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字集

夏天是个路过的季节

2020-05-06  本文已影响0人  熙x


夏天来了。小城的天气,总是热几天凉几天,比例相当,凉爽略胜,是最惬意不过的日子。以至女人们挂在衣橱里的薄纱花裙,颇有出世招摇的期待。
时光是一个让人心仪又心碎的东西。当往事的流水漫过记忆的天空,是否还能够记起纯真的年代和遥远的故乡?在令人伤感的爱情和敬畏的死亡面前,到底是选择沉默地遗忘,还是跟随那些美丽的清唱一起滑翔,试图挽回逝去的韶光?


老家门口有一棵老槐树,上面有喜鹊筑的窝,黑乎乎地架在树杈间。大门不远处是道小渠,有水流过的时候,渠底长着浅绿色的青苔。渠边不规则的、颜色各异的石头被太阳晒得发烫。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得茂盛,黄白相间,高高低低。草丛中有毛茸茸的刺,走进去,扎得人腿脚疼。
我也很高兴,却又假装淡定,坐在屋里,透过窗外枝叶的缝隙,看青虫弓起身子在某一片叶子上快速蠕动。手中编织着用水浸泡过的小麦秸秆,麻花辫般长长的一绺,盘成一卷,像是编写一部平缓铺叙、跌宕起伏的小说。
出了院门,坐在石墩上。午后的树荫下,阳光潮水般倾泻一地。从束束光的触角里,看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山是青绿色的画影,笔笔渲染着深浅不同的色彩,树是静默的主人,散乱在各家门口。我想,每一棵树木都有来历,都很恋家。它们连起来,就繁衍成整个村庄,盘根错节,固定在人们的脑海中。田野里,锄过的庄稼慢腾腾地生长着。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沉默而忧郁,氤氲成神秘的影子,飘摇不定。
似乎夏天会造就永不言老的青春梦,任何姿态都在这个季节里,浇铸着希望的雕塑,像一条宽敞的大路,久久指向遥远的地平线。豪情万丈地给自己定着基调:前进吧。以为头发永远是风的方向。
十八岁的我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但又充满希望。就像今天读到的一句诗: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那种即使是女子却有着男儿般狂傲的语气,让我由衷地喜爱曾经的岁月。
路过了,依然美丽如斯。

光阴易逝,向之所欣。时光的千纸鹤抖落

了一季的心事,仿佛昨日的海上光阴依旧历历在目,鲜初如昨。

2012,珍而重之。在踏上那片沿海之地时,整个人便仿佛未卜先知般获得了大海的消息。

湿漉漉的海水气息,携带着湿咸的童话梦一次次造访我的梦境,打湿了整个人长久以来干渴的西北心灵。

一定要去看海。这是三十年的人生里显而易见的计划,然而世事纷繁,久居在西北边陲之地,困在日常的生活齿轮中,竟将这一计划日渐搁浅,我都闻到了它慢慢风化的味道。

恰逢缘分,冥冥中在三十岁的当口姗姗来迟,带着一种不言自喻的按时,仿佛之前的三十年都为了这一刻的准备,早一刻,晚一刻,都不是命运。

离开长居之地时,天空中俯瞰的那一刻,云雾蒸腾间,小窗口里的大地连绵起伏,像是一块起了褶皱的黄色地毯,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碎花。

到达,是一个时刻。两地之间的转换,还不如一个睡眠来的长久,还停留在出发时过安检的白色手套的触摸中,然而等到暮色落在眼里,它终于是另一个地方的景色了,带着异乡的神秘迎面而来。

下车的时候,暑热像海水一样笼罩了全身,我的耳膜里还留着飞行过程中的轰鸣声,宛若千万只小虫子在耳边嗡嗡,脑海里开过了一辆辆呼啸着的火车。

还来不及适应,便匆匆踏上前来的班车。灰色的车体,蓝色的车帘,找到一个位置,便将额头抵在那微凉的蓝布上,随着晚来的夏风,一晃一摆的动起来。

闻名不如见面。城市的热,是名副其实。不似西北之地的燥热和干渴,这座城市处处洋溢着湿漉漉的气息,还带着一种闹中取静得幽深。

食宿妥当以后,我穿着一件白色棉质短袖,在夜色停滞的时刻里,缓缓走过一个个喧闹而又安静的角落。夜逐渐加深了,街上的人们带着夏日的热汗淋漓,摇着蒲扇在大街小巷慢悠悠的晃荡着。

偶尔看到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人,或是吹拉弹唱,或是闲聊碎谈,仿佛在这样慢慢行进过程中,带起了一阵阵温柔的晚风,梧桐树叶也放慢了摆动的身子。

车辆稀了,人声低了,街上的霓虹耀目,闪着迷离的生活暗影,在那影影幢幢的交错中,滋生了暗夜里的不确定,躲藏在后面辛苦,似乎也像这黑暗不为人察觉。

没有了熟悉的想象,信马由缰的时候,内心多了一份比较,暗自琢磨着两个城市的高下,逐渐弥补了少时海城的书中拼图,仿佛在脑海中有一块细密的白沙,回到了海底世界的三万里。

走到深夜覆盖城市的时候,我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同行之人早已与周公深交,而我却在床上久久难眠,看着窗外的月亮,带着薄薄的情怀,落在窗台上如滴落的水珠。

