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之水 | 文

——愿古先圣贤们留下的思想结晶，一路上引领我们一步步破除迷象，最终找回本真的自己，更好地度过这难得的一生。

昨日傍晚，搬了张椅子到院子里吹晚风，忽然听到邻居和她老公抱怨放水的水龙头太紧了，放水的时候很难拧得动，用起来很不方便。我随口搭上话告诉她我那里有一个，我去拿来换上。说着，我便回屋取来水龙头，把旧的拧下，新的换上，然后在夫妻俩期待的眼神下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紧接着一股清澈的水喷涌而出，我们便都开心地笑了！

回到椅子上，我继续思考着近几日想写的一篇文章有没有必要写。最终决定了，还是得写。

今日十点半，古城里的亭子旁，轻风吹起柔水微微荡漾，而我已行笔至此。

这篇文章的主题是水，老子《道德经》中所推崇的水。原文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上善”二字，普遍的译法有两种，一种译为“上等的德行”；一种把“上”译为“上等的人”，把“善”译为“善于”。至于老子的本意为何，我们自然不得而知，他老人家也不曾托梦给我，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地暂且合而用之，译文如下：“最上等的德行、最上等的人若水一般，水给万物带来了很多好处，却不求任何回报——不争利、不争功、不争名。不但不争，而且还处于所有人都不愿处的低下之处，故水很接近于道。”（《道德经》之道分为“体、用”两个部分，这里所指的道为道之用。）

每当想起、谈起道家所说的“不争”二字，大部分人便自以为是的把它和不争取、不上进等画上等号，然而如果问他这种看法的根据是什么，问他看过道德经及道家的相关书籍没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到道家的不争，如果要认真追究起来，问题便很严重，这是值得我们每个人重视的地方。不论别人，至少我认为，说不争的含义便是不争取、不上进等，是很成问题的。老子在《道德经》中很多处都提到了不争，以上我所引用的章句中便有所提及，下文中我会向大家具体阐述我的理解。

作为一个人，我们时刻都在争端中，没有一刻休止过，只是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却很难察觉到，只能说聪明用错了地方，很是可惜！

对外而言，我们争名、争利、争权、争势、争感情、争意见。对内而言，我们的内心时刻都在斗争中，这个好，那个坏；这个对，那个错；这个美，那个丑。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活在对立的二元中，所以争端不断，很难有一刻真正的放松下来松口气。

而人之所以会争，究其根本，是因为认为有个“我”的存在，有我便有了与之对立的“它”，有了它便有了“它们”。如果认识到本来“无我”，争端便会减少和消失。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开始疑惑，甚至可能已经开始觉得我接下来要大谈特谈一些玄之又玄或迷信的东西。其实我接下来要谈的都是平平实实、有依有据的道理，所以希请大家继续往下看。玄与不玄、迷信与否，看完再下结论也为时不晚的吧！

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相同，但都不离开“身心”两方面，所说的“我”要不就是指物质的身体，要不就是指精神的思想、情感、情绪、欲望。

我们普遍认为这个身体便是我，但只要加以分析便会发现，那是一种错觉。如果我是指身体的某个部分，譬如是指我们的指甲，那么当我们把指甲剪掉后，我便已经不存在于这个身体了，可我们仍认为这个身体才是我。如果我们又改口说，剪掉的指甲不是我，这个身体才是我，那剪掉的指甲又是谁呢？如果我们认为剪掉的指甲是我，这个身体也是我，那不就有两个我了吗？可见身体的某个部分并不能代表我。

再来，如果我是指身体的全部，那所指的是哪个时候的身体呢，是孩提时代的身体，现在的身体，还是未来的身体？如果是指孩提时代的身体，那现在的身体是谁呢？如果是指现在的身体，那孩提时代的身体是谁呢？如果是指未来的身体，未来还没有来，怎会有个身体呢？可见身体的全部也不能代表我。

认为思想、情感、情绪、欲望便是我，同样是一种错觉。拿思想来说，如果我是指某个思想，那其它的思想便不是我了，可我们仍认为其它的思想是我。如果我是指全部的思想，那我们只要反观内心便会发现，我们的思想如流水般，前面一个浪头刚走，后面一个浪头便来，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断。如果说过去的思想是我，过去的便已经不存在。如果说现在的思想是我，现在的这个思想又已经被新的思想取代，变成了过去的。如果说未来的思想是我，那便是无稽之谈了。

