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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

2023-06-04  本文已影响0人  看风景的我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深夜的密林并不安静。在浓重的夜色掩护下,啮齿类动物谨慎地觅食,擦过枯叶的动静细碎而清脆。树顶夜枭发出古怪的轻声啼叫,它们是最耐心的潜伏者,长久的等待后,只要看准时机,总能抓到美味的猎物。

一阵夜风吹过,林鼠缩进草丛一动不动,宿鸟扑拉拉飞到高空,盘旋着不敢落下,是什么让它们如此紧张,莫非它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然,从粗壮的冷杉树后,悄无声息地转出一只斑斓的花豹。它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稚气未脱,但它脚步轻捷,身形矫健,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双眼射出碧莹莹的光,在没有星星的夜里,散发着十足的威慑力。

它游荡在林间,像是漫无目的,但锐利的眼神早已锁定了不远处一只瑟瑟发抖的野兔,这只兔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躲进洞里,而是蜷缩在一棵树下,现在直面凶狠的猎食者,似乎吓得动也不敢动,连逃跑的本能也忘了。花豹拉近距离,塌腰纵身一扑,一道迅捷的黄影凌空划过,落地时已经将猎物按在爪下。

它放松下来,叼起野兔,准备找棵树爬上去,享用一顿点心,但兔子像被什么藤蔓困住了,它一下没衔动。花豹不耐烦地咬紧牙,甩头一挣,想挣断藤蔓,可谁知它不但没能把兔子衔走,自己也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了。

花豹本能地挣扎,但它的尖牙利爪似乎对这张网毫无用处,手指粗的麻绳互相扭结,将它牢牢地束缚住,越挣扎反而捆得越紧。突然,它停下动作,两只圆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喉咙里滚动着低低的咆哮声。

压抑的呼吸和急切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高低低几条人影从林子那边钻了出来,围住被网的猎物,有人按开手电,豹子扭头躲闪强光刺激,这个动作把它华丽闪耀的皮毛展现得更彻底。

几个人脸上抹了泥,黑乎乎的辨不清面目,最矮的那个操着本地口音:“哎呀妈呀,是个大家伙!”旁边的人“嘿嘿”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反着光:“这趟值了,没白干!”后面一名高壮汉子把矮子拨拉开,拔出匕首:“赶紧扒了,这皮子贼值钱。”

“别动!”沙哑的声音一出,几个人都安静了,目光整齐地投向说话的人,这人叼着根歪嘴烟斗,吧嗒两下,不紧不慢地说:“要活的。老毛子那边有口信儿,他妈的有钱人吃饱了撑的,喜欢养老虎豹子,一头活的,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几个人眼神跟着他的手晃来晃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矮子咽了口口水:“可是东哥,咋运出去?”

“不该管的别管,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东哥喷了口烟,烟嘴指指豹子:“打麻针拉走。”麻醉药生效很快,花豹无力地软倒在地,高壮汉子踢了踢它,见没动静,裹着网将它扛了起来。

营地在几百米外,几根树干交叉着撑起灰绿色帆布帐篷,帐篷前一簇用石头压灭的篝火。东哥指指被扔在地上的花豹:“捆着,先饿两天,等南边林子里网套收货了一起运走。”大金牙把豹子身上的网解开,换了绳套捆住四条腿,招呼矮子:“老矬,再去下一网呗,你这网挺好使,没准再套个大家伙,咱就发了!”

