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之欢（待续）（写于2014年6月）

他在看见她照片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照片中她站在阳光灿烂的草坪上，轻轻地绽放着嘴角，这笑容明亮而温暖，似初晨盛开的鲜艳花朵，在他心里，这样的笑容，仿佛寒冷冬日里的一抹朝阳，对他来说，是这样地充满着力量。

他试着点击她的头像，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没想到她很快便回复了他，他告诉她说他喜欢她的笑，言辞直白，毫不含糊。他对她说，你这样的外表，是我所钟情的类型，他说，你真美。你的笑让我感到很舒心。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赞美，心头有丝丝蜜糖般的高兴，她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过去，并对他说，谢谢你，但外表并不能够代表什么，不是么。他说，是的，既然如此，我可否慢慢地解读你，解读你除外表以外的其它东西。

没有任何多余的追问。甚至没有认识前应有的客套。就这样，因为一个温暖的笑容和一句充满探求意味的话语，他突然走进了她的生活。

彼时他刚刚结束人生最残酷的一个夏天，高考完过后，一个人来到这座沿海城市里打工，租了一间狭小闷热的房子，试着过一个人的独立生活。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公司，一间专销国外的塑料制品厂，十分的劳累，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又是在流水线上，并且休息时间极短，中午他就在厂里的食堂吃饭，然后随便在车间里找个空位躺在地上便睡去，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吧，他觉得就躺在地上睡也是这样的舒服，夏天的沿海城市，常常是趋近四十度的高温，他总是热得睡不下，却又总在睡下不久就被刺耳的响铃惊醒，虽然很痛苦，但和学校的作息规律相差不大，尚可习惯，夜晚十点半下班，和高中下晚自习时间一样。每天晚上回到住处，早已觉得疲惫不堪，但还得冲凉，洗衣，做饭给自己吃。没有电视看，没有人说话。他想，这就是他执意想要体验的，所谓的生存的不易。他也这才真正地知道，生存，确实不易。

而他每晚最轻松的时刻，便是和她说话，谈论各种话题，她说她也和他一样，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求生，同样是一个人住，只是工作比较轻松，并不觉得太累，他问她，那你可会感到孤独。她说，一个人生活，孤独在所难免，但慢慢的便会习惯，习惯了这样的沉寂和落寞。只是有些时候会在深夜里无法入眠，会忽然觉得自己被抛入黑暗和寂寞，感到寒冷至极，无所依傍，觉得自己甚是可怜。他说我能够理解，一个女子为生存而忍受孤单，总是让人觉得心疼不已。如果你缺少一个倾诉的人，你可以找我，我愿给你带来些许陪伴和温暖，他对她说。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在期待里却尤其漫长，他每天早晨边骑自行车边吃早餐，迎着第一缕晨光去上班，然后一直到晚上赶着最后一盏霓虹下班，他觉得这一个月的生活如同游鱼在海底穿梭，没有一点波澜涟漪，只是一味地前进，劳碌疲倦，全然忙得忘记了时间。他又很期待，期待着大学，期待着和她相见，如此时间又仿佛显得太慢。

那个周末他没有上班，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看电影，午夜稀落的影院里寥寥几人，多是些情侣，他坐在中间的座位上，等待着一场感动的上演，电影的名字叫《假装情侣》，黄渤和江一燕的离谱爱情，是他喜欢的那种浪漫式的剧情，爆笑元素中却暗含着阵阵心酸，江一燕对黄渤说：我只是想玩一个假装情侣的游戏 ——“不要难受的开始，不要痛苦的结束，只要恋爱中最美好的那部分”。纵然说好是一场游戏，但往往就有人把它当真，不是当真，而是不受自控地陷入。江一燕毫不在意的感情游戏，黄渤却几乎为此殉情，在她绝尘而去的大雨中拼命追逐，为寻她而差点冻死在雪山上，只是幸好，感情的产生还能够得以依靠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促成。终于，上天不负有心人，黄渤感动了她。

