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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补牙记

2021-04-25  本文已影响0人  耳东月鹿

半月前某个凌晨,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隔壁房间的兮仔突然开始暴躁地痛哭。小子已经5周半,早过了半夜时不时啼哭的年龄,心觉纳罕,起身推门询问。

“妈妈,我牙齿好疼啊。”小家伙捧着右腮从黑摸摸的床里边迷瞪瞪地手脚并用爬到床沿,扑进我怀里龇牙咧嘴地边哭边发泄着暴躁的情绪。

我轻抚着他的背脊,低声询问疼痛的部位,他急不可耐地扒开下唇眯着眼睛指着深粉色的牙龈:“这里疼,这里疼,疼死我了。”

“宝贝,这是牙龈,你确定是这里疼么?”我疑惑地问他。

“里边疼,上边和下边咬着就疼。”似是为了证明给我看,他咬合了一下右边的上下牙,然后突地面色大变,捧住腮帮一头扎进被子里开始痛哭打滚:“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我拍着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兮仔,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摔跤或者跟小朋友打架?”

“没有,没有,它自己疼的,我在幼儿园吃饭的时候就有点疼了。”他委屈地回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跟我说右边牙齿有点疼,睡着了也一直拱来拱去的,应该是牙齿不舒服。”被暴躁的小家伙折磨得没了耐心的外婆睡眼惺忪,面无表情地跟我说。

有了大致的判断,心里哇凉哇凉的。大概率是牙髓发炎,根管治疗跑不掉(甭问俺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俺也英年早坏牙)。

7个月前,小崽子在私立医院气得我暴走,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四趟,补好了龋坏的4颗臼齿。修补好坏牙,我认真告诫孩子:“妈妈跟你讲过很多关于牙齿的故事,你应该非常清楚哪些食物对牙齿有害,哪些对牙齿有益,你的臼齿现在已经伤痕累累,接下来的几年,即使妈妈不在,也要认真刷牙,离糖果和饼干远一些,坚持到恒牙长出来,好吗?”

熊孩子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好的妈妈,我一定好好刷牙,再也不吃糖果和饼干了。”我哂笑地望着他,给了一个“鬼才相信你”的大白眼,他急不可耐:“真的,你要相信我,即使奶奶和外婆诱惑我,我也不会再吃了。”

犹记前一周,小伙子偷偷摸摸地蹲在地上扒拉购物袋,然后摆弄着一袋色彩艳丽的零食,被我撞见,惊了一下,试探地递给我一块绿色的不明物体:“妈妈,给你,披萨糖,我们一起分享。”

我突觉脑门开始冒烟儿,竟是被气笑了,然后是很深重的无力感。想要给他扔掉,想要质问母亲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买糖果,而且是劣质的糖果。预演了很多种情况,不过是孩子大哭大闹,残忍地跟我说:“妈妈,你没有外婆那么爱我。”又或是母亲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指责:“是你儿子死皮赖脸要的嘛!”

因着一次次无效的教育和孤立无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学会了放纵。那天,我无意与孩子和母亲争执,只是轻嘲:“你吃吧,你的牙齿本来就修补过一次,等下次再坏了,有得你疼的。”无知小儿盯着电视机,舔着手里软趴趴的糖果,无视我的警告,云淡风轻地跟我说:“没关系,再去看牙医就好了。”

一语成谶。

小崽子在深夜里肆无忌惮地嚎着,母亲在一旁碎碎念,一边试图安抚,一边发泄着不耐的情绪:“哎呀,你莫哭嘛。莫哭嘛。”

终是没有忍住,我冲他来了一句:“XXX,你是自作自受。”小子恼羞成怒,大哭:“妈妈,你坏,我都这么疼了。”我无奈地笑起来,抱起他往我的房间去,母亲跟上来,我拦住她:“我来哄吧,你先眯会儿,我哄好了他想过来再抱回来。”

我不再试图跟他说话,只是把他圈在怀里,努力让烦躁甚至愤怒的自己平静下来,柔和下来,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他的背脊或是后脑勺,许是因着没有了那些苍白而不耐的安抚话语在深夜里聒噪,许是感受到妈妈散发出来的平静和温和,小子虽仍旧哼哼唧唧地委屈道自己牙疼,却也不再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

我们就那么絮絮叨叨地计划着天一亮如何去看牙医或者是他感兴趣的动画里的人物和情节,孩子终是情绪稳定了下来,忍着疼痛跟我说:“妈妈,我去睡了,记得天一亮就带我去看牙医啊。”

确定孩子睡下后,满身疲累,是凌晨3点未能入睡的困顿,是努力压制情绪,强迫自己释放耐心和安静的气场的后遗症。想起上一次仅仅补牙就嚎得整层楼的医生时不时扒门一探究竟,于是乎对天亮后的就医没有任何的信心,突然嗤笑,不知该嘲讽还是同情自己,因着孩子牙疼,居然生出了近乎绝望的情绪。

这世间的规律本就玄妙,当你对某些事情没有信心时,那就鲜少能够成功。

顺利地照完了全景X光,好说歹说打完了局部麻醉针,牙钻钻了没两下,孩子开始剧烈地抖动,嘴里“呜呜呜”地唤着,不断地举手示意医生,那是这家医院的惯例“如果疼,就举手示意”。

医生关掉了牙钻,那瘆人的“吱吱吱”像采石场打磨石头的声音总算消失了。这空档,有护理人员进来告知医生有患者在催促,询问大概需要多久,我见主治的医生开始不耐烦,赶紧劝慰孩子:“宝贝,麻药已经开始有效果了,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再坚持一下好吗?”

