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执拗的自我实现

燕秋是天生的青衣，她的眼神、动作连带整个气质都是为嫦娥量身定做的。19岁那年，她一唱而红。命运把她推向巅峰，又紧接着置之于死地。她因为嫉妒师傅李雪芬，冲她泼了一杯开水，从此就再也没有登台。这嫉妒不单单是为名为利，更多的是为角色。似乎只有她才配演，其他人演都是亵渎。而且她必须演，不然就是浪费生命。

 当一个人脱离现实生活完全进入艺术世界时，肯定会出事的。燕秋伤了师傅，被迫赔礼道歉，从舞台转向讲台。这对别人是后退一步，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师傅没有去公安局告她，剧团还为她保留职位。但在燕秋眼里，她的人生已经走向了尽头，现在活着的不再是她，而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匆匆地嫁人，把自己摁进柴米油盐里，像是在报复自己一般。

如果仅仅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就算了，可是曾经的粉丝出现了。那个跟着她走街串巷追星的少年粉丝如今成为了一个有钱的大老板。时过境迁，师傅李雪芬早就下海经商了，戏剧也不再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生活方式，而人到中年的老板却想着怀旧。老板有的是钱，他想再听偶像唱一回，当然这对剧团而言是大事对老板来说却是小菜一碟。他稍稍操纵下资本，燕秋就可以重新大红大紫。

 二十年过去了，燕秋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水灵姑娘，她在人间烟火里胖了十公斤，唯有嗓音在证明这些年她没有偷懒。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燕秋也知道她该付出些什么，她很知趣地向老板献出了自己。一切按着既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进展着，老板帮她在大街小巷宣传，让所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的经典将重新再现。

 和燕秋搭档的是她的学生春来。春来和曾经的燕秋一样，自带一股哀怨。她本不愿学出路不好的青衣，是燕秋去求来的。她正直妙龄，皮肤像瓷器一样充满光泽。燕秋看着她，愈发感到岁月不饶人。在春来决定要退出演出去电视台时，燕秋慌了神，她绝对不是怕自己的事给耽搁了，而是怕一个可遇不可求的青衣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为了留住爱徒，她决定自己推出演出，把所有的亮相机会都给她，确保她可以风光无限。

 这是燕秋为心爱的青衣表演做出的牺牲之一，从小处讲，她牺牲了自己的爱情、清白甚至前途。从大处讲，她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如果她不那么执着于此，人生一定是另一番风景。可是老天偏就给了她这般独一无二的才华，又不铺平她所有的道路，于是悲剧就产生了。她那么执拗，不惜为它得罪全世界。然而生命就是这么设计的，人总是要为实现自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作者毕飞宇所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筱燕秋。

 2023年7月21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