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计划
Louis是一只斑马。
他和Lili此时在日落黄昏的草原上,Lili随意的站着眺望着四周,而Louis自己则卧在柔软的草地上注视着自己的女友。Lili是斑马群中最美的一匹,杏仁状的双眼总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这个世界,飒亮的鬃毛,优美的四肢,Louis每每想到她会选择自己就感到油然而生的骄傲。
不远处的其他家族成员也在享受着草原的宁静,他们站在树下的岩石旁边,还没成年的小斑马偷偷的瞥着这对儿恋爱中的伴侣。
这是Louis来到这个世界的第6年,从他出生,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岁的Lili,她垂着头好奇的看着自己,然后就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斑马头领Sam。Sam是匹风趣而值得信任的家伙,强壮、矫健、有责任感,斑马群没有谁不崇拜他。
这么多年Sam总是在遇见Louis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你是我们当中最与众不同的斑马,总有一天你将替代我成为这里的头领。
黄昏的晚风不疾不徐的吹拂着食草动物们,直到远处传来Ali的惊叫,Louis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猛然睁开眼睛,身后的斑马群也骚乱起来,Lili不安的向远处张望着,一只雌性的猎豹催动着草丛的波浪,紧紧追逐着一匹幼年的斑马,Louis对这只小斑马太熟悉了,每天她都爱趴在自己背上听故事,而此时此刻,她的一条后肢已经一瘸一拐,一只耳朵已经被咬断了。
Ali!Sam站在岩石上大喊,其他的斑马也都紧张的观望着。Louis一个打滚站了起来,他对Sam喊道,我去救她!
其他斑马含着眼泪焦灼的望向自己,作为食草动物,他们对这样的猎杀毫无办法。
你不能去!Sam跑到Louis身边,那是头豹子你没看到吗!
Ali马上就要被追上了!她会被吃掉的!
天啊!Lili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呼,Louis和Sam回过头去,Ali被那头金色的猎豹迅速准确的扑倒在离斑马领地不远的草丛深处,很快她的嘶叫也听不见了,那片草丛不再窸窸窣窣的摇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袭击了Louis的嗅觉,橙色的太阳终于沉下了草原的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伴随着猎豹撕扯食物的咀嚼声收拢消失,Lili的眼泪坠在脚下的草地里,Sam的眼神沉重而悲伤,他默默看着远处深深的草丛,从草丛的深处浮动起三角形状的波动,逐渐向着他们的位置缓慢移动过来。
Lili轻轻后退了一步,一头金色的猎豹从草丛边缘露出身影,草丛像排列整齐的羽毛遮挡着她的半个身体,她嘴边沾着浓重的血迹,窄额吊睛,静谧的盯着眼前的三匹斑马。
噢?她发出好奇的声音,那注冷冷的目光落在Louis脸上。Louis看不懂,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眼泪。
我没看错吧。金色的猎豹轻轻嗤笑起来,紧接着毫无顾忌仰头大笑起来。
更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Louis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生肉的味道激荡着自己嘴里的甘草气息,他看到猎豹轻松的跺到自己耳边,Sam挡在Lili身前不让她过来,他们紧张的注视着自己。
很久很久,猎豹吐出一句他听了无数遍的话,她说,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斑马。然后她飞快退离Louis的身边,转身跃入绿的发黑的草丛里,三角形状的波纹向更远处游去直到消失。
你是最特别的斑马。Sam也转头走向斑马群,他轻轻的自言自语道,Lili把颈子疲惫的搭在Louis的颈子上,滚烫的眼泪流淌进Louis的毛发里,黑夜降落到了这片草原。
很长的时间里,Sam每天都带领着其他雄性斑马在成员的领地边缘逡巡,Louis总能看到他沉默不语的站在黑色的岩石上,炎热的风鼓动着他乌黑的鬃毛,没有人谈起Ali,如果她长大,一定像Lili一样温柔善良,但也在同时,每当Louis想到她,就能想到从食肉动物口腔里喷出的腥气,还有她光滑如缎子般金色的皮毛,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收放自如的力气,Louis深深的怨恨着,也不可自拔的不断回想着。
Louis。Lili走过来,她叼着盛满清水的树叶,我们从河边回来了。Louis亲昵的蹭着她的睫毛,低头喝着水。
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们一起去河边?
