押金我退给你们，你们这段时间抓紧找房子吧。”说完转身走了。
李静拿钥匙开了门，推门进去，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一边，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怎么这样啊，说拆迁就拆迁，说撵人走就撵人走，当我们是什么了。”我看着李静的样子，知道她肯定要埋怨，索性我先说出了口。
可是没想到，这次她出奇的平静，“是啊，当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只'蚂蚁'，这座城市里的一只蚂蚁，别人想什么时候撵你就什么时候撵你。”
“刘磊，你还记得来北京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过，我们就在北京待两年，两年后不管混得怎样，我们都回家。”
“哦，是啊，我说过，可是……”
“可是什么，现在离两年不远了，我们混出来了吗？除了信用卡上每月等待偿还的欠款，我们得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一年多了，我们不是那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了。我妈给我打过好多次电话，我都瞒着你没有提过，我告诉她让她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可是两年，是我们答应她的。现在还有半年就到期了，你觉得你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我……我不知道，你跟着我受苦了。”
想想毕业一年半了，这一年多里我们一直在努力，可是生活却止步不前。这么久以来，我甚至都没给她买过一件超过200元的东西。她每天上班挎的那个包，还是毕业前买的，现在磨的有的地方的皮都掉了。有好几次路过商场，都想给她再买个，可是到最后都没买。
那一夜，我们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地躺了一夜。
9
快到年底了，房子也好租，我们利用晚上时间，看了几个，价位、面积都差不多，最后在李静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里的次卧。前房东人还算好，搬家那天给我们找了个便宜的面包车，就这样不到两年时间，搬了三次家。
搬来以后，本来还想着装饰一下，贴个墙纸什么的，可是看李静一点心情没有，只好作罢。
想想也是，收拾的再好看，终归不是自己的，哪天房东不让住了，还得腾地方。后来我才发现，自从搬到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也没见李静开心的笑过。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交流也比原来少了。虽然日子还像往常一样的过着，但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隔壁住着的也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情侣，三天两头的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我是习惯了，可是李静受不了了。有一天晚上，为了搞定一个客户，我很晚才回来。刚爬上楼，就听见有人在吵架，我当时以为又是那两个小情侣闹别扭，可是越听越不对，这不是李静的声音吗？！我赶紧跑了几步，推开门，就看到李静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在哭，那两个小情侣站在房门口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那个男孩的脸就是一拳，“妈的，干什么你们，看我不在，欺负我的女人，小心我弄死你。”然后转过身去拉坐在地板上哭的李静，“老婆，快起来，怎么了你这是？”
李静死活不起来，就是一个劲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那个被我打了一拳的男孩，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还手。反而是旁边那个女孩看不过去了，骂骂咧咧的，“我们小两口吵架，管你媳妇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在那儿哭，就跟我们把你怎么着了似的。你还敢打我男人，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挥手向我挠过来。可能是那个男孩不想把事情挑大，伸手把女孩拽进了屋里，“对不起哥，你劝劝嫂子，别再哭了。”
隔着房门，我还听见女孩在那骂，骂我们，骂她身边的男孩。不管了，我也懒得去管。
只是李静还在那哭，无论我怎么劝都不管用。我蹲下来抱着李静，拍着她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哭吧，哭吧。这么久以来，她心里藏了太多的苦，背了太多的担，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发泄出来就好了。
过了很久，她哭累了，我扶着她站起来。她甩开我的手，跑到了卫生间，插上门。把水龙头打开，水量调到最大，开始洗澡。我转身回了房间。
10
第二天，天刚刚亮，李静就把我拽起来。
“刘磊，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那时候我还没睡醒。
“离开北京，回菏泽。”
“回菏泽？！”这会儿我彻底醒了。
“回菏泽，你想好了？”我在问她，也在问自己。
“嗯，我想好了，我们不要再等了，快过年了，过完年肯定好找工作，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李静充盈着血丝的双眼，我知道昨晚她又是一夜没睡。
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四年的女人，我又能说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希望我和她一起回去，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都满足不了她吗？可是，我现在已经做到组长的位子了，也许再有一年，我就能当上部门经理，真要回到菏泽，这一切又得从零开始。
“你让我好好想想，给我点时间，辞职也得要时间啊。”
“好，我给你时间，不管你走不走，我是下定决心要走了。今天，我就交辞职信。”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年半的时间，我从一个部门新人，到月月销冠，再到现在的小组组长，手底下有五六个人，工资也翻了一倍。真要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李静这一年多以来，变化也很大，注会考过了审计、经济法，在她们部门人缘很好，领导对她也很照顾，工资也比原来多了，可是她还是想要回去。
11
我写好了辞职信，正准备交到经理办公室，刚到门口，就听见经理在和我们公司的老总在说话，听意思是经理向老总推荐我，让我从现在一个小组的组长，变成负责两个小组，那个小组的组长因为业绩不好，被撸下来了。
我没有进去，手有点颤抖，把那封辞职信，攥成一团放在了裤兜里。
晚上回去，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静，希望她能改变主意。我变成两个小组的组长，就意味着工资还会涨，我们在北京生活是有希望的。
可是，她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惊喜，冷冷的说，你留下吧，继续做你的经理，我自己回去。
无论我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她还是走了。
新年回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那间屋子。隔壁的小情侣，也不吵架了，每天都能听到他们开心地笑。偶尔碰到，也会向我打声招呼，也会提到李静，我都寒暄一句，在家有点事，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就这样打发他们，也打发我自己，好像李静真的还会回来。
也许以后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好的姑娘了，只是终究没逃过分手的命运。
后来，我又搬了家，搬到了我公司附近。看不到熟悉的东西，我就不会想她了吧。
12
一个人，生活了两年。两年间，我还是会定期的向那个助学贷款的账号里打钱，这是分开以后，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两年间，也有热心的同事给我介绍对象，但是我都没答应。四年的感情，总需要时间，慢慢淡忘吧。与其找一个人来安放孤独，不如自己吞咽所有生活的苦。
我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李静也不是，那段难捱的岁月里，我们携手走了这么久，已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我庆幸当初选择了放手，选择了一个人闷着头做自己的事。这样，她才有了现在的幸福，像照片上那样的幸福。
我在微信里，给她转了5000元，算是祝福她了。希望那个人，不会像我当初那样，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