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性教育的农村少年
在农村,即便是现在,大人们羞于对孩子进行性教育,包括谈论这件事,在这块可以说是空白,甚至一本这方面的书都不给你看。父母总希望孩子们无师自通,长大了自然会明白,这也导致了很多留守儿童被侵害等。
孩子们了解性的渠道,往往是在同龄人的各种玩笑中得知,以及在各种言情小说、各种小视频的不堪的描述中,懂得了性是怎么回事。
就连中学时,生物老师讲到这块内容时,都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把课本念一遍完事,完全不会和学生轻松地去讨论这个问题。
网友麦小可来信说,他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农村家庭,父母对他从来没有过性教育,他到了初中才知道性是怎么回事,是通过怎样的形式进行的。而这些知识,还是从室友粗俗不堪的聊天中知道的。
原来男女生理构造的不同,是这个用途哈,一些疑惑终于明白了。
那时网络还不普及,他感到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可他已经14岁了。
在这之前,父母从来不和他谈论这件事,每次问父亲,自己是怎么来的,都被笑着告知,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虽然他知道是玩笑,但他更多的是认为,生孩子这件事,当你结婚之后自然就会有,就会传宗接代。
有一次,他看到父亲拿钱的时候,抽屉里有一个透明的乳白色的“气茄子”(方言),他嚷着要。父亲突然严肃又尴尬起来,快速锁上抽屉,赶走了他。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避孕套,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父母是有性生活的。
小孩子并不知道那是避孕套,当玩具,当气球来吹。学校附近的小商店里,五毛钱一个,孩子们会用力吹能吹很大,用绳子系着,满世界跑。没人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大孩子们只会邪恶地笑。
童言无忌,倒也没什么。更大的问题是对性的误解。
麦小可说,小时候他以为男女接吻、拥抱、滚在一起,身体来回摩擦,就是上床,会生孩子。当然,这也导致在很长时间里,他对自己身体的无知。大概在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开始勃起,想有一些异性的接触的幻想,有了喜欢的女生。他那时想,“自己这家伙”硬起真麻烦呀,和女生磨蹭时会不会很碍事呀。为此,他还苦恼了很长时间。
更尴尬的是,他不知道勃起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是件不好的事情。农村人喜欢蹲在街边吃饭、聊天。某天他穿着短裤,端着碗在胡同口吃饭,街上人来人往,他那里勃起了,从短裤的一边冒出来。可能有人看到了,他却没意识到什么。
现在他想起来,羞死了,别人肯定会说,这是谁家的大傻子呀,没羞没臊的。年幼时,大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你那啥,都被邻居的大妈大婶和小姐姐挑逗过,摸过,但长大了,就是无知的表现。成年人需要体面呀,因为只有傻子,才无所谓这些。
从室友和男生庸俗的玩笑中,他对这件事才渐渐有了认知。不再恐惧自己的身体的不一样,也知道欲望不是件羞耻的事情。当然,没有人会正经地谈论这件事,大家更多是谈论谁谁那个啥了,在宿舍,在宾馆,在废弃的工厂里,在野地里。
对他来说,那是很神秘的事情,是没机会触碰的。
是的,他那时连和女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把幻想不断堆积。他默默地听别人的谈论,幻想爱情,也幻想最隐秘的事情,有时男生会传阅过于细节的武侠或言情小说,他也会要过来偷偷看。
他经常会梦遗,夜里无法控制地流淌,激动又羞愧,醒来悄悄把秋裤坏掉。有时白天在教室坐着,也会有蝌蚪一样的东西滑出来,带出几秒悸动。总觉得这样不好,可能,那就是青春无法排解的烦恼吧,有点失控又有点兴奋的感觉。
人类有些事情,会无师自通的。那年夏天的某个傍晚,当然是他一个人。他在房间里看书,在一些片段的作用下,他无意间摆弄了身体的某处,许久像梦遗一样的愉悦感袭来,溢满全身的热流,这让他兴奋起来,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
他学会了排解欲望,一个人悄悄的,甚至在夜里宿舍的被子里。
即便这样,父母也从来没在这方面和他交流过。只会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交女朋友这类的问题,并告诫要好好学习。高中暑假有一次,母亲打扫卫生,发现他写给笔友的信。有一张纸上,结尾写着幼稚的“我爱你”。他羞愧难当。母亲也尴尬,她在想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这件事。最后,母亲只是说,不要谈恋爱呀。
第二天,他就烧掉了那些信。
之后的很多年,他远离家乡,与父母相处的日子变少了。他掌控着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克制,就像无法战胜自卑一样。对更真实的探索,他有了逃避的理由。直到后来,他再也没梦遗过,都留给了右手。
有时,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又觉得自己没问题。毕竟孤独是自己选择的。
等到他二十多岁后还一直单身,没结婚的打算,甚至不见他有女朋友的迹象,开始催婚父母变得焦急起来,他也变得不耐烦。小时候他觉得,人一定要结婚的,结婚了才能那啥,才会有孩子。现在他知道,不完全是这样。
有一年回家,他端着热水盆进房间,关上门,父亲突然走进来,隐晦地问他,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去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就在刚刚,他们因为是否让媒人找对象结婚的事情,谈得不愉快。
在农村,导致不能结婚的原因,除了穷,就是身体和生理的问题。被这么问,他特别尴尬,也觉得可笑,他只是单身而已。
直到那时,他们依然羞于谈论那个事情,哪怕是两个男人。
那么多年过去了,关于性,一家人始终没说一个字。
编者语:
把麦小可的故事写出来,不是要讲一个什么道理,批判一些什么,或者提供一种解决的方法。我只是记录他们的内心世界,隐秘的,埋在心里很久的话。也许,对于过去的事情,理解,比责怪,比灌输理念更重要。
昨天晚上,读者群里的王小二同学说:“请不要吐槽父母,即使他们有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他们的人生。”
是的,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局限,重要的是理解,重要的是,当你意识到问题后,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通州图书馆,正好翻到了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的第一封信。人们对世界认知的宽度,都受限于他们生活的环境和时代,就像文中麦小可的父母,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那真是羞于谈性的年代。
关于两代人如何沟通和理解,推荐《亲爱的,安德烈》,虽然我刚开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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