老矬有点迟疑:“还下?护林队追得紧,咱已经有个大货到手了,早点出去呗?”高壮汉子“切”了一声,笑话他:“老矬,你真是人矬胆儿也矬,怕啥?有东哥呢,能叫护林队的逮着你?”老矬迟疑地看看东哥,东哥眯着眼躺在被子堆上,冲他一扬下巴:“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老矬就把剩下的话咽了,讪讪地叫高壮汉子:“大岗子跟我去呗,卡子得装高点儿,你个儿高。”大岗子把花豹扛回来,正叼块肉干歇着,眼一瞪:“你爬树上整不一样吗?”老矬低声下气:“这不是爬树不方便嘛,你给我搭把手,弄得快。” “就你事儿多,老子累着呢,滚。”

见岗子不搭理他,老矬臊眉耷眼拎着一捆麻绳网走了,岗子在他身后“呸”了一口,骂骂咧咧:“怂头日脑的样儿,看着就窝囊!东哥,咱进山带他干啥?”东哥没搭理他,大金牙旁边搭腔了:“还不是这些天护林队巡逻得勤,咱不敢放枪?这孙子祖传的打猎网套手艺,带上他有用,你也别老呲哒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留神老矬咬你一口!”

岗子撇撇嘴:“嘁,老子怕他?”大金牙嘿嘿坏笑起来:“你不怕?他个头儿正好到你裤裆,急起来给你老二咬了!”岗子捡块石头就砸过去:“净他妈扯犊子!”大金牙正躲,突然见老矬飞快跑回来,压低了嗓门,用气声憋得话不成句:“还有一只!豹子!母的!”

东哥一骨碌坐起来,沉声问:“哪儿?”老矬指着北边,喘着气说不出话,岗子又拔出了他的匕首,瞪着北边黑漆漆一片树林,那架势简直比豹子还凶,大金牙卸下了一直背着的长枪,端着瞄准,可半天也没别的动静传来,岗子脾气急,扭脸骂:“妈的老矬,豹子呢?扯呢?”

老矬结结巴巴辩解:“就……就在里边,原来装卡子的地方,俩眼跟鬼火一样,我望见就跑了。”他顿了顿,又说:“咱抓的这只,十有八九是它的崽子。要不……给它放了?”岗子立起眉毛:“放?放你娘的屁!进山好几天,就抓只豹子,放了它老子吃谁去?”

“豹子这东西狠着呢,母豹子要真是盯上咱,可就不好办了。我听说有人抓了只老豹子,锁了腿拴在家,结果豹子半夜硬是啃断腿跑出来,把这家几口子都咬死了。”大金牙转向东哥,等他拿主意。

岗子忍不了:“大金牙你他妈也怂了?老子还就不信,这畜牲能把咱哥几个咋地了!网套下不成,不还有麻针呢?把它也麻了一块卖,再挣他五万块!”

“你知道个屁,麻针只能趁它不注意打,当着面它不会躲啊?这玩意儿不好搞,一共才三支,打不准就白瞎了。”

东哥听他们吵完,在地上磕打磕打烟斗,一锤定音:“富贵险中求,豹子是稀罕物,要能弄一对儿,可不止十万块。岗子,你跟老矬去,这一片儿夹子卡子多下几个,咱等着它。”

老矬看看东哥,又看看岗子,低着头嘟囔:“唉,夹子就剩仨了,卡子就一个,不顶用吧……”岗子最腻歪他磨磨唧唧的样儿,恶狠狠冲他比划匕首:“少他妈废话,走!”

老矬蔫蔫的跟在岗子后面,在营地周围转圈寻找着合适的地方,这时候天色亮了些,乌蒙蒙的云层被风吹走了,朦胧的月光下,他掰开猎夹,一一做好伪装和标记,最后,他找了棵老高的树,指指上面,岗子瞪他一眼,还是爬了上去,三两下把卡子装好,架上绳网。老矬在底下捣鼓半天,从蛇皮袋里掏出只血糊糊的野鸡,拴在机关上,试了试劲儿,仰头喊:“好了。”

岗子紧绷着身体没说话,老矬喊不动人,顺着他扭头的方向一看,一屁股坐地上:“哎哟妈呀!”离他们不远的树杈上,趴着一只母豹,前爪按着树干,幽绿的眼睛直盯着岗子,弓着腰,正是要攻击的姿势。

老矬裤裆马上就湿了,一股骚味悄悄蔓延开,母豹往他的方向斜了一眼,似乎判断出这只猎物没什么威胁,又专注地盯住了岗子,还有他手里握得紧紧的匕首,恐吓地亮出两枚尖牙。它可能在岗子身上闻到了小豹子的气味,知道眼前这个必定是敌人。

岗子明白自己正面硬拼肯定没好果子吃,老矬又是个废物,帮不上忙,只能戒备地紧盯母豹,大声喊老矬:“去叫东哥带枪来!”

