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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马叉

2021-03-05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先上网搜了搜“马叉”的图片,最后的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和遗憾。

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一时也不得其解。难道它已经成为过时的产物了?抑或它压根儿就没在图片里占有一席之地?如果说前者果真是“遗忘”了,是被新鲜事物所取代的遗忘,那后者真就是它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这也难怪,小地方的 “土特产品”,有时的确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要不是最近一次眼见为实的偶然“发现”,我也许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怎么也不会把小小的它放在心上。

事后我又认真一想,既然它能在我小时候的村庄存活,又能在几十年后的异地健在,必有它存在的市场无疑了。至少,在广大的民间、在那些做着粗活重活的一群人那里,它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只是直到而今,我也没能从传说那里,去深入解开“马”与“叉”有某种关联的所在了。

※        ※

老岳母死后,村里来了一群我不认识的帮工。作为外来户的我,只能按照妻子娘家屋的称谓称呼他们。

“哥哥、姐姐’,都是些六七十岁的年轻人,只有“大伯”和“婶婶”们,才是村里真正的老者。他们都是八十好几的人了,却每天仍在为生计奔波。

六十多岁的村民小组组长,在这些村民中间一看就具有年龄的优势。头天下午,受姨姐之托来负责处理丧事。受理任务后,他当即就恰算起了抬棺的人。

“本村左算右算,男的都不足八人,肯定要在外村去借人”。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硬是把第二天早上抬棺的八人给凑够了。说是回去要连夜连晚把人通知完,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早作安排。

他们走了以后,姨姐不无担心地说,抬棺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八人,必须是不能出任何意外。这还是把七十好几的三四个人列在里面的。

谢天谢地,晚上十点过打来的电话说,都通知完了,正好八个人刚刚合适。马叉也不用准备,自己都有。

第二天早上,六点过的天空飘着细雨,天色朦胧。

八个抬棺的男人准时到齐。停放棺椁的堂屋里,大拇指粗的麻绳把个棺材捆得结实。

在我记忆中,婆婆出殡的那天,两个大木棒,分别扛在前后人们的肩上。前面的那个人还能看清路面,后面的人则只有摸索着跟着迈步了。

现在所不同的是,木棒上加了根横梁与螺丝,人员站位再也不那么拥挤。每个人手上的马叉,在队伍行进中时,是当拐杖使用的。

当前面的灵位、灵房,以及送去“天堂” 的随葬品等,路面施展不开来的时候,马叉就把抬棺的木棒撑起,悬在空中,抬棺累了可以就此歇息一下。

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肩上无一例外地少了坎肩。坎肩是能够保护肩颈不被磨损的。

要上一个较陡的斜坡,刚才不识识务的小雨,把干躁的路面给侵袭湿了,抬棺的人们走走又停停,停停又走走,尽管艰难,他们还是借助马叉的力量,最终到达了目的地。

当棺椁被厚土覆盖、新的一座坟莹隆起时,细密的小雨又把整个地面彻底打湿。有人说,事情刚办完,老天爷就正式加点大下,真是太贤惠了。

趁他们拿马叉洗去“脚上”的泥巴时,我完全看清楚了,那马叉还是小时候我见过的样子。

※          ※

马叉,我并不陌生。尽管我不知道它何故要叫那名字,却一点儿也不妨碍我那样亲切地叫它。

身体单薄的父亲是个教书匠,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家里面院坝,围砌在院坝周围的石条零乱地摆着。父亲就把别人的坎肩搭在肩上,帮挪了一下位置而闪了腰,因此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下床。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用马叉,也是我最早认识马叉的。

我们家里没有马叉,这也是洽洽勾起我好奇的主要原因。闪了腰的父亲把马叉放在石条上,我赶快过去拿起它来比划着。比马叉矮了一截的我,居然怪模怪样地也把坎肩披在肩上……第一次为了满足我那可怜的虚荣心,而忘记了去理会旁边腰杆疼痛的父亲。

虽然那次我兴之所致,学了一回男子汉用马叉的样子,但到后来长大了、离开农村之前,我也没有真正在抬重东西时使用过它。

但是在村里,我随时都能见得到使用马叉的男人们。正如生产队长夸口说的那样,只要随便吆喝一声,除了闹喳喳的长辨子外,平头短发的根本不用倾巢而出,也能一下子点出二三十个青壮年来……我们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力。队长常常引以为傲。

人多是当然的,所有的劳力都在家里闲着,向农田要饭吃。队里有什么红白喜事,要找人帮忙,找相邻几户的人就绰绰有余了,完全用不着还要举全队之力才能把事情办好。

村里新建晒场,上百个条石从四面八方抬来,人们喊着劳动耗子。是马叉的海洋,把个地面擂得山响;

村长家修茅坑,建猪圈,正是破四旧那阵子,他从油坊岩的古坟那儿取下现成的石板用,马叉被青杠树夹着,石板从富农张的腿上压去,落得终身残疾,也从不敢吱一声。他只得回家把个好端端的马叉当柴烧了,以此报复它关键时不堪重用;

我们家打的磨盘、磨墩子,从草果树弯里抬回来的时候,把十几个青壮年累得够呛。利用他们吃饭的当儿,我去摸了摸那每个马叉的叉口,再看看那叉口撑着的大木棒上,落下了很多的坑坑洼洼。手指竟被木棒上凸出的木渣子划出了血;

也听婆婆说过,王家祠堂好几丈长的躺梯、砌在层层梯田边的大石头、坪上那口长流不断的水井的井沿石……这些全靠人工蛮力才完成的壮举,是哼着农家号子,在马叉的引领下办到的。

“我们家怎么会没有马叉呢?”,对这个不解的问题,一直折磨我到初中毕业。以前我问过几次父亲,他都听而不答。也就是在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他才主动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从你先祖那辈人到你爷爷那辈人,我们家都一直有马叉,并且质量都还好,是上等柏木做的,拿在手上很轻。马叉上面那个铁叉以及那个铁箍子,都是你先祖当铁匠时亲手打的。后来先祖死了,就传给了爷爷用,爷爷最喜欢这个马叉。当然,也就是这根马叉,让你爷爷得了痨病……他死的时候家徒四壁,这个马叉被埋进了坟里,是你爷爷要求那样做的。

后来,我长大了,你婆婆才告诉我,爹是不想让我再用马叉,像他那样劳累地生活……

※          ※

吃完饭后,帮工的人们四散离去。他们把各自的工具都带走了,现场却还留下了一根马叉。

不一会儿,它的主人走过灰朦朦的几道山弯,细雨淋滑的地面上,泛着银白色的冷光,回来找寻他忘带的马叉……

我借此问他,怎么你们都不戴坎肩了?

哪儿去找呢?他有些沮丧地说。

我在心里想,算盘、砚台、圆珠笔、水笔、鼎罐……不都也烟消云散了吗?

幸好,马叉还有它的容身之地啊!

(原创文章,不得侵权。转载请邀约;图片源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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