兮仔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恐惧,眼巴巴委屈地望着我,对我说:“可是妈妈,我好痛。”却也还是颤巍巍地躺了回去。

牙钻在孩子的乳牙上再一次“吱吱吱”地剧烈打着洞,兮仔突地哭出声,呛咳起来,医生猛地把牙钻往操作台上一掷,心里咯噔一下,可能,要半途而废了。

“妈妈,我流血了。”兮仔蜷坐在治疗躺椅上,一边哭,一边任由血混着没来得及吸干净的唾液顺着嘴角往外流,一脸渴求地望着我,见我没反应,哭着重复强调着:“妈妈,我都流血了。”憋在心里的火没来得及发,被孩子的恐惧和委屈生生地给浇灭了。

“哭,你哭什么哭!”医生凶狠地冲孩子吼道,“打了麻药,怎么会疼,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痛!”

作为过来人,其实很想说,真的会疼啊,是那种直接刺激神经的剧烈的不适感,即使打了麻药。区别不过是成年人习惯忍耐,幼儿总是无所顾忌地遵循自身的感受。

兮仔怯生生地抽噎着点头认真地告诉医生自己真的疼,然后爬下治疗椅朝我走来。

女医护带着尴尬的笑,对我说:“家长,孩子不配合,我们把后续的费用退给你吧。有点可惜,都已经开髓了,第一步都做完了。你还是带他去儿童医院做吸入性全麻,然后再治吧。”

心里窝火,恨孩子不争气,恼医院的简单粗暴,更多的,是自我厌弃。

我站在治疗室门口,见医生和护士已经在开始清理用具,准备迎接下一位患者,我躬身同孩子进行了最后一次交涉,半是威胁半是恳求:“宝宝,如果这里的医生不给你治疗的话,我们就只能去儿童医院做全麻,全麻太多次,你会变傻的。妈妈去跟医生叔叔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许是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孩子主动上前,告诉医生想再试一次。不想再看见医生嫌弃不耐的模样,也再没有勇气面对孩子可怜兮兮恳求的表情,我没有进治疗室,背过身等待着宣判。没有想象中的大哭大闹,孩子很快出来了,带着点求表扬的喜悦。

我甚是诧异,医生告诉我:“上好药了。”

有些惊喜:“那还能在这里继续做治疗么?”

“没办法,你们去退费吧。已经钻开了,今天回去症状应该会减退。”然后再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气压很低,全程黑着脸,不顾孩子的反对一鼓作气去了口腔医院的儿科。公立医院,永远有排不完的队。当天无号,预约了第二天一早。

私立医院里有欧式的松软沙发,推着餐车和蔼地四处询问是否需要饮料的面容姣好的服务人员,屏幕上播放着精心制作的宣传片,独立宽敞的诊疗室,气氛自在轻松。

公立医院里,黑压压要么排队挂号要么拥挤着等电梯的人群,5楼的儿科,一排排冰冷的不锈钢座椅上坐着4、5、6、7、8岁参差不齐的萝卜头,都是坏了牙口的崽子。座椅对面的大通间里,类似职场里的隔间,紧凑地隔出12个诊疗工位。大通间门口的墙壁上挂着显示就诊信息的显示屏,喇叭里时不时播报着“请XXX到X号XXX医生处就诊”,气氛严肃而紧张。

同何医生简单交流了孩子的症状和前期在私立医院的治疗情况,尴尬地告诉医生孩子不配合,可能需要做全麻。何医生一边看着孩子的X光资料,一边麻利地整理着手边的资料,淡定地跟我说:“其他孩子能做下来,他应该也行。我们先试试局部麻醉,只有一颗牙齿需要做根管,不建议全麻。”许是医生的冷静和笃定影响了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些信心。

第一天的治疗很简单,清洗创口然后往牙洞里塞药,之前的阴影似乎还在,孩子有些紧张。医生利落地取出前一天塞入的棉球,然后带着些哄稚童的腔调:“看~第一步,我们先把牙洞里的小棉球取出来。”然后趁孩子遛神的档口,进行了一系列操作,快得站在一旁的我也没留心注意到,然后用仪器沾起一小点白色的药物示意孩子:“最后一步,我们把这个白色的药放进牙洞里,就结束啦,是不是很简单?”他嘴里轻声慢语地跟孩子念着,手上的动作又快又利落。

虽只是上药这样一件简单的操作,却无端让我看到了希望。无关医术,无关设备,而是经验和情绪。

第二周的治疗依旧很快结束了,这一次用上了牙钻,相比上一次,孩子有了强烈的不适感,他紧张地举着左手晃动着,医生有些不解,我连忙解释:“XXX口腔医院让他觉得痛就举手示意。”

