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

通通通……

今天，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看着眼前的家乡，我宁愿粉身碎骨。

1、

我在这里，二十多年了，无论烈日，狂风，还是暴雨，冰雪，都无怨无悔地守护着我的家人。

在我的记忆里，这片土地青山绿水，与世无争。

初夏 

我品尝着清晨的露珠，凉且甘甜。一切都是鲜活的，像刚切开的柠檬。

麻雀试探地在我头上，起起落落。我不讨厌他们。

桑葚熟了，胆大的男孩子爬上树，折一根树枝丢下来，女孩子在树下捡。紫色的熟透了，孩子们塞进水杯里当果粒。覆盆子也软了，有籽，酸甜。

春天里插进水沟底的藕，抽出嫩杆，长出一片尖尖角的荷叶，逐渐舒展开。

夜里，热气散尽，满天繁星。

萤火虫在草丛里扑闪扑闪。屋前的水塘，月光下笼了一层薄纱，水塘里的贝壳、泥鳅，咕噜噜地往外轻吐着水泡。

秋分 

屋后有山，整片松树林，连绵不断。

大雁南飞，秋雨已落。

松树林里，艳丽的蘑菇，像是妖精变的，招摇得很。人们自然不上她们的当。深褐色的香菇，需要用细竹竿，拨开密密麻麻半人高的蒿草，再定眼细看，才能发现。运气好，能碰到几朵凑在一起的。小孩子欢天喜地地摘下来，回去央求母亲煮一碗汤，鲜美无比。

毛栗子，山楂果……都是好东西。

风里夹着新鲜稻谷的香气。

人们脸上，都是沉甸甸的喜悦。

2、变化

最初的变化，是从一条公路开始的。

要修一条百米宽的公路。反对，谈判，弥补，人们拿着补偿款，喝醉了酒似的，满面红光，心满意足。

接着，刚上浆的稻谷，被挖掘机铲走了，尸体混杂着泥土；松树林里的树，被砍下运走了。都要让路。鲜艳的蘑菇，像妖精，但始终不是妖精。妖精会幻化飞走，她们不会。

后来，水塘被填平。那些贝壳和泥鳅，被活埋了。他们的命，不足挂齿。

漂亮的公路建成了，车辆来来往往。公路上干干净净，一场雨下来，风一吹，就没了雨的痕迹。来这里做生意、投资的人，越来越多。音响声，汽笛声，歌舞升平。

清晨的露珠早已苦涩，地上的光，遮住了繁星，银河也变得污浊。

风里，只有铜臭味。

3、

前几天。人们盼望已久的开发商，下了最后通牒。

全部拆除！

他们宣布我们的死刑。

我的家人也经过反对、谈判、补偿，深思熟虑后，决定放弃我。

我不怪他们，他们不同意，就能抵挡得了吗？

眼前的这个巨大的机械，张扬着大爪子，耀武扬威。

我不怕，我只是心痛。

我闭上了眼睛。

谨以此文，纪念面目全非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