他的声音激怒了母豹,后腿一蹬,竟从对面树上直扑岗子,岗子一躲,没抓牢,摔下树摔得眼前一黑,他顾不上后背生疼,赶紧就地一滚,站起来跟树上的绿眼睛正面对峙,慢慢向后退,他不敢转身跑,没人跑得过豹子。

老矬吓傻了,直到岗子再次怒吼:“快他妈去!”才醒过神,僵硬着手脚一点一点往后蹭,裤子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湿迹,蹭了许久,见母豹没有转移目标的意思,才跟头把式地转身跑了。

岗子余光见老矬离开,知道一会儿救兵就能来,刚松了口气,突然一道黑影伴着腥风往脸上扑来,他只来得及偏了偏头,就觉得脑袋挨了重重的一击,左边耳朵一热,什么东西流到了脖子里。疼痛感是他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血以后才出现的,左边腮帮子后面一片平坦,耳朵没了!

但这股疼劲儿激起了岗子的凶性,他骂了一句,猛地转身扑向母豹,紧攥匕首狠狠扎向它伸长的脖子,是个拼命的架势。花豹体型并不大,它向前一蹿,灵活地闪过匕首刃,一口咬在岗子右胳膊上,甩头撕下一块连着衣服血淋淋的肉,钻心的疼击中岗子,他惨叫一声,手不由自主颤抖着,匕首掉到地上,滚进了草丛。

找匕首来不及,母豹已经又扑了上来,这次它的目标是脖子。掠食者的本能让它精准攻击猎物的弱点,但它的猎物不会坐以待毙,当野兽腥臊的呼气喷到脸上,岗子生死一线间爆发出的速度竟然能与猎豹媲美。他把右臂横着卡进母豹牙关,挡住了它锋利的牙尖,忍着疼用左胳膊死死勒住它的脖颈,他听大金牙吹牛聊天时说过,个头不太大的野兽,人只要能勒住它的脖子,就能制服它。

豹子挣扎得厉害,扭着身子翻腾,将岗子带得倒在地上,四只利爪乱踢乱刨,抓得他一身血印子。可巧它后腿不知怎么用力一蹬,踹到岗子大腿根,他疼得冒汗,身体也不由蜷起来,胳膊放松了钳制,豹子抓住机会甩脱嘴里卡的胳膊,朝离它最近的肩膀就是一口。岗子惨叫着无力反抗,他甚至能感觉到两只尖牙楔进了肩胛骨。他绝望地想:就这么交代了?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豹子身体一颤,咬住他的力道渐渐松了。

“岗子,岗子!”大金牙举着麻针枪,声音透着慌张,他望着眼前惨烈的一幕手足无措:母豹张大了嘴巴,牙齿深深嵌入岗子肩膀里,岗子左边耳朵没了,血糊了他满脸,他的左胳膊僵硬地勒着豹子头颈,血也大片地淌在豹子华丽的皮毛上,看上去像是同归于尽了。

大金牙不敢上前,东哥从他身边走过,先钳住豹子的脖颈,见豹子身体瘫软亳不反抗,就将它从岗子肩膀上掰下来,轻轻扔到一边,让老矬绑了,再伸手去探岗子鼻息,感觉到温热的吐息,重重出了口气:“行,是吃这碗饭的,命硬!”他拍拍岗子血乎乎的脸:“岗子,醒醒,这趟生意给你多分一成。”岗子动了动,咧出个辨不清五官的笑。

东哥站起身来望望天,这时月亮黯淡了,天色也暗暗的,像烧过的黑炭,上面浮着一层灰白,太阳快出来了。“老金,先给岗子治治,咱趁夜出山。”

大金牙收了枪,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扁圆白铁壶,拧开递到岗子嘴边:“先来一口。”岗子闻见酒香,仰头叼住壶嘴咕咚就是一大口,还要喝时,大金牙赶紧拿走:“就这么点儿,还得给你洗伤口呢。”他扒了岗子上衣,吸口凉气:“嚯,都挠成饺子馅儿了!”