电影落幕，他听到外面下起了滂沱的大雨，他想等雨停，于是在楼下的麦当劳里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薯条，从落地玻窗内观看大雨中霓虹闪耀的夜色，以及大街上冒雨穿行的人群。歆享这个陌生都市里的夜火阑珊与声色犬马。静待雨停，但是过了许久雨仍旧在下，他觉得不能再等了，便冒着大雨一路狂奔回家，一个人在午夜阒静的街道上冒雨穿行，像极了电影中的黄渤，但黄渤在雨中追逐的是爱情，而他只是落荒而逃，他这样想着，便觉得雨水打在身上尤为冰冷。

回到住处已满身湿透疲倦不堪，他脱下淋湿的衣服打算睡下，因明天还得早早起来去上班，可午夜却总难眠，辗转良久仍无睡意，常常在这种孤独至极的时刻，他会找她聊很多话，他告诉她，今晚他看了一部电影，叫做《假装情侣》，很有意思，女主角告诉过男主角这只是一场游戏，但男主最后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甚至险些为她殉情。他说，反正我们现在都如此孤独，不如我们也试试，假装成彼此的情侣，看看谁先认真，也好给彼此带来些许爱的暖意，她说没问题啊，玩就玩，但先说好，一定要像真的一样投入。他说，我一定像真的一样投入。说完，他便叫她亲爱的，她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那段时间，在一个人生活的的沉寂时光里，他们成为了彼此最贴心的陪伴，虽然实际上他们此刻正相隔千里，但这每日温情柔软的关怀的传达，却又真真切切地让人觉得抚慰。他们常常共同忆起曾经的校园时光来，他们曾同在一片绿茵下走过最纯真又最残酷的高中三年，却不曾相识。她看见她写的关于这段年华的长长的文字，婉转深情，至为动人，深感他曾经的年少多情，她说，你的故事真是美好。他却对她说，还有很多美好的故事其实还未曾来得及一一实现，若你愿意，让我们一起去完成这些未曾实现的美好可好。待到一切完满后，我便把它们写成一段缠绵往事，载入记忆的书签，用以缅怀终生。她说那是当然。他窃喜。

他每晚给她唱情歌，他关心着她每一刻的心情，她不开心时，他说只恨此刻不能马上飞到你身边紧紧抱住你，她开心时，他说现在我真想骑车载着你去郊外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气。他们每天的生活其实劳累庸碌得寡淡无味，只有透过这一块小小的屏幕，他们的喜怒哀乐才表现得像个小孩。他们极少谈论梦想和未来，更少谈到彼此的过去，她说，过去的一切都不能代表现在，我们都不是当初的我们，我们都在蜕变成长，开始成熟。过去所犯下的错，或许只是为了更好地迎接当下，不管是生活，还是爱情。当然，有时她也会告诉他，她曾经爱过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美好时光，后来又怎样悲伤地破碎分离。她对他说，我是受过重伤的人，我现在只是有些惧怕爱情，我不想再爱上任何人，因为我怕一旦爱上就会陷得太深。他说既然爱，就要狠狠爱，因为若爱得潦草，便等同于在一开始时便在放弃。她说，只是为爱而生的女子，注定要深情至死，她们从不知何为爱得潦草，爱上一个人，然后每一刻都灌注深情，是她们的本性。他说，我就是这般体恤女人的深情，才频频落入悲哀的境地。

她回答他说，若我爱你，便不会让你再次落入悲哀的境地。他为这句话而感激涕零。

七月流火，他总算结束了劳累的暑假工。回到家里，开始准备上大学的事宜。通知书寄达，他考上了本地的一所二流大学，离家并不远，他在网上查了有关学校所在的城市的概况，似乎充满了艺术气息，好像是某个知名画家的出生地，整个城市都以此为荣，他从小就喜欢美术，心想能够在这样的城市耳濡目染到浓厚的艺术熏陶，也算是幸事一件，于是，半个月后，他便踏上这个城市的列车，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活。

然而一切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和富有情趣。这座城市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生动热闹，反而到处是萧索荒凉，甚至没有他所在的小镇那么人烟阜盛。这倒也罢，反正他也并非真正喜欢热闹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热闹也可安静也可，终归都是孤独的享受。