你不能去河边,Lili轻轻的说,总要有人看着我们的领地,而你是下一任领袖,你必须留在这里。
唔。Louis索然无味的转过头。漫长的清晨,轻薄的雾气打湿了他们的蹄印,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味道撞开露水味儿窜入鼻子,一副连着皮肉的铃鹿的白骨架进入了Louis和Lili的视线,她轻轻别开视线,Louis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五脏六腑倾泻一地,Ali的嘶叫像回音一样萦绕在耳边。
与青草、野花,灌木所有咀嚼的食物不同,Louis的牙齿在嘴里不自觉的摩擦起来,他感到深深的莫名的饥饿感窜入脑海,眼前的尸骨残骸突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Louis?Lili试探的呼唤道。Louis的肌肉绷紧,她听到了抑制不住的磨牙声。在迷雾萦绕的清晨她第一次感到了陌生的颤栗。
唔。Louis梦游般地转回眼神。Lili颀长的脖颈突出两条若隐若现的血管,她浑身的肌肉健康而充满香味,花香,果香,草香,还有令人热血沸腾的畏惧的香味。
Lili。Louis靠近她,而Lili缓缓的向后退去,她说,别Louis。
Louis。从薄雾中,金色的阴影逼近他们,他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赤裸裸的翻涌着肉欲和血腥气,她像打呵欠一样吐出他的名字,锋利的牙齿暴露在深色的牙龈之外。
Louis迷惑而愤怒的看着她,Ali听故事时年幼的体态和温暖的体温附着在Louis的回忆里。
滚开。Louis向前做出半攻击的姿态。
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比如…雌豹围绕在他们前方不远的草地上,为什么你会是最与众不同的斑马,为什么你从来不被允许去河边,为什么…
闭嘴!Lili突然叫到。
雌狮发出嗤笑,她嘴边的雾气被吹动的变为流线型。然后紧接着时间彷佛凝固住的瞬间,她弓起背部蓄力,高高跃起然后轻盈的扑在Lili的前胸,那两颗锋利的尖牙毫无阻碍的陷入斑马的气管里,Lili流光溢彩的眼睛在分秒间失去的生命里的色泽,然后她像枯叶一样,重重被压在草地上。
金色的雌豹摁住还在抽搐的斑马。眼泪充斥在Louis的眼眶里,浓烈芳香的血气冲入鼻子,他看见Lili涣散的眼神。
Louis,跟我走,我要带你看一样东西。她直勾勾的看着斑马,然后一边后退隐入雾中。Louis挪动着四肢,说不清的感觉冲荡着他的神智,他周围的景色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变换着,他听到从没听过的水流声进入听觉,金色影子就在河边的卵石上,她说,看看水里。
Louis茫然的低头向河水中看去,他看到潺潺的河水清澈见底,透明的鱼群藏在石头下,在水中倒影的,是一张金色线条的脸,窄额吊睛,随着哀伤落泪的表情,一嘴锋利如刀刃的牙齿暴露出来。
你是最特别的斑马。
你是最特别的斑马。雌豹的声音也消失在雾中。
Louis站在Lili的尸体旁边,汩汩流动的血液已经凝固,他的饥饿感从胃部传来,他低头嗅着Lili的味道,从小到大都萦绕在自己的周围。
这是作为斑马的最后一天,Louis看着这片草原,第一次他想要踏出斑马群的领地,随便去更远的地方走走。
这是一个光芒万丈的草原的一天,Louis轻盈的踏到了草原与草丛的分界线,他回头看见,斑马群在不远处的岩石和树下看着自己,Sam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他无声的向自己告别。
Louis是一头失去伴侣的金色灵魂斑马。他看到离自己很近的草丛窸窸窣窣的荡起三角的波纹,雌豹就在那里等着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