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97老妈留宿乡下(2021.11.20)
昨日傍晚,侄女来电话说娘不舒服,两天没怎么吃饭了。娘97高寿,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挺好,每日中餐习惯小酌两杯,尽管食量不大,但对一个90后老人也很正常。这次是怎么回事呢,是消化不好还是另有原因?我果断推掉次日外地全天讲座,心里的声音是:决不能在关键时候缺失对娘的陪伴和照料。难以想象抱着侥幸,万一出现意外,那将是怎样的千古遗憾……
孝顺的老公得知后,立刻驾车陪我回了家。到家后,看到娘躺在床上,脸明显消瘦了一些。我俯身抚摸着娘的脸,娘看出是我们,脸上露出开心的神情:我的老丫头回来了…。 看到两天没怎么进食的娘虚弱的样子,当时就决定留下来,陪97娘在乡下过夜。算算这个决定距离上一次留宿老家,大约时隔二十多年。
记得结婚后前五、六年里,每周回家一次,除了工作加班或特殊情况,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因那时交通不便,每次一家三口回家都会在乡下过上一晚。清楚记得,那时父母总是把他们自己的卧房腾出来留给我们。每逢周末。手脚勤快的父亲一早起床后,会换上干干净净的床单和被子,床铺理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按现在的时尚说法,准备得颇有仪式感。这份特别用心和安排,除了对女儿的疼爱,或许更多是不愿委屈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女婿。我和爱人执拗不过,也就顺从地享受父母的安排。就这样,我和先生住在西头屋,父母住在东头屋,第二天天快亮时,东头屋传来早醒的父母轻柔叙话声,能大概听到他们聊的话题基本是后辈们的生活工作,做人行事,现在想来,那种倾心交流,多么美好和谐,堪比美好的音乐让人心生愉悦。尽管那时家境贫寒,条件简陋,物质匮乏,但无论何时,家中都不乏爱与温暖。深深懂得,父母已经在现有的条件下,把最好的给了我们。我和爱人每每聊起这件事,戏称那时入住的是父母的“总统套房”。
后来,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交通变得便利起来,开始有了蹦蹦车,小中巴,加上女儿大了要分床,每周照常回家,但基本一天来回,从此,便告别那个在乡下过夜的年代。
得知老娘不舒服,今天又赶上周末,家里来了姊妹晚辈一屋子人,大家轮流围在娘的床前,陪娘聊天叙话,让娘猜猜我是谁,娘基本都能答对,娘清晰的思维一直是家人引以为傲之处,每每完成“智力测试”,娘也会配合着我们,小结一下“我不混”。
晚饭后,天色已黑,我送走了亲人,给娘喂了稀粥,娘依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小勺米汤。我注意到娘这次喝米汤时,连一粒米都不愿咽下去,我心里暗自多了一些担忧。嫂子煮的粥放入老碱,散发着记忆中独有的香味。放在平时就着咸菜,一碗肯定不是我的量,但此时,对娘心有牵挂,面对香气诱人的粥也没了胃口,半碗下肚便匆匆结束。
饭后,安顿老娘舒服地躺下来,我便走出房门,感受着乡下静谧的夜空。如儿时那样,每到夜晚总喜欢抬头仰望夜空,在天上寻寻觅觅,看银河,数星星,望月亮。此时,月相是满月前的盈凸,我调整脚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视角,静静地欣赏着,月亮悬在房顶,如同镶在房顶上的一盏银灯,或许是阴天,月亮并不皎洁略显朦胧,没有大诗人李白笔下的“呼做白玉盘”的景象。初冬时节,枯黄的树枝掩映着空蒙灰白的月色,在屋顶和苍穹之间,编织出一副苍茫寂寥的画卷。我立在大门前,想从画面中幻想出一些浪漫和美好,但漆黑的旷野、寂寥的村庄和着丝丝寒意一阵阵袭来,俗气的我还是屈从于自己的感受,加上一直怕黑,便赶紧进了屋,关了门,上了插销。
夜晚的村庄,一片寂静。二十多年前,这里曾拥有老少几代百十口人,从早到晚都是孩子欢声笑语和人畜兴旺的景象。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的改善,如今村里常住人口只有8口人,其中还包括哥嫂和老娘。前不久,村东头那个年岁并不算老,跛足心善热情的老杨家媳妇,被一场大病,一周之后就夺走了生命。记得上次回家,娘还惋惜地跟我说:瘸子也走了,她活着的时候经常来陪我叙话……话语里流露难过、失落的心绪……
