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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之悟,荷之误

2018-05-25  本文已影响57人  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春正浓,落笔为荷,心有惶恐。

    柳可折,菊可采,梅可捻。唯有荷,只可远观。

    一九九三年,在荷城,与荷有遇。那荷就在水中,卓尔不群地立着,那姿态,那情韵,像是尘世间的期待,又像是离远尘嚣的无欲无求,了无牵挂。

    我不是采莲人,也不是泛舟荷塘的游客,我只是荷池上曲折长廊的匆匆旅者。虽擦肩而过,虽匆匆而去,实为珍贵一瞬。一些关于荷的故事,嵌在一个青春的记忆里。至今。

    那年,考上荷城师范,并忝列学生会宣传部。学生会宣传部有两人:上一届一个女生和我——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她发现我写字比较中看,于是向学校领导推荐,让我当她助手。

    她的名字缠绵而缥缈,寂寞而忧伤,婉约得像李清照中期的词作,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之情。她相貌端庄因着装校服,看不出一丝妖娆,清丽得像一朵初开的荷,有一种不敢凝视、不忍触碰的美。

    学生会宣传部的主要任务是写学校简报,也征集同学们的诗文,“发表”在学校的宣传栏上,每周一期,有时两期。稿件不够时她也现场发挥,来一段美文填补版面空白。我负责誊在黑板上,再添一些插图和尾花。

    这些工作只能在傍晚下课后加班完成。说实话,跟如此端庄清丽的女同学共事,我很不自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只有保持沉默埋头写字。一沉默就觉得自己很愚钝。有谁愿意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愚钝的一面呢?

    我曾见过她发表在《知音》杂志上的文章,见过她发表在《黎明师范校报》的文章,见过多家编辑部给她的来信和稿费汇款单,也见过她用毛笔写在红纸上的喜讯和通知。她的文采和她的名字,她的书风和她的相貌,形成一种自然内在的契合。

    那个年代的毕业季流行互赠照片。我曾向她讨要到一张照片:刘海略卷,眼神微忧,像苏联电影《残酷的罗曼史》拉丽萨•古泽耶娃的剧照。她正正规规地站在校园路边的梧桐树下,双手相握自然垂下,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送别。至于我是否也送她照片,送她什么样的照片,现在已记不起了。室友们看了她的照片,无不由衷的赞叹,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清丽端庄的女性,也不是一味的小鸟依人温柔绵软,她很有脾气。

    一天晚上,我们正在拟写板报稿件,她们班一个女生路过,便走进来打趣她,说什么你俩有共同爱好,志趣相投,应该珍惜缘分等等。开始时她只是笑笑,渐渐变成了争执,最后就演化成争吵,只见她红着脸朝那女同学嚷道:就共同爱好!就志趣相投!就珍惜缘分!怎么啦,你不服?那女生偃旗息鼓,讪讪而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古玩者赌气拍下的冒赝品,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我说:我不干了!出了门,蹲在不远处生闷气,自我剖析,刚才是不是太过冲动,心中很是矛盾。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抬头一看,是她。“别生这种无聊的气,这期的简报还没写完呢!”她声音十分柔和,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赶完了稿,把稿子递给我后就出去了,一会儿在外面叫我,我走出门口,只见她手里拿着裹粉,递给我一个。我说我不饿。她说这是给你的,快拿去。我都饿了,相信你也饿了。那裹粉裹着糯米和辣酱,那软糯香辣的味道至今仍然记得。

    不知怎地,我的心,竟被她俘虏去了。

    假期,天天给她写信,记录自己每天生活的点点滴滴,至少上万字。但这信没寄出去,只是开学时告诉她:这假期我天天给你写信。她说那信呢?我就直接递给她。之后关于信的事她只字未提。于是又叫她还给我。我非常后悔自己的自作多情:写写日记自我消遣也就罢了,干嘛偏要写成信?写成信的形式也就罢了,干嘛偏要写给她?写给她也就罢了,干嘛偏要厚着脸皮告诉她递给她?

