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华

我的天空很小，我是寓言故事里那只青蛙的栖身之所，我总被束手束脚，我只在午后的三点十分到三点二十五见到光亮，我的周围是绿的发黑的苔藓，我从存在开始就站在至今脚下的三寸之地。

我好像是被什么隔离开一样，唯一能够接我出去的是一个从天空飘下来的大大木桶，随着我的上升，传到耳边的是嘎吱嘎吱的手柄转动麻绳的连接处生锈金属摩擦的声音。虽然这样的比喻不怎么恰当，但是在这样永无天日的黑暗里，这种刺耳的声音在我看来就像某位风流倜傥的公子迎接心仪的小姐一样，深处闺阁的小姐，带着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复杂心情，坐着轿撵，听着喜庆的锣鼓鸣奏一般。

我看见了愈发耀眼的天空，后来我知道了，天空是蓝色的，真正耀眼的是太阳。

这一次，不再是阴暗的凉爽，在我瞅见天空的一瞬间就被丢进了一个浅浅的容器里，我开始感觉到温暖，直到看见了头顶上的气泡，和气泡上氤氲着的白色热气，才发觉，一切似乎来不及了。刻骨铭心的热，像是被拉扯着从这里脱离，我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次一次滚动，接着破裂，我发出哀怨的悲鸣声，周围全是哀怨的悲鸣声，我被它们淹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清醒过来。周围一片一片的白，偶尔能看见从白色的缝隙里透过的湛蓝。天空离我如此的近，以至于我能触摸到白色的云朵，在我发呆并一度感觉自己升到了天堂的的一瞬间，切切实实看见了身体的移动。我被带着脱离开一层一层的空气，我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近乎于铅锤的重量，毫无预警的施加而来。这似乎是无法忘记的窒息感，云朵不再变得立体透亮，愈近愈感觉混沌的没有边界，夹杂着寒冷的气流，我看见了花红柳绿和一片无边的蓝色，我明白了我去到了哪里，又即将去哪里。

暴风雨后的早晨，平静的海面上，我看见了海尽头的沙滩，看见了海对面的椰树林，看见了夕阳的赤红，看见了那个把小鱼扔进大海里的孩子。是的，我成为了汪洋大海的渺小一滴。我应该去感谢命运，回想起似乎过了许久的经历，从前阴暗的潮湿，久无天日似乎是一去不复返了的故事，被埋藏在记忆的秘密树丛里。接着是日复一日的看着潮涨潮落，看着停泊在海面上的渔船，看着渔民出海，看着他们的鱼钩钓上来一条又一条沦为盘中菜的珍馐美味，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我甚至感到了以前奢侈的阳光但现在似乎泛滥的无以复加的厌恶。海面上似乎只有四五个小时没有散发烫金色的光芒，即使是那四五个小时，也会被银白色的月光映照着。浅层的水面总有灼热的白气一层一层向上飘散着。我再一次觉察到了这片海的无边无垠。

“嘿，青蛙，别总想着外面的世界，这儿是你的家。”

几个月前，海啸来了，淹没了海滩，淹没了椰树林，和后面的村庄，和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