第二天,如约来到海边,大海里人满为患,浮动着各式各样的肉体,白花花的一片,在深蓝色的海水里不停的沉浮,沙滩上也支起了大片大片的帐篷,人群也随着那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呼来啸去。

人太多,体会不到海的幽蓝。随着人流挤入了大海的怀抱,当如水的肌肤碰触到海水的清凉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生命里为什么一定要去看海。

一种无法言语的宽广侵袭了整个生命。它从脚底升起,最后充满了脑海,这片漫无边际的深蓝在心里翻腾,快速涌动的海浪推动着沉沉浮浮。

对于从小就没有看过大海的人,千万言语都难以描述心中的惊艳。生命的成长里,都是熟悉于心的黄土地与青山脉,对于海,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水乡梦。

泡在海里,随着波浪一起呼吸。整个人的身躯没有了力量,如同要永久在大海的怀抱里沉睡,身边的人们,各自在水里做着浮游的体验,快乐的如同返老还童。

悬立的日光,带着一种倾城的耀眼,鲜艳的白和深沉的蓝交相辉映,将身处其间的人们映衬的宛若身在海市蜃楼中,今夕何夕的短暂都入过眼云烟。

任凭时间流逝,心里暗自祈祷落日不要跌入青山。然而这大海的时光终究无动于衷,它追随着落日的脚步,渐渐降低了热情,水温开始变低,变冷,海水里的人们也缓缓上岸,洗去身体上的海盐、青藻、白沙,穿好衣服,带着浮游的倦怠,走在了金箔一样的城市大道上。

暮色渐渐收拢了羽翅,将黑色笼罩在城市的流光溢彩中,灯开始闪烁,像一只只黑夜里点亮的烟,闪烁着明灭的红色星光。这样的宁静的海夜,涛声入耳,睡得一定绵长而香甜。

宁静的海,在夜晚的轻柔中,拂过了床上的我,在我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宛若床头上挂着一串串海贝,脱离了时间的魔咒,拥有了很久不变的生命。

告别,离开,这人生的无常,不停的循环往复,生命的过程也在这种充满了相聚离开的情绪中茁壮,不停的出发,不停的遇见,惆怅的离别,别离后的回忆。

然而,我终究来过大海,圆满了人生。再不是大地上那个渴望海水龙宫的妄想小孩,而是实实在在拥抱了大海,留下了自己的记忆。


路过,我尊重和尘世间的这种距离。
她是我心仪的作家。曾大段背诵过她的那些长长的、变化起伏的句子。在复杂转折的句式背后,感受她率直的头脑,率直的性情,率直的目光,率直的文字。
七十年前,这个女人因不堪精神分裂的折磨,口袋里装满石头,缓缓走入自家附近的欧塞河,一步一步地,通向没有光的所在。
她叫弗尼吉亚·伍尔芙,英国女作家、批判家,意识流小说的奠基人和代表人物之一。
“不凋谢,不老去”,是她永久的姿态。容貌秀美,身材苗条,戴一副眼镜,穿一袭黑色的长裙,坐在办公桌前,表情镇定,举止雍容,是美女教授的形象。不幸的生活经历,使这个勤勉、自律、专一而又性格内向的女子,如含羞草一般敏感,又如玻璃般的易碎。她是优雅的,又是神经质的,一生在优雅和疯癫间游走不停。
有人这样描述她的精神气质:一面澄明,一面黑暗;一面寒冷,一面温热;一面是创造,一面是毁灭;一面铺洒着天堂之光,一面燃烧着地狱之火。

这个温婉落寞的女人,某种程度上是上帝的弃儿。母亲、父亲相继病逝,使她在此期间写出了大量的作品,是创作上的丰收时节。因亲密的女友离家出走而倍感思念,她创作了被称为“世界上最长、最动人的情书”的传奇小说《奥兰多》。
但是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她还是想到了自杀。她在给丈夫的遗书中说:“亲爱的,我感到我一定又要发狂了……因此,我就要采取那种看来算是最恰当的行动。你已给予我最大可能的幸福。我无力再奋斗下去了。我知道我是在糟蹋你的生命;没有我,你才能工作……
病态的气质,使她过早地焚烧完生命,却又催生了永不衰败的艺术奇葩。一生只执笔书写性灵,只满足有精神之爱。把文字当成宗教,把爱情看作布道,把丈夫视为朋友,把死亡当作飞翔,像那个生命横跨四百年的《奥兰朵》,不凋谢,亦 不老去。
年轻时她曾经说过,我会像浪尖上的云一样消失,路过天空。一语成谶。

傍晚,坐在地板上,窗帘被风掀起,层层卷着飘过来,缱绻着、欢愉着,拂在脸颊上。夕阳散乱地洒进来,到处都是斑驳的影子。常常把一生想象成四季,还是喜欢夏天。
沉静的时光里,天空有大朵大朵的云。淡淡薄薄的在天上横铺一片,有时一团一团相互分开。如果把窗和窗外的景看作一幅油画,变化莫测的云就给了它灵动无穷的生命。
时光因静重而显得充满力量。站在时光之外,“成为自己比什么都要紧”,伍尔芙这样说过。
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灯,算是一种纪念,一种痕迹,一种挥之不去的深情。
留住的是夏天,留不住的也是夏天,无论怎样,夏天都是个路过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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