大学第一学期过得很快，时间常常在不知不觉中便悄然流逝，他曾想过要在大学实现很多愿望，但仅仅才过半学期，便已经放弃了好多。譬如学习钢琴，譬如写一本小说，譬如组一个乐队，再譬如精于他所喜爱的美术和街舞。当然他也曾努力过，买过电子琴，画过一些素描，参加了街舞社，加入文笔协会。但是那又如何，业余爱好终归是业余爱好。专业知识就已经够他花时间琢磨了。他只觉得时间不够用，但又不知自己到底是否善用了时间，只觉日子过得浑噩无度却又无力挣扎。他想，这便是所谓的大学吧，一边困乏地耗费着青春，一边努力地寻找着出路。

十月，他给她写了一封信，或许也可以称作是一封表达爱意的情书，字里行间溢满温情的笔墨。他告诉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别人写信，他说，有些话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有白纸黑字才可以承载其重量，信中他对她实述了自己曾经的感情，他坦言自己曾是个浮躁而充满妄念的人，在感情上希求得过多以至沦陷在自我所设定的爱情城堡里进退唯谷。最后的几场告别都落得不欢而散。孤独下来后才开始自我反省。意识到以往的冲动和无知。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他人。但是，他说，现在我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燥烈的少年，不懂得花时间去等待，如今遇见你，我总算看到自己坚持的过程，这场寂静过后如期而来的缘分。我会渐渐学着珍惜。他说，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获得一次过程上的完满。不再存留遗憾。写罢他将信投进邮箱，等待她的答复。

然而像是上天故意给他的考验，他给她的信经过一波三折历经整整一个月才抵达她手中，第一次寄过去被退回来，第二次又被退了回来，原来他第一次写信前两次竟都把收寄地址位置写反了，于是两次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连续跑去邮局寄了三次，幸而第三次终于成功抵达她手中。为此他还在扉页里写到：“泛笔催到春曦，三遣青书竟未寄，缱绻幽意，点点蘸墨为君拟”的落达字句，只为表达其一心等待的挚诚。

很快就入冬了，气温骤降，他的生活除了上课，便是一个人瑟缩着从图书馆到宿舍之间来回，似乎这日子比这冷冬还要令人感到窒息。他这样平静地过着，等待着她的回信。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却始终没有给他回应。她只是在电话里告诉她很羡慕他的文采，能够用文字淋漓地表达出内心的感情。他说，相比于语言或者文字，我更愿意用实际的关怀来表达情意。

他这样说着，她便突然来到了他身旁。

是在一个微雨茫茫的寒冬之日，天阴如死，他正懒懒地缩在被窝里，打算睡到自然醒，并想着又将度过一个无聊的下午和晚上。却忽然接到她电话，她告诉他，此刻她正在他的学校里乱逛，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等着他，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问他是否要出来见她。她曾经说过或许某天她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他以为她只是说笑，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某天去找她而不是她来找他，但她却真的兑现了曾经给他说过的话。他感到莫大的暖意从胸中涌出。她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原来那天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她是特意来为他庆祝的。而他早已忘了此事，或者说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日。

他们在学校的钢琴楼下见到了彼此，伴随悠悠琴声，她看见他向她走来，和照片上一样，她见到他，露出温暖而明亮的笑容，如同初晨盛开的鲜艳花朵一样的温暖笑容。令他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倍感阵阵暖意。彼此寒暄几句过后，他便为她撑开伞，他知道她是个性情冷清的女子，不善言词，他便找着话题，一路断续地谈笑着，直到霓虹渐次亮起，他们才找到一家餐厅坐下，她说，今天既是你生日，我便得为你庆贺，说着她便叫服务员点了一瓶红酒，为他满杯，她举起酒杯，对他说，祝你生日快乐，二十一岁，愿你从此过得幸福。他说，它日无多，情分不容久置，此刻有你，便已是最大的幸福。她听后淡笑不言。只是再次举杯相饮。

