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进城
美貌的菜花1415926
原创非首发
2024-08-29 15:02
乌梅一出生的那一年，父母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们俩，一个说要出门给乌梅赚奶粉钱，而另一个则因为放心不下自己青春俊朗又颇具才情的丈夫，在乌梅刚满月，就选择抛下女儿，追随老公，去了传说中的大城市发展。
可如果要是有可能呀！
乌梅还是想选择母乳喂养的， 毕竟当小伙伴们都有父母围绕时，她眼中的孤独，也是一望无边的……
而且，乌梅自己也不明白，抚养一个婴儿长大，到底需要多少奶粉呢？
总之，自打她记事开始，父母就早没了印象。
在小乌梅的童年记忆里，就只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勤劳俭朴，一年到头，连块糕也舍不得买。
小乌梅的衣裳照着旁的孩子，总是补了又补，旧三年，旧三年，永远不买新的……
据爷爷和奶奶说，这是因为，自从乌梅父母离家以后，是半个大子儿，也没有拿回来过！
父母没去赚钱，那他们这么多年，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呢？
乌梅的年纪小小的，脑袋也小小的，任她想破头，也并没有想的明白。
小乌梅只晓得，自从爷爷死后，她们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
很多时，奶奶只顶着一对昏黄浑浊的老花眼，直勾勾地望向南头，一瞧就是小半天，因为那里恰好就是乌梅父母当初离开的方向……
因为打小境遇艰难，乌梅自从上了小学之后，也显得格外优秀，稳重成熟。
不但能出色地完成各科老师留下的作业和学习任务，而且闲暇时，小乌梅还会抽空照料自家田地和双目半盲的奶奶。
甚至有一年，乌梅给自家玉米地打药时，因为天气闷热，自己又长期劳作，小小的身体就那么“崩溃”，晕倒在了地里。
若不是邻居阿伯好心，小乌梅只差那么一丢丢，就要把小命搭在那里！
小乌梅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真大呀！
溜圆溜圆的，照在身上，滚烫。
树叶儿黑绿黑绿的，她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
当奶奶知道小乌梅差点死在玉米地之后，就吧嗒吧嗒抽噎了半宿。
这孩子孝顺，命也最苦，怎么就偏偏投胎到了自己家里了呢！
自己那虎肺狼心的儿子，儿媳呦！
若苍天有眼，她愿化成厉鬼，食其肉，寝其皮……
只不过午夜梦回，她也还只是那个没有用的瞎眼老太太。
她打小，书读的不多，又务农了一辈子，懂的大道理也少的可怜。
于是她便执拗地认为，自己经都不能给小乌梅提供什么帮助了。
可那孩子，好歹还喊自己一声奶奶，那自己个又怎么忍心真拖累了她？
后来，小乌梅的奶奶就也死了……
村支书伯伯说，死了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奶奶只是去找爷爷了！
从此，小乌梅、上学放学，这才真正成了一个人。
春去秋来，小乌梅的父母，是在她上初中的第一个秋天回来的。
那时候村里修路，长长的柏油马路要横穿乌梅家的玉米田，在村支书的一力促足成之下，“公家”足足赔偿了小乌梅20 多万。
小乌梅就要发财了！
从此她就要有吃有穿，也能去大城市上大学了……
可也就是在交接赔偿款的那个清晨，乌梅的父母回来了。
这俩人在外头“混”了十多年，还是一身破衣烂袍衫地挤公共客车。
再见面时，小乌梅面对这对陌生的男女，一脸期待。
乌梅爸窘迫了半天，才从兜里“顺”出来一根草梅棒棒糖。
这还是他老婆，刚才晕车吃剩下的。
不过小乌梅却还是十分开心，兴奋地像个从未吃过糖果的“小傻子”。
因为从此，她就再也不用自卑了。
她要很大声地告诉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甚至每粒石头。
她小乌梅，也是有爹，有娘的人，并不是野孩子……
小乌梅的父母回来了，一会儿嫌弃房子老，一会儿又嫌弃灶台脏。
他们告诉乌梅，此次回来，是要接乌梅去城里生活的。
那里灯红酒绿，车水马路。
父母告诉小乌梅，城里的街道很宽很长，要比自家的炕头还干净！
城里还有百货商场，小吃街，汉堡包， 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
他们全是飘洋过海，坐大轮船来的。
只不过要想回城里生活，他们三个，就需要很多，很多钱。
父母“指使”小乌梅去找村支书“闹”，那老头天生一副菩萨心肠， 总是待孤苦伶仃的小乌梅，隔外亲厚。
在小乌梅跟父母登上去城里的汽车时，村支书长叹一声。
“这畜牲呀！永远都只是畜牲……可人，却不一定是人……”
在小乌梅进入城市里的第一天，便明白了她父母果然并没有撒谎。
在他们离家这十几年，在城里生活的，着实艰难。
乌梅的妈妈，正给一户城里人家当保姆。
而乌梅的爸爸，也工作于这家男主人的工场里，当“常工”，出卖力气。
小乌梅头一次来妈妈工作的家庭做客，那天，女主人的孩子刚好过生日。
那是个跟乌梅相仿年岁的小姑娘，大家众星捧月一样，把穿着公主裙的她，围在中央。
桌子有个双层大蛋糕，屋顶缀满了粉红色的气球。
大家拍着手，跟随着音乐打节拍，满心满眼，全是宠溺和祝福。
