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面

存档，未完无续，2018.12

第一章 火柴人你好

  他还是看了。

  下午两点半开始上的那节课，是拿来考数学的。立体几何，正在学的内容，李林没有给别人讲过，他能看到一些不存在的立体图形。在墙角，在他做那些难懂的题目，诸如选择题的最后一道和填空题的最后一道时，他只需要半抬起眼睛，看向墙角。

  有几个小人，是火柴人的样子，他们出来了，搬着一些线条，为他搭出那些别人冥思苦想写写画画也想不出的古怪图形，他只需要瞧一瞧，记下那些火柴人趴在耳边告诉他的数字。

  他曾因为这样的好处写对了不少难题，老师请他分享出方法来，他拿着粉笔头不好意思地笑，火柴小人耷拉着两条腿在桌子角晃着，李林看了两眼，支支吾吾的，就还是没讲出个名堂。有那么一次，刘老师把数学书紧紧地卷成一根，手里还捏着粉笔，又长又细的手指握着书轻轻地敲了下李林的头，“啪——”，刘老师敲罢叫李林下了讲台，李林却被这一下打痴了。

  同学们看着李林的呆样发出笑声，李林看着讲台的一角，他的眼睛发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刘老师个子不高，书敲过来的时候带着一阵清风，不为人所知地敲散了李林的思绪。他回过神带着大红脸回了座位，讲台角上的火柴人环抱着水泥角，他觉得他们也在笑。

  就这样，李林决定再也不看这些火柴小人了，但今天，他又看向了他们。

  因为监考老师是刘老师，他要向刘老师证明自己能做出那些题目，至少，证明不是抄袭的。

  他抬起眼睛，左手盖住还没做的题目（不排除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数学成绩本就不差），右手蓄势待发等着火柴小人工作。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腿，女人的，没有穿丝袜，露着膝盖以下的部分，李林抬起头，他早知道是刘老师，可多看了一会才好像确认。

  刘老师朝他微笑，李林急忙低下头写画试卷，踏、踏，两声连续的高跟鞋响，李林确定刘老师走到了身后的过道，他转头看着那双小腿，不是很细，皮肤很白，脚踝很瘦，他看见了踝骨处有一颗痣。

  李林，你在干什么？

  看见踝骨的正面意味着她转向了，可李林又是看痴了，他身子低伏着，像极了要作弊学生。啊，我没有要干的。李林坐直了身子，再看向墙角的时候，火柴小人全都溜了——他们不见了。

  这是李林首次遇到的情况，在此之前，他在各种角构成的地点都能看见那些小人，可他现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见不到一个。

  糟了，李林心下一惊，他微一偏头看见那些小人正在使劲地往一个女孩的笔上爬，有一只火柴人的两只脚努力地蹬着，旁边还有好几只搭成了火柴人梯往上爬。李林瞪大眼睛盯着，女孩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笔头本来顶在嘴角，头向上抬着，像在思考，她转过头来看了眼李林，眼珠带着疑惑转了一圈，眉头微蹙，继而笔又落在了试卷上，那些火柴小人都掉了下来。

  呼，李林呼了口气，他突然停了下来，这个女生，他应该认识，但名字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李林的视线模糊起来，嗡——，一阵耳鸣，他回到了现实，抽离感，李林的心脏一阵痛苦，他手作鸡爪状猛击了几下胸膛，这是他缓解疼痛惯常的方式。

  李林的目光又放在墙角，火柴小人终于正式开始工作了，他抬头看了眼教室的钟表，目光下落的时候刻意绕开刘老师的脸，还是看到了。她坐在凳子上，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侧脸的弧度好看极了。李林的目光终于全部回到试卷上，他在心里分配了一下时间，抓紧做了起来。

  他的心脏确实常常有这样那样的疼痛，大概是遗传因素，除此之外身心健康，或许有一点点小小的不一样，他喜欢成熟的女人，特指比他大很多岁的刘老师，是不同于喜欢老师的那种喜欢，是真正的爱慕，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李林的卷子答完得很快，至少，比他自己想的要快，因为他每次都会先解决那些难题，剩下的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不难解决，只是费点时间。李林觉得今天的卷子答得很顺利，过于顺利，比平时要顺利，他对自己水平和成绩的预估通常很准确，他觉得这一次，很可能要考出一个很高的数学成绩。他脑海中浮现出刘老师的笑脸，和数学书卷筒那一下“啪”的声响。想象完毕，下课铃猛烈打响，他拿起笔卷走出教室。

  走廊的窗子开着，他伸出自己去碰那初春有点凉意的空气，教室在二楼，和外面的花坛离得不远，手再伸长一点，就能碰到嫩芽，可李林不愿意碰，他讨厌一切形式的多管闲事。刘老师收好答题卡出了教室门，拍了拍李林的肩膀，考得不错吧，李林不稳地稳住了身子，脸上突然泛起红色，又点点头，刘老师个子不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个梨涡汪着蜜，李林的心脏猛抖了几下，一二三四五，他一秒数完了这些数字，望着刘老师的背影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