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里有个拣剩饭的老妇人

？商业街，某商厦里的快餐大排档，人气挺旺，逛街走到那里的时候，我也喜欢光顾。

那日，我要的熏肉大饼只刚吃了一半，女儿眼前的那碗担担面已经吃完了。她抬头望见楼梯口处的冷饮摊子，就又嘀咕着要吃冰粥。虽然嘴里说着，刚吃了饭，马上吃冷饮，对胃不好之类的话，但我还是点头同意了她去买。女儿便也不再理会我的唠叨，欣欣然起身去了。

我这里一边慢慢嚼着饼，一边闲看四周，没有了女儿坐在对面阻挡视线，邻桌的小情侣又恰好并排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跟我对面，此时，他们面前的餐桌我便一览无余了。

想来那桌上的男孩子一定是为着讨女孩子喜欢，出手很大方，只要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他便尽数买来，所以他们那张桌子上，吃食摆了五、六样，差不多占满了整个桌子。不用细看我就知道，凭他们二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象我这样经历过清苦童年的中年人，对食物怀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敬畏之心，看到眼前的情形，就不免心里暗暗地想:他们吃不完，若是打包拿回家，下顿饭再吃倒还罢了，若是丢弃不要，岂不是浪费可惜了。

正自思量，那对小情侣已经起身，携手离开了，果然留下一桌子食物满满的碗盘在那里。

紧挨着那张桌子的空桌边，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似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只等那两位年轻人的身影刚一从楼梯口处消失，老妇人立刻坐到了女孩刚坐过的椅子上，拾起筷子，只用手撸了撸，便神态自然地埋头吃了起来，仿佛那碗里的东西原本就是她自己买来的吃食似的。

我有点意外，一时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大排档里常有些逛街走累了的人，虽然不吃饭，也跑来这里闲坐歇脚。老妇人衣着干净整齐，身体健朗，脸上也没见有潦倒之色，倒正象是一个闲坐之人，怎么竟……

难道说，是老人家实在看不惯年轻人的轻狂浪费，不忍心看那些食物，好好的就被清洁大姐倒掉，才有如此举动？可那到底是陌生人的剩饭呀，吃着心里不别扭吗？

不过，我转念又想，若不是真的困难到了一定程度，谁又愿意做出拣剩饭，这种不顾尊严的事呢？

象眼前这样，一个纤纤女子，混到头发花白，如果竟还要靠拣食陌生人的剩饭艰难度日，就真的可说是晩景凄凉，太可怜了。

转天，我跟朋友们提起这件事。

一位常年在大排档替人站摊的朋友说:你要真觉得这个老妇人可怜，你就错了。

我不解。

朋友解释说，这种事并不稀奇，在她工作的那个大排档里，也有类似这样的人，他们几乎一到饭口时间就会出现在餐厅里。

因为现在的年轻人不大懂得珍惜，剩饭剩菜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买来东西，一口都没动就不要了，所以这些拣剩饭的人，每天不但很容易就能吃到自己爱吃的东西，有时候还会把多余的吃食打包带走，也算是避免了浪费吧。

但是，你以为这些拣剩饭的人，真的是穷到吃不上饭吗？跟本就不是。

朋友相当肯定地告诉我，据她了解，其实这些拣剩饭的人，虽然不富余，但也几乎都有收入来源，或者退休金，甚至还可能有房有存款，根本就不至于吃不上饭。他们之所以来拣剩饭，不过是因为总想吃好的，又不想花钱。不管怎么说，大排档里的各色食物，都比一般的家常便饭要好吃得多。

其实他们这种做法，跟别人打工赚吃饭钱也没多大区别，只不过是各人用的谋生手段不同罢了。朋友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虽然听了朋友的话，但我心里还是有疑惑，就算不嫌弃吃陌生人的剩饭，难道就不介意被别人看见了丢脸吗？

朋友笑了，说，你可真天真。

你以为街上翻垃圾箱拣废品的老头老太太，都很在乎被脸面吗？更何况大排档这里人员流动大，拣剩饭的人穿得干干净净，正正常常地坐在那里吃东西，哪儿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们的饭是拣来的？

反过来，就象你说的那个老妇人，她拣剩饭的时候被你注意到了，那又怎么样？她吃的是别人已经不要的东西了，既没偷，又没抢，更何况你又不认识她，她有什么好丢脸的？

再者说了，如果真的有人困难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政府不会不管，而且她也可以自己打工啊。头发花白，也不过六十岁上下，不见得就老到什么也干不动了吧。我们那个地方，洗碗、收拾卫生的老阿姨也有这个岁数的。

我点头，是啊，我们那里也有。

可是现在，这人既不用花钱，又不用付辛苦，就天天都能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应该正经是活得挺逍遥自在呢，跟本就不用你爱心泛滥，同情可怜。

想一想，我觉得朋友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看来这次是我孤陋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