那夜他们一直续杯共饮，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他竟发现，她虽然早已离开了学校，做着极为乏味的工作，却仍旧这般地富有情致，并未因生活的困倦而将自己打入乏味一族，她一个人生活，闲暇之时喜欢看些闲书，种些花花草草，在此之前她曾给他发过她养的曼珠沙华的照片，她说，这是一种充满故事的花，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彼岸花，因为它同别的花不一样，开花时没有叶子，花落后才见叶，花和叶的永不相见，就像命中注定错过的缘分。这种花真的很美，无与伦比的残艳与荼毒般的唯美，它好象活的一样，有着热烈而灿烂的血红花瓣，但同昙花一样，却都是不曾受到祝福的花。正如某些感情，尽管也很美，却不受世人祝福。

他说，有些感情如同有些人，天生有着残缺和破碎的黑暗质地，与俗世的欢腾无法真正地融合，它们生来孤独，但却极尽缠绵热烈，它们的美，并不明朗饱满，但那仍旧是美。

她说，是的，希望这样的人都能够被世界温柔相待，能够被懂得的人所珍惜。也希望这样的感情能够不被世人所鄙弃。

说罢他们相视一笑，碰了最后一杯剩下的酒。

走出餐厅时已是夜色酽酽，街上霓虹渐灭，刺骨冷风却是一刻不肯停歇，两人醉意微浓，在空旷的路灯下紧紧相拥，只是这样闭着眼睛抱成一团，静默不语，似乎这样便能够用这微薄的体温抵挡冷冷夜的寒气。良久了她才说，今日见你，我们从虚拟缠绵到真实相拥，一切自然而然，并无半点生疏尴尬，所以我觉得我们应当是可以彼此依存的。我也由此更加相信你的感情并非游戏。这封信，其实已经写好并存放了很久，只是我从未给别人写过信，所以生怕寄丢，因此决定亲手给你，希望你谅解。所有无法直言的更多话语都在信中。希望你能懂得。说着她把一个蓝色信封递给他。然后揽了一辆出租便匿于夜色之中。

那一次相见过后，她们再未见面，恍然间几个月过去，又是一年的三月初春，阳光渐暖，经过一冬的沉眠，万物再次恢复勃勃生机，他在学校的生活并未有多大的变化，除了上课，便是在图书馆一本接一本地看书，他始终是个独行的人，即使努力投入周遭的热闹氛围，仍旧无法真正融入，有时他会骑车去很远的地方，或者一个人沿着城市的江岸漫无目的地徒步，这学期，他每个周末都会来一次短途旅行，骑自行车去周边的城市，有时是与室友一起，有时是一个人，一学期下来，周围临近的城市都被他去过了，有的甚至去过几次，他由此而爱上了骑行，每个周末筹划着骑行去哪个城市并为此准备是他最期待的事情，而这一路的欢歌与美景，也是让人感到最快乐自由的事情。他常常想着，何时他能前往她的城市。

他所在的城市和她的城市相距五百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似乎也不太近，这样的距离，似乎刚刚足够建立起一种持久有力的维系，咸而不苦的思念，以及对短暂相见的幽幽期盼，似乎更有益于稳固感情的保质期。但若换作从前，他却决然不会这么认为，或许是从小便缺乏安全感的缘故，他总觉得，只有握在手心的东西才是真实可靠的，爱情如是，如果没有真实的十指相扣和体肤温存，那么一切皆是虚幻，因此，一旦一样东西离他过远，他都会觉得不踏实，所以，他决定骑行去她的城市。 临行前，他查了天气预报，去超市买了些干粮，带上几件必要的衣物，然后等着第二天天刚亮，整个校园都还在寂静中酣眠的时候，他便背上简单的行装上路了。第一天天气较好，路途亦较为平坦，行程共两百公里，黄昏将尽时抵达途中的一个小镇，找到一个破旧的旅馆住下，浑身酸痛，腿脚疲软，整个人仿佛散架了似的，累得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沉沉睡去，第二天原本打算起早上路，却因为下起了大雨而停留到了中午，可是没等他骑出多远，雨又开始下起来，他从包里拿出雨衣穿上，但最终无论如何，全身也免不了湿透，汗水和雨水夹杂在一起，从眼角流下，一边要不停地揩拭眼睛里的咸湿雨水，一边又要不停地踩着脚踏板，爬坡的时候尤其艰难，还得提防前后弯道里突然驶来的客车，而那天他几乎一整天都在围着几十公里的盘山公路向上攀爬，七八个小时，几乎就全部用来爬了那座山，等到抵达山顶时，早已是日暮将尽，山下亮起灯火万家，他兴奋得一路俯冲下去，顾不上冷风吹在刚刚湿透的衣服上贴着肉皮的刺骨的冷，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早点休息，明天争取在天黑前赶到她那儿。可是山下的灯火只是郊区的村庄里四处散落的稀落灯光，而他离市区至少还有十公里的距离，然而天早已黑，唯有点点星辰以及一轮昏暗残月隐隐闪现，只能凭借马路两边的白色斑马线努力分辨路线，而一旦前方有车辆驶来就必须停下等待，不然强烈的车灯灯光会使眼睛致盲而看不清道路。那样的话很容易骑出边界线而发生事故。

