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不明 (3)
张虫虫在泥地里悲伤的样子像一只抬起头的大蛆,不仅哭得我心里发毛,双手攥起泥巴还恶心地往腿上抹,像是疯了。地上的血水已经看不清了,他的眼泪还在不停地给暴雨助力,实在不知道怎么劝他,他就这样看着我把狗埋了,然后突然愣了神,应该是看到了我脚边的狗眼。
“王小力,那是啥?”
“什么啥?”
我怕他看到更难受,脚跟稍稍一抬,脚尖一转,踩住了狗眼,碾了下去。
这下完了。
眼球爆裂的声音特别大,好像从我的脚底膨胀起来捋直了全部的红血丝变成了针,又飞出去刺穿了密不透风的雨线直奔张虫虫而去,应该是扎到了他的耳朵眼儿。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又弯着腰像喝醉了一样,朝着我的脚底板跑来。
“你踩到了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爆了。”
“我草!”
我捂着自己的裤裆,蹲在了地上,尽量让自己装的像一点,我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把脸迎着雨水又抬了起来贴近了他的头。
“我刚才埋狗太用力了,蛋碎了。”
我又把我英俊的面庞挤成了一个碎蛋的模样,努力想象着一个打碎了的鸡蛋在碗里搅拌着,估计差不了太多。
“哪一个?”他也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摸我裤裆。
“去一边,疼着呢。”
张虫虫终于笑了,呼啦,又一个响雷,好像把那只狗连身子带头带眼球全部霹没了,一点腥味也闻不到。
大院里亮了灯,一下子把整个巷子照的通明,可能大别墅就是大,张虫虫他爸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像是跑了三千米,干瘪的身子和张虫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弱小的很。但是手里那把不太稳又明晃晃的菜刀把整个院子都反射了进去,像是提起了吓破的胆子。
“进屋!”
“怎么了?”
“狗呢!”
“死了,王小力埋了。”
张虫虫他爸看了看空空的院门口,伸出麻秆般的胳膊拉着他就回了屋,浑身颤抖着彷佛能把雨水颠出半米高,嘴里还一边嘟囔着。
“狗叫的太惨了…”
我没听到什么狗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傻狗转着圈咬自己尾巴,玩过了头把自己给吃没了。
砰地一声。
屋门关上了,我一个人站在他家大院门口,总感觉哪里不舒服,我抬起脚,鞋底已经看不见了什么残留,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也好像他家就没狗。
呼啦!又一声雷。
完了。
那本漫画书我还扔在张虫虫的桌子上,要是被秃子王看见了,我一定也会被供出来,还要再次面对他的口水王八连环拳,直接喷我们一脸,并捶爆我们的胸口。张虫虫不怕,他肉多,我不行,不耐揍。
不过我多虑了。
半夜里暴雨拐了个弯去了别的地方,地上湿漉漉的但是天空已经干的透亮了,太阳拿着喇叭又宣布了胜利。班长狗腿子在讲台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因为秃子王没来。
狗腿子的腿肚子特别粗,秃子王的一根秃毛随便一个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给他兜住,用他的话说,这叫保护智慧的种子,为得是大家腾飞的前途。他特别矮小,还非要在讲台后面走来走去,像是时空穿梭的小矮子,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
“大家安静!”
同学们也没说话。
“王老师电话没打通,一会我再试试。”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习两个字,像狗扒的一样。“先自习。”
“张虫虫,你同桌呢?”
“一早上也没见。”
“得,漫画还你了啊。”
“都皱成什么了。”
“哎哎,我昨晚看见一对胸,老好看了。”
“你做梦了?”
“不是,山顶那会,就那傻兮兮的女孩。”
“那个闪电么?”
“你也看见了?”
“是啊,太响了啊。”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那个把我惊成屁股蛋的雷和晃成个球的闪电确实存在,不过雷一般不都是在闪电之后么,我怎么记得我是耳朵先被震到的。
“王小力!回座位!”狗腿子学着秃子王的样子,拿粉笔指着我。
“好来,腿老师。”
他应该没听到,因为后三个字我说的声音很小,因为我才发现教室里少了好多学生,很多座位都空着。
早知道秃子王不来,我也不来了。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秃子王不来的。
我刚坐好,就看到走廊有学生在跑,慢慢跑的人多了起来。
好像出事了。
狗腿子是按不住好事的学生的,慢慢都挤成了个气球,又一下子泄了出去,都拥在了楼下的厕所旁。把厕所门都堵住了,没有一个学生说话,都一个个像死榆木疙瘩,站的一动不动。
我推着张虫虫的身体,硬是让他凭借自己完美的身材挤出了个完美的甬道,然后我凑了上去。
我草!
一只黑色的猫头在下水道的沟渠口一下一下反转着身子,撞着铁栏。不对,没有身子,只有一个头,眼睛是深绿色的,眼球也是外突,但是应该掉不出来,因为又快被撞进去了。嘴巴咧的老大,溜尖的牙齿好像咬到了什么,还断了一颗。整个脖子也是空荡荡黑洞洞的,像个挂在墙上的标本头。厕所的污水反而把它洗得很干净,头上的毛还会在水里浮上几下,然后撞上黑色的铁,发出咚的声音。
眼球偶尔和阳光重叠,搞不清是谁在发光。
那些剩下的身子鬼知道去哪了。
“生物实验室?”
“这是假的吧。”
“谁他妈恶作剧。”
“变态啊!”
...
女生们扭着头都跑走了,对于她们来说这个画面估计很难忘了,虽然昨晚我也算是见过,但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也未免太清晰了。
我真想蹲过去双手撑开那个狭窄的铁缝,让那个猫头赶紧变成一条鱼,游走吧。
张虫虫好像想起了他的狗,眉毛开始往下,鼻子开始往上,又是一脸悲伤。
“我爸说昨晚狗叫的可惨。”他又看着我说,“黄鼠狼来学校了?”
我实在没法回答他,这很明显不是黄鼠狼所为,如果是,肯定也不是一只,吃了一只狗了不可能一晚上就饿了。不过我也实在分析不出来是个什么鬼东西,于是我还是强压着我的疑惑吐出了这么一句。
“这猫头比你那狗头好看。”
“王小力!”
其实恶心的要死,我扭过了头,看到了人群中的李丽,又凑着头正往里瞧。
我真是见不得女孩这么野蛮。
我又走了过去,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别看,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