烈酒浇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岗子疼得直抽抽,骂人都得从牙缝里挤出来:“操!大金牙!日你祖宗!”大金牙手上一点儿没停:“上好的白干就这么糟蹋了,你小子赶明儿得还我两壶!”

给岗子简单包扎好,大金牙半扶半扛地把他弄起来,跟东哥俩人架着他。老矬要收卡子,东哥叫他:“别收了,快走。”老矬扛着母豹,东哥回营地背上幼豹,帐篷也不要了,四人辨了方向,往山下藏车的地方走去。

没有现成的路,老矬边拨开草丛边提醒:“小心着点儿,别踩着夹子,我留了红绳当记号。”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沉闷的“咔哒”,和吃痛的闷哼——东哥踩了捕兽夹。他摇晃了一下,低头看左腿,大号夹子,生满了铁锈,只有密排的锯齿闪着寒光,隔着裤子深深咬合进腿肉里。

大金牙想弯腰去看,弯了一半,又直起身,先扶着岗子小心地坐倒,再去看东哥,东哥也就地坐下了,左腿不自然地蜷着,小腿往下的裤子颜色深了一大片。大金牙一边骂老矬:“你他妈下的什么破夹子,野物一个没夹着,倒把东哥伤了!”一边寻摸着周围,去掰一棵擀面杖粗细的小树。

老矬吓得畏畏缩缩,犹豫着把豹子扔地上,也凑上来看,一看就叫:“不是我的,这是夹野猪的夹子……”后几个字声音小了,他觉得不该把东哥跟野猪相提并论。然而他突然猛地回过味来,又仔细盯着夹子看:“东哥,这夹子刚埋下,人没走远!”

东哥也是一凛,吃这碗饭的,碰见同行可不是啥好事。没猎物还好,他们抓了两头活豹子,要是遇见眼红的,说不定自己就成了猎物。大金牙弄断了小树,捋了叶子细枝,脚踩着撅成两段,扔一截给老矬:“别废话了,快给夹子别开!”两人把树棍插进夹子和腿的空隙里,稳住了往两边使劲,机簧吱吱呀呀响着,终于掰开了足够大的口子。东哥吸着气把脚薅出来,踩在地上试了试:“没断。劲儿够大的。”

大金牙扔开树棍,夹子“呛”地合上,刺耳的金属音传出老远。他仔细检查了东哥的腿,冲他伸个大拇指:“您这骨头是真硬,裂了点缝,没大事!”他想给东哥包扎一下,被拒绝了:“出去再说。豹子半路能醒不?”“不能,剂量大,至少得天亮。”几人接着下山,老矬悄悄把捕兽夹捡了挂在腰里,这样的好夹子难得,大金牙看见了,撇撇嘴也没说什么。

四个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在密密麻麻的杉树林里,树林像是没有尽头,总也出不去。大金牙丧着声音问老矬:“还得走多久?”老矬看看天色,把扛着的豹子往上一掫,抹了抹汗:“天亮之前能下山。”这话一说,大金牙和岗子精神都为之振奋,就连东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流露出放松的神情。

“哥儿几个,这话说得满了吧?”前面突然闪出两条人影,都是短打扮,一个棕色马甲,一个黑皮衣,平端着长筒鸟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老矬和东哥。“什么意思?兄弟哪条道上的,亮个字号?”东哥见惯了风浪,不动声色地问。对方干笑一声:“哈哈,甭套近乎,都是山里打食的。别磨烦,货留下,人过去,不然一枪一个都点了!”

