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

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飘荡，会飘很久很久，具体有多久没人知道，因为死人说的话活着的人是听不到的，而死去的世界，时间无限到异常的久远。

他睡着的时候，屋子里放着他喜欢的 卡密尔.圣桑 的 天鹅，他喜欢这音乐，总是能让他入眠。夜色深沉，屋里飘荡着优美的旋律，外面下起了雪，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雪里，安静的，美好的。

他开始做梦，很长又杂乱，仿佛他这一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眼角留着的泪水告诉白雪他这一生的坎坷苦痛。

是的，他飞了起来，脱离了驱壳，那早已皱了皮的肉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鹅毛大雪透过他的身形落到人世间的各处。

死了吗？

忽然之间，所有的雪花都停止了动静，大风吹过这世界，屋里的唱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音乐，是 爱乐乐团 的 dead poets society。

他的床头，那具没了气息的皱着皮的驱壳安逸地躺在床上，雪花铺满了那里。整个黑夜里唯一的白色在大风里渐行渐远，直至变成夜空里的一个点，像极了一颗星星。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有天使的指引，也没有恶魔的锁链，空气从他的身体游过，他没有温暖也没有寒冷。他麻木不仁。

他一闭眼，脑海里只有挥之不去的星空。飞啊飞啊，他见到了初恋的那个女孩，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她躺在别人的怀里，眼眸里满是星尘。他见到了他的母亲与父亲，他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们维持着相框里的样子，对着他发笑。

大雨磅礴起来，他见到他失手撞死的少年，躺在柏油马路上了流着涓涓的血河。他闭上眼不忍去看，脑海里是满满的染了红色的星尘。

他要离开这里，他的灵魂里充满了愤怒。时间对于灵魂来说太过轻巧，他看到自己的葬礼，妻子戴着白色的花跪到身前，一言不语。

他不喜欢他的妻子，可他不得不与她结婚，她拆散过他的爱情，他恨她，却不得不与她生活。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女，站到那里鞠着深躬。哼，还知道回来。

黑色的衣服像在雪地里开着的花，一朵排着一朵。

忽然，他看到自己的时候母亲，他不敢相信。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他的母亲轻飘飘的，抱着他憋了的躯体，流着发光的眼泪，落在空气里变成无数个萤火虫。他又响起他撞死的那个少年，想起他的葬礼，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哭。

妻子的眼睛里也飞出了无数萤火虫来，儿女跪到地上。萤火虫点亮了雪夜，白色与黑色与光交杂。

耳边像是响起了 卡密尔.圣桑 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他又回到了少年那里，鲜血汇成了红色的河流。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可他发不出一丝丝的声响，他早已不在这个世界。

他看到她，他的初恋的姑娘，皱巴巴的手里抓着一捧熟悉的红色玫瑰。玫瑰的刺变得密密麻麻，像天空里的星星一样多，刺入他葬礼上每个人的心。

大风停了，雪又开始下，时间像过了很久很久。世界再也没有了他的痕迹，他的身影长的高大，不再是那个伛偻的老人。他回到年轻时他等待的樱花树下，好久好久。

天上的星星落了一茬又一茬，又一个灵魂轻飘飘的来到这里。却不是他要等的人，而是等他的那个人。

他的葬礼上，飞出萤火虫最多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