“好,那我们先停一下,闭上嘴自己来吸口水。”他温和而冷静地引导孩子操作着吸口腔唾液的仪器。

“然后张开嘴,我们数三下好不好。”牙钻又开始工作,医生带着有些刻意的可爱语气,嘴里数着:“1~2~~3~~~”孩子腿部开始抽搐,却也在这悠悠扬扬的“123”中坚持了下来。

没等孩子回过神,医生又将吸水管放到兮仔手里,指挥着他吸走多余的唾液。吸完唾液,是又一轮更为悠扬的“1~~2~~~3~~~~”。

“OK,我们现在把水吸干净,然后把白色的药放进去就可以了。”他把白色的小药丸给孩子瞅了一眼,快速放进牙洞里,抹平,收工。

很顺利,顺利得就像攒了很大的力气,鼓起了很多的勇气想要去撬动面前的大石,等你去搬动的时候,才发现它仅仅只是一块泡沫,很轻。有些尴尬,却也长长松了口气。

小儿的牙至今没有补完,牙神经也还没杀死,其他牙齿的健康状况也得再仔细评估,还有艰难的仗要打。

接受了小儿坏牙,对未来可能成为牙科医院的常客这样的现实认了命,茫然四处张望,走廊上,楼梯间里,时不时有脖子上围着围兜,抽噎啼哭着的小男孩小女孩,孩子对面,是要么严厉,要么歇斯底里的父亲母亲。他们或是告诫或是威胁着不配合的孩子回到冰冷的治疗躺椅上。这般的情形,在5楼的儿科,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自嘲,我也是那些张牙舞爪的父亲母亲之一。

上个月,小儿因为结膜炎去看眼科,排在前边的10多岁的小哥哥带着厚厚的眼镜,医生指着片子严肃地通知母亲:“他现在400多度,视网膜已经有好几个坏点,是永久不可逆的,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高度近视是有可能永久性失明的。”

听得这里,母亲开始无助而愤怒地指责一旁的孩子:“让你不要看手机看平板,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手机平板以后不能看了就是不能看了,看书写作业也要注意姿势。”女医生许是见惯了这般失控的母亲,不痛不痒却也强势地告知一旁的少年,少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静下来后反思,为什么是,你的孩子坏了牙,坏了眼睛?

这是一个物质和信息都过剩的时代,我们,不仅仅是孩子,甚至成年人受到的诱惑比我们的祖辈多得多。不断攀比增长的零花钱,快捷的支付方式,三五十米间隔的小卖部或者商超,品类繁多且相对廉价的糖果和零食,我们可以轻易地获得。闭路电视在网络和科技的进一步发展中退居一隅,儿童节目再不是需要苦苦守候的6点档《大风车》,是摁开按钮,可以不限时长来回播放的《奥特曼》、《铠甲勇士》、《汪汪队》等等等等,更遑论,手指划一划就能开启的手机游戏和短视频APP。

零食和电子娱乐设备,因着时代的天时地利人和,不断抨击着儿童健康的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家长意志。而孩子的嘴里、眼里,嘴里坏掉的牙,眼里模糊了的世界,都有作为父母,失败的证据。

多年前,《纽约时报》采访乔布斯:“你的孩子一定很喜欢IPAD吧?”

乔的回答让人大跌眼镜:“他们还没有用过iPad。事实上,我会限制孩子使用电子产品。”

试问,现今,有多少父母还不知道糖果和零食对孩子的牙齿和身体健康的破坏性?有多少父母不清楚电子产品对孩子的眼睛甚至心理带来的糟糕的影响?

我们都清楚或者隐约地知道,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带着侥幸的心理,一点点放纵,由着孩子吃越来越多的糖果零食,对电子产品成了瘾。

糟糕的局面是一步一步不作为的结果,孩子在琳琅满目的商超里,捧着糖果哭闹,你不耐烦教育,退让妥协。孩子想要你陪伴着户外运动或者是讲一个小故事,你满心疲惫不想理会,丢给他遥控器或者手机。家庭成员破坏规则,你因着不想扩大事态,产生矛盾,听之任之。

但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孩子坏了牙齿,伤了眼睛,甚至恶习成瘾,作为监护人,需要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的是你,在百忙中在医院和生计中奔波的是,承受医生无声的指责和孩子痛哭时带来的所有心理压力也是你。

孩子坏掉的牙里,模糊的视线中,都诉说着作为父母,一步一步失败的控制力以及家庭成员间步调不和谐的教育。而大多数时候,我们却反过来歇斯底里地在医院里控诉着孩子带来的麻烦,有些无耻,不过仗着自己成年人的权力。

这个时代很幸福,有充足的物质,有便捷的生活;这个时代充满了危机,无处不是诱惑,成年人尚且容易在物质和虚幻的泡影中迷失,更遑论是不知世事的稚童。

作为儿童成长中的最后一道屏障,作为父母,我们得更清醒坚定一些。

小儿补牙的碎碎念,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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