    七月,她毕业了。她送我好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女友》杂志,很厚,里面大多是时尚的美女照片和化妆品广告,没啥文章可解闷,我怀疑她是觉得杂志的纸张质量好,舍不得扔才送我的。

    夏日的荷,开得正艳,在水中,兀自地红来绿去。

    五年后的一个冬天,我们邂逅金都,她也在州书画大赛上获了奖,意料中的事。重逢的彼此都已陌生,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没给对方留下。次日返程,白雪皑皑,途经荷城,那片荷池已经失去夏日的色彩。这负雪迎风的荷,会铺陈着怎样的一种心境?那曾经翠过、艳过的荷,去了何处?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到她的联系电话。相互寒暄后加了对方的QQ。她的空间有几篇日志,看后多多少少了解到她这些年来一些不幸的遭遇。她相册里的照片,跟学生时代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雍容优雅的风度,而且表情也没了从前的忧伤,几乎都是微笑,看不出丝毫命途多舛的沧桑。不由得想起“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词句来。人心就这么古怪,要么麻木,要么掩盖,要么彻悟。她的微笑,又属于哪一种呢?我不得而知。

    她的日志《我的父亲》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了她父亲生前脾气火爆给整个家庭带来的阴影,也写了她父亲古道热肠且对孩子关爱有加的温馨;写了她父亲去世时她的悲痛;也写了她今天对父亲的思念等等。写得相当感人。经她许可,《我的父亲》刊在我们县的报纸上。文章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是“过去的就过去了,何苦耿耿于怀。”对!何必计较呢。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生老病死无以避免,所有的爱恨情仇与喜怒哀乐终会云散烟消,化为乌有。珍惜当下,勇敢地去爱、执著地去活,我们的生命就不会充满遗憾。我破例以编者的角度附上“编者语”:“……花托的悲喜、起落、得意与忧伤、憾恨与满足,蒲公英的绒球哪能一一得知、一一感同身受?它只记得叶嫩花初之际,被轻轻托住的安全感,它只知道在一阵风后就身不由己地和花托失散。然而,胜利的终是生命本身,在大地上的某处,会有新的蒲公英长出来。谨以此慰。”

    偶尔QQ聊天时,问起她的生活现状,从她零星的只言片语,觉察她的不幸。我只能暗暗叹息,我无法扮演她的蓝颜知己。她说:她心里那人的位置无人可替。谁都知道,人生来孤独,只有自己可以完成一生的旅途。运气好的话,可以碰上有趣善良的人并肩同行,让旅途更加丰富多彩。但大部分人都会慢慢离去,尽管万般不舍也要祝福对方前程似锦、幸福愉快。

    2013年出差金都,顺便去看望她住院的母亲。不惑之年的她蹲在她母亲病床前,我发现她头上添了几根白发。眼前的她,平凡、普通、疲惫。于是想起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觉得“枯荷”太实太硬,应虚化柔化为“残荷”更有意境。

    人会老,荷也会老。

    据史料记载,荷这种水生植物事实上比人类更早成为地球的主人。它们跟古老的蕨类一起,自由快乐地在恐龙时代活着。直到900多年前,周敦颐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让世人悟了荷。但同时是否也误了荷?它的灿烂为了谁?最终又给了谁?

    漫步在望江之畔的余姚大道上,蓝天白云,垂柳依依,东风习习,清香阵阵。此情此景,恍惚置身荷城荷池边。突然又想起那个记者和霍金的对话。记者问:世界上什么东西感动过你?霍金答:遥远的相似性。

    我身边的一切便是:一样的云飘在头顶,一样的柳绿在眼前,一样的风拂在耳畔。而那荷呢,又在哪里?

(一直想写写你,写别的好写,写你就棘手了,相当棘手。写荷难写,写荷的寓意更难把控。今天终于完成。凡文中有玷污、不敬之词,望多包涵。《荷之悟,荷之误》。“因为悟了,所以误了。因为误了,所以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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