所以说本来无我，我只是一个方便的说法罢了。

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佛陀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庄子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皆是在向我们透露本来无我啊！

因为认为有我，所以我们便把自己关在“我”这个小小的空间中，与外物对立起来，就如鸟儿被关在笼子里。可鸟儿被关在笼子里乃是身不由己，我们却是自愿把自己关在里面。鸟儿被关在笼子里仍向往蓝天，我们却竟不曾想过逃离。

因为认为有我，我们便把自己与我以外的一切东西断开来，我是我、他是他、你是你。阳光是阳光，雨水是雨水。一片麦子是一片麦子，一粒种子是一粒种子。所以我们的心时常在对抗中，难以放松下来。自己给自己制造了无数烦恼，却不知或不愿承认，一切烦恼都是自找的。

当放下有我的偏见，我们的心便会打开来，以一种开放的方式去看待周遭的一切人、事、物，此时我们不难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与我们有着切不断的联系。例如：“一粒种子不会自己长大，因有了雨水的浇灌，阳光的照耀，才能长成麦子；因有了麦子，农人在丰收的季节才能有所收成；因有所收成，农人才不至于饿肚子；因不饿肚子，农人才有体力继续播种种子。”可与我们产生联系的又怎只是这简单的几样人、事、物呢？你、我、他、动物、植物、矿物、这片天地，无不相互影响地变化着！

任何人、事、物之所以会变化，必定是有“因”的推动，而变化之后也必定会得到一个“果”，得到的果又作为因继续变化，如此无头无尾长久地变化下去，就如一个转动的车轮。

所以说如果真有一个我，那这个我便是“万有一切共同搭建起来的变化不止的我”，万有一切便是我，我便是万有一切。一棵大树是我，一朵小花也是我；一只蝴蝶是我，一只蚊子也是我；一碗米饭是我，一堆大便也是我。我也便是你，你也便是他，他也便是我。万有一切，本来一体。

万有一切永处变中，所以究竟是“空”，那是另外一层更深的道理，在此不做发挥，这篇文章中我们只要认识到有一个共体的我存在便够了。

当我们活在这个共体的我中时便会体会到，当我们去伤害，伤害的乃是这个共体的我；当我们去怨恨，怨恨的乃是这个共体的我；当我们去捉弄，捉弄的乃是这个共体的我。我们一切的恶举都将给到这个共体的我。而当我们去欣赏、去关心、去爱时，我们一切的善举也都将给到这个共体的我。于此境界中，弃恶扬善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而我们的爱也必将从小爱回归到大爱。大爱即“慈悲”——希望一切众生好为“慈”，不希望一切众生不好为“悲”。

所以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最上等的德行、最上等的人，就如这利益万物的水，虽利益了万物却不求任何回报，不向万物争取任何东西，不是不争，而是万物即我，我既万物，无所谓争与不争。而众人之所以不愿也不能效法于水，乃是因为认为有个我的存在。一旦回归到共体的我中，以如此之大的气魄去待人、待事、待物，久而久之我们内心巨大的能量便会爆发出来，从中我们收获到了智慧、平静、喜悦、满足等一切美好的东西。而所谓的“名利权势”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向我们而来。如此虽是不争，却是大争，是谓“不争而争”。

只是取名利权势，当是为行善事，不为行恶事。当知因果不虚，善恶到头终有报，一旦果报成熟，好坏都得自受。只是有些果报来得快，有些果报来得慢，来得快的果报就好比动手画的一个小圆，是容易被我们看到并相信它的存在的，来得慢的果报就好比地球这个大圆，若非把它看得全面，便不会真的相信它是圆的。

此刻我深深地感到，固执的我，固执的我们真的沉睡太久了。我们就如用旧了的水龙头，因为开关太紧了，导致水再难自然的从中喷涌而出。何不于此刻，何不于今后的日子里，给自己换上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水龙头，使“上善之水”得以从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