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间词话（手稿本）》漫读 -9-

原文：

词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境界极妙，借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所以为东坡所讥也。

驾驭平实无华文字的功力，最能体现一个作者的造诣。其实不止是填词，各种文学体裁皆如是。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有时一些替代字的点缀，反而会更有意味。个中意味，只能写作者慢慢体会吧~~~~

这段文字中关于苏东坡讥笑秦观的语句，应是伪造，涉及一段小公案，也在文后附录一下。

附录1：

《解花语》周邦彦

风消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惟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附录2:

《水龙吟》秦观

小楼连远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是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附录3：

《历代诗馀》卷五引曾懂《高斋词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问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东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

这段传说有误。吴世昌先生曾指出：“苏东坡当然是个才华绝世、博极群书的大文豪，但何至连‘绣毂’ 的‘毂’字都不认得?秦少游的词明明说有车(毂)有马(鞍)，怎么苏东坡不认得 ‘毂’字，认为只有‘一个人骑马楼前过’?编造这个故事的人，自己水平低得 可怜，却冤枉苏东坡不认得‘毂’字，瞎批评秦少游，而秦竟也不敢申辩。这个故事的编造者目的当然是要拔高苏东坡，说他比秦少游高明多少倍，而实际上却贬低了苏东坡的文化水平。”吴世昌先生并指出：“东坡此语殊误。 ‘绣毂’乃车， 非骑马过也。 ‘绣毂’犹云朱轮，亦非代词，静安以东坡为是，何不思之甚也。 ”