东哥心里一揪:遇见同行了。他不动声色地放下幼豹,打量着俩人,随口应答:“一枪一个?兄弟这枪是一搂一大片吧?”心里却在不住盘算对方的实力:两个人,两条枪,距离三四米,俩人身形只是中等,若是抢在对方开枪前冲过去近了身……他想到此处,脚下忍不住微微使劲,可一阵撕裂的剧痛立刻从小腿传来,他苦笑,今天是虎落平阳了。

面前两人对视一眼,穿棕马甲那个咧咧嘴:“行家啊,瞧不起哥们儿这散弹枪?要不咱试试?”东哥陪了个笑:“哪儿能呢,兄弟就是……”说到一半突然身子矮了半截,对面两人一惊,下意识把枪口往下压去找目标,却发现目标已经以他们反应不及的速度滚到了跟前。

借着他们往下压枪的架势,东哥抓住两条枪的枪管往肋下一夹,一个旋身,把两人带得立身不住,左腿一扫,“啊哟”、“噗通”,几声,两人栽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时,脑袋上分别顶了个冰凉邦硬的家伙。东哥这才忍着疼把话说完:“兄弟就是想看看,你们俩手底下功夫怎么样,谁知这一看,还真不怎么样。”他喊老矬:“老矬,给他们绑树上,咱走!”

可没人回应,诡异的沉默让他汗毛直竖,他警戒着回头,瞳孔缩了起来:大金牙和岗子背靠背站着,对着周围四个人,都亮出了猎刀,包围圈外老矬太阳穴上顶着鸟铳,已经被制住了。

东哥知道自己必须稳住,今天的对手是硬茬子。他强迫自己忘了腿上的剧痛,深吸进一口带着冷意的空气,双手始终稳稳地握着猎枪,抵着地上两个人的脑袋,向对面几人背后喝道:“出来吧,有事好商量。”

黑暗里转出一个人影,慢慢踱到场中,借着月光看,秃头,鹰钩鼻子,还有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东哥一惊:“胡秃子?”心下便知道,今天的事很难善了。

江湖中人谁还没个恩怨?不巧,这位胡爷与他有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谁搅了谁的生意,谁抢了谁的猎物,谁打了谁的手下,要在平时,两人互有顾忌,见了面皮笑肉不笑也就过去了,可这回……东哥瞥见地上扔作一堆、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母豹和幼豹,这是笔大钱,值当见血。

胡秃子捻着串菩提珠,拿着前辈的架子,和气地打招呼:“东子,身手不错。”东哥冷冷地回他:“比不上你,人多势众,我只好自己多练练。”胡秃子打了个哈哈:“人多,吃饭的嘴就多,一帮兄弟都指望我,我也不容易呀!”东哥单刀直入:“老胡,明人不说暗话,你人多,我认了,但是有一条,我们兄弟几个深山老林辛苦几天,不能空手回去。雌的你带走,小东西给我留下。”

岗子一听就急了,梗着脖子喊:“东哥,我都成他妈饺子馅儿了,拼命弄来的货,咱凭啥给这老秃子?”胡秃子最忌讳有人提这个“秃”字,翻翻眼皮,狠盯了岗子一眼,没理他,冲着东哥摇摇头:“咋忍心让它俩母子分离?还是都交给我吧,林子这么大,你再弄几只嘛。”

岗子瞪圆了眼骂:“老秃子你要脸不?你自己咋不弄几只?一帮窝囊废……”围着他的四个人里,有个小子脾气比他还暴,听他骂骂咧咧,操刀朝岗子当头就劈,岗子哪容他动手,早红着眼珠迎上去,两柄猎刀撞在一起,溅出几颗火星,胡秃子的人上来助战,大金牙也不示弱,便是一场混战。