那天晚上那段路，是他骑行的过程中尤为深刻的一段，孤独，寒冷，饥饿，黑暗，危险，无尽的疲惫，以及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的绝望。而每当精疲力尽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竟每每都是她的容颜浮现在眼前，在他几乎快要因极度的饥饿和疲惫而恹恹欲昏时，他听见她对他说，再坚持坚持，我在前面等你，她说，我在等你。于是他再次有了力气继续前行。

最后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气骑到市区，先找了一个饭馆饱餐一顿，然后随便找个旅馆躺下，一觉便睡到天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他的到来，他说，我是骑行来看你的，一来可以看看沿途的旖旎春光，二来感受一下这种难得的艰苦体验，磨砺一下自己的意志，三来，我想我需用尽力气找到你，才算印证了我何其爱你。她说，好，我懂你的意思，我等你。

暮色四合之际，他终于抵达她的住处，不过是一个陋巷口的一幢破旧民宅的五楼楼顶，她刚到楼下，便看见她那如初晨盛开的鲜艳花朵一样的笑脸向他迎来，她一边问他累不累一边帮他把车锁好然后扶着他颤颤巍巍爬上五楼，他浑身已近瘫痪，像个醉酒的人一样无力瘫坐在地，她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他疲惫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他便闻到食物的溽热香味从厨房散出，一下便恢复了精神，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她给他做饭，看着她麻利地在锅碗之间捣罗，让他不禁萌生爱慕。她的身材极其的消瘦，仿佛荒凉湿地里一株随风倒伏的桅杆，脆弱地在他眼前招摇，却是这般地美。她是这般寂静而深沉的女子，或许对他人来说是这样地普通甚至沉闷乏味，但却是他所耽溺和钟情的类型，她具备他所迷恋的寂静属性，寂静中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丰盛和热烈，她与那些外表扰嚷却毫无内里的女子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除了他之外，恐怕再无二人能够发现并欣赏她的美。这也许便是他们迅速相识并彼此坠入的原因，两个人携带着对方所需索的独特的美迎面相撞，犹如旷地上的孤独候鸟，相爱和依偎。是这样地自然而然。

他想，能在青春的尾巴上遇见她，真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赐。

他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听见他窣窣的笑声，回头看他在沉醉在自己的傻笑中，被他的傻样弄得忍俊不禁，他抽了两根筷子敲了敲他脑袋，问他笑什么啊笑得这么阴险，他说，见到你我开心啊，感觉太幸福了。她说你傻啊，你是饿傻了吧，快吃晚餐了，我给你煮了一碗豌豆面，趁热吃吧。她把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端给他，上面浮着他熟悉的豌豆和肉沫，是家乡的味道。他尝了两口，味道并不比他吃过的所有面馆的差。在他们那个小县城里，豌豆面是出了名的好吃，也是他们那里最有名的特产，他没想到，她竟然能把他们的家乡的特色做得如此精湛，他几近对她生出几分崇拜之情。他问她还会什么，她说，会的可多了，你想知道，以后慢慢做给你吃啊。他欣喜地说好啊好啊，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