乌梅心想；原来所谓的过生日，在城里竟可以奢侈成这个样子的吗？她还以为，只简简单单，妈妈给煮个鸡蛋滚一滚，就完事了呢！
只可惜，乌梅打小就没人给她煮过鸡蛋，也没人给她庆祝过生日……
奶奶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苦难！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妈妈顾主很谦和友好，她不但替妈妈安排好了乌梅将来上学的学校，还准许乌梅和她的女儿玩耍。
妈妈的顾主很喜欢乌梅勤奋好学，成绩优异。
她说，十多岁的女孩已经是半个“小大人”，就应当像乌梅这样，端庄持稳，孝顺勤劳……
只不过很显然，顾主家的女儿可并不是这样想的。
她真的很讨厌乌梅这个乡下来的女孩，每次考试都排在她前头。
本来就只是一个“木讷”的土包子，她凭什么在自己家里耀武扬威！
顾主的女儿自小学习芭蕾，脖子纤长，气质简真好到要人命。
她因为出身富裕，所以就被父母养的像“小公主”一样。
于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又多了两分咄咄逼人。
顾主的女儿:“你会弹琴吗？你会画画吗？你参加的过少年宫比赛吗？那你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不会，又凭什么跟我们玩耍？ ”
面对顾主女儿在学校的带头排挤，乌梅更是敢怒不敢言。
她的父母现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老家的赔偿款，日子刚得到缓解，正打算给小乌梅，要个弟弟。
现在乌梅的家庭，绝对不能失去顾主家里的经济支持。
所以，她要忍！
然而乌梅的隐忍，好像并未平息风波，反而引起了这群城里“少爷，公主们"的兴致盎然。
他们故意在乌梅的书本上涂鸦，把她的文具盒扔进马桶里，甚至约乌梅上天台，然后再把人反锁在楼顶，喝西北风。
多少次小乌梅都很想跟父母倾诉的，可看着他们整天沉溺于有了二胎的喜悦，乌梅又实在开不了口。
倒也不是乌梅不想扫他们的兴致，只是乌梅搬来城市这么久，她终于也悟透了，自己这个女儿，原本就没生在自己父母的心坎上……
他们说乌梅现在有吃有穿还不知好歹，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除了乌梅自己的父母，其他不相干的人，但凡长个眼睛，便已经察觉出了小乌梅的精神状态不对。
一天放学，顾主的女儿“破天荒”地主动约乌梅到自己家里来， 并且十分热心肠地向乌梅介绍起了衣柜里自己的数十条裙子。
她说了半天，任乌梅脾气再好，人也开始烦躁了起来。
乌梅冷冷地问:“你是在炫耀吗？"
顾主女儿，“便秘”了半天，才回答的支支吾吾。
“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开始，我也只是单纯地想要捉弄你，并没有料到，他们敢那么过份！ ”
顾主的女儿拉着乌梅，神情虔诚的像个基督教徒。
乌梅一脸不屑；"所以你想说，你自己根本就没有罪孽吗？"
乌梅很想抽回自己的手，然作故作潇洒地转头离去。
可两人拉扯之间，乌梅的袖子无意中被翻开，那里竟被割烂一片，血肉模糊。
顾主的女儿娇生惯养，又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冷不防， 就被惊吓的瘫坐在地。
乌梅冷笑着整理袖口，然后离开，双目冰凉。
你瞧，受伤害的人，从头到尾，明明只有她自己，那他们又在无辜些什么……
后来乌梅的父母经过万千期盼，终于迎来了自己头一个儿子。
顾主的女儿也被省里来的芭蕾舞团选中，成了少年英才。
城市里终究容不下乡村里来的“白眼狼"，因为二十万都已经被父母花光，所以乌梅只好又一个人，穷困潦倒地回到了爷爷奶奶的村子里。
时隔多年，爷爷奶奶的坟墓因为没人修缉，早就露出了一角薄棺，白骨皑皑，物是人非。
就连乌梅也没了儿时的天真， 村支书也在早些年没了，寿终正寝，儿孙满堂。
这事，无论在城里还是乡下，都算是“喜丧”，是深深值得乌梅为他开心的。
没几年，小乌梅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村子里的阿婆给她介绍了个踏实的小伙子。
二人都出身穷困，彼此更加能了解，宽宥。
只是当毫无积蓄的两个终于走在一起，经济上的困窘，又再所难免。
于是当乌梅的儿子刚满三个月，乌梅夫妻，也同样选择踏上了进城务工的旅程。
而不同的是，当乌梅坐上汽车离开村庄时，她还是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此时的乌梅、至少还认为自己将来会是个好母亲的……
只是后来城市的霓虹灯太亮，晃眼；路太宽，终究是让乌梅找不到回家的路。
也就在乌梅进城的没几年，她终归受不住贫困的生活折磨，选择在城里，找了个退休的老头，二人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老头“老来得子”，一开心还转给了乌梅二十万，以作为将来要是自己先走一步，他们她娘俩的"傍身钱”。
乌梅看着自助取款机上，自己银行卡的一连串余额，原来能“买断”自己亲情的二十万，不也只是一串银行卡上的水冷数字吗？
然而在此时，乌梅头婚生的大儿子，一晃也有十几年再没见过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