东哥见局势控制不住,一咬后槽牙:“拼了!”他扔了一把枪,抡起另一把,砸晕脚边蠢蠢欲动的两人,也冲了上去,他的目标是胡秃子,至于老矬那边,自求多福吧,他顾不上了。

胡秃子当然有保镖,他退在一边,两个壮汉迎住东哥拳脚往来,一时竟不分胜负。突然一声惨叫,是岗子!东哥分心往那边扭头,见岗子左臂耷拉着,脚步渐乱,右手无力地挥舞着猎刀,眼看要支撑不住,大金牙也浑身是血。东哥心里一紧,背上挨了重重一锤,踉跄几步,没等站稳,又一股大力将他击倒。

岗子见东哥倒地,怒吼一声,对敌人的攻击不躲不闪,被刀刃捅进小腹的同时,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又趁着一股刚勇,把血淋淋的刀扎进大金牙对手的后腰,斜着豁开半尺,眼见是活不成了。大金牙喘着粗气去扶岗子,一眼看见他肚子上的刀,定在原地不会动了。岗子费劲地推他:“东哥!”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撕裂夜空,不知传出多远。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去找枪声来源,竟是老矬握着鸟铳,抖成了筛子,地上躺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原来看押他的打手净顾着看场上打斗,鸟铳稍稍偏离了他的脑袋,他觉得有门,瞅准机会抓了枪管往外夺,那人不提防被他得手,扑上来抢,老矬慌乱之下开了枪。黑暗中不知打中了哪儿,可这么近的距离中弹,不死也得重伤。

两伙人火并,却都不动火器,并不是什么“盗亦有道”、“江湖规矩”,一怕距离太近误伤自己人,二怕枪声招来了护林队,被抓去蹲大狱。老矬来了这么一手,暴露了行迹,大家都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了。胡秃子眼珠一转,手往怀里伸,东哥被打倒在地正能看见他的动作,知道他要掏手枪,奋起一股劲儿,一个懒驴打滚骨碌到他脚下,从靴筒里拔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一刀挑了他脚筋,待他惨叫着软倒,又一刀捅进他心窝,被血喷了一脸。

可他没来得及品味干掉了老对手的胜利快感,胡秃子的保镖之一从背后给了他一下子,“咔”地一声脆响,他的视野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人拧了他的脑袋。“要死了吗?”江湖险恶,他设想过自己的很多种结局,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死在这样一个小人物手里。

“啊!东哥!”“砰!”大金牙望见这一幕,捡了东哥扔的鸟铳,没命地朝两个保镖扣板机,一名被击中了,倒在地上抽搐,另一名躲过了大多散弹,挥刀冲到大金牙近前。鸟铳重新装填需要时间,但躲过射击的保镖再也不能上前一步:他的脚下是一副粗而锋利的捕兽夹,夹野猪的那种。

老矬不愧是最有经验的猎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趁乱下了夹子,大金牙看看近在眼前却再也伤不了他的猎刀,再看看这人被捕兽夹夹断的腿:“你的骨头没有东哥硬。”说完面无表情地给火铳填药,填实,扣板机,发射,眼前惊恐绝望的人倒下了。

枪声过后,林中一片死寂。他环顾四周,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人,岗子死了,东哥死了,胡秃子死了,老矬呢?没影了,不知什么时候跑的。大金牙笑笑:“呸,这怂货。”眼角余光看见什么在动,他扭头,母豹子居然醒了,正一下一下地舔小豹子,快把小东西也弄醒了。十万块就在眼皮底下,可惜拿不到。

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护林队的人来了。大金牙看看自己面前的尸体,自己被抓了肯定要吃花生米。跑?往哪儿跑?他不像老矬,这片山林里土生土长,还有一手打猎的好手艺,往深山里一扎,藏半年谁也找不着。

脚步声变轻了,估计是戒备树林里的人,大金牙摇摇头,没啥好戒备的了,他摘下麻针枪,麻针一共搞了三支,还剩最后一支。给他药的人特别叮嘱他:“这药劲贼大,可只能给畜牲用,人用了准死!”

树林外响起扩音喇叭喊话声:“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他抬起枪管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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