这时,善良能干的嫂子拎来用柴草烧好的半桶热水,陪我一起睡前盥洗。我和嫂子配合先给娘一番认真清洗,让娘从头到脚,整个人都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娘的思维一直还算灵活,但腿脚不便已十年有余,娘身子很重,照顾她如厕盥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平时我们不在家,这些都由嫂子一个人承担了,所以我心里一直对嫂子充满感激。尽管嫂子长得很不好看,个子矮小瘦弱,也没有虑事持家的本事,但嫂子勤劳善良,照顾娘细心周到,仅是这一点,已经特别感恩了,我经常戏称嫂子是咱家的“大熊猫”。今天的盥洗,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用具、熟悉的感受,都地地道道来了一遍,久违了。洗漱完毕,忽然意识到睡前的护肤环节成了空白,因从班上赶过来,没带任何护肤品,翻了翻包里,幸好有一支护手霜,便用它搞定了一切,心里的声音是:既施得了粉黛,也涂得了手霜,女人此时是女儿,敬孝乃最大的心安,也不失为大美。
洗漱完毕,我钻进被窝,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妈妈的脚头,把娘的双脚搂在怀里…我轻柔地给娘搓搓脚,娘的脚细腻柔软,如婴儿般的感觉,给娘修剪脚趾甲时,看到娘的脚板居然还透着血丝,简直是返老还童。遗憾我的一双脚,没遗传娘的优点,所以对娘的一双美脚一直心生羡慕。娘自从十几年前摔了几次,双腿打了钉子,加上年事已高,医生断言基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但生性不服输的娘在父亲的悉心照料,终于借助双拐站了起来。但这十几年来,因为行走不便,娘很少走路,曾经那双劳动的脚便被“宠溺”地包裹起来了。在记忆中那个食不果腹,衣不暖体的年代,就算娘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到晚上她的脚总是冰凉,此时此刻,娘的脚是暖暖的,垫被下面铺了姐买的喜来健磁疗床垫,身上盖着又轻又暖的棉被。
在我的记忆中,给老妈暖脚,是儿时一件印象既深刻又暖心的事。那个年代农村条件简陋,没有那么多房间和床铺,加上父亲在外地教书一周回来一次,我一是睡在娘的床头到十几岁,直到离开家去外地读高中。
在父母和邻居的口中,我从小就非常懂事。白天除了上学写作业就是帮妈妈做些家务,每到冬天的夜晚,给娘暖脚是表达孝心最好的机会。记得每到冬天,总盼着晚上睡在床头给娘暖脚,娘的脚再凉再冰从不嫌弃,那份笃定和坚决,像个征战沙场的小勇士,一定要一鼓作气,把娘的双放在胸口捂暖捂热,仿佛才配得做娘的贴心小棉袄。每当这个时候,娘在另一头总是满含爱意说:我的乖乖,真孝顺…。或许孝顺这颗种子,就是因为给娘暖脚 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娘在那头一边享受我的爱,一边给我讲睡前故事、唱戏或者讲做人的道理。
娘大字不识一个,但娘懂的道理却有五车八斗,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家里如果难得有一点好吃的,娘都留给孩子,尤其是备受宠爱的我。记得我长大去外地上学回到家时,娘总能从菜厨里拿出留了许久的好吃的,糖饼、馒头、方片糕、芝麻糖……有的因搁置太久,等我到家时便发生了霉变。我一边享受着母亲的爱,一边又特别惋惜地责怪娘不该留着,让好东西变成垃圾。后来直到我长大以后,我才意识到,在娘的为人处世和对子女的疼爱中,我被耳濡目染熏陶了。在我离开家上大学几年,生性开朗的我是同学口中的开心果,热情大方又特别爱分享,有好吃的总能想着同学,从不吃独食。娘说过这样一句话,东西给别人吃了是情谊,自己吃了变垃圾。母亲的好品格无形中也塑造了我。
突然几声狗叫,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原来小侄儿从打工的场子奔波两个多小时,到家之后就忙着骑上电瓶车摸黑赶来看奶奶。大侄儿结束看护秸秆禁烧快十点,也驱车回来跟我一起陪护奶奶,担心奶奶起夜我照应不了。前天晚上娘不舒服,侄儿、外甥就一直忙着求医问药,昨天小侄媳买菜做饭忙前忙后,姐姐、老公和外甥女早早回来陪护老娘,远方的女儿打来视频关心姥姥,外甥女,侄孙女发来微信……在我们这个普通的农家,在父母的言传身教影响下,几代人早已把孝道刻在心里且外化于行,并形成我们的家族气质、文化基因和家教家风,这无疑是留给子孙后代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伴随着几声鸡叫,天亮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夜无眠。夜里照顾娘两次起夜小便,即便给娘垫了纸尿裤,娘要坚持下床,娘说不能把垫的裤子弄潮了…夜间,听着老娘较为急促的呼吸,和时不时冒出的自言自语,尤其是反复念叨的两个字,不免心中暗自祈祷:唯愿老娘重返健康